第146章 靠岸
舱房中, 灯火如豆。
待苏玉音看清了顾青昀，立即抱住了他的脖子。
顾青昀将下巴埋入苏玉音的颈窝，低声道：“你受苦了。”
他身上穿着鞑族士兵的盔甲, 冰凉，坚硬。
仿佛在提醒苏玉音, 眼前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片刻后，苏玉音松开他，仔细打量起对方。
顾青昀面上抹了些灰尘, 掩盖了原本俊逸的脸，又贴了不同于“陈员外”的假胡子，仔细描了卷曲的眉, 还真有几分像鞑族人。
苏玉音问道：“你是怎么来的？船修好了么？”
顾青昀摇了摇头，淡声道：“大船动不了, 我怕失了你的踪迹，便跟着下了水, 最终用绳钩爪抓住了船舷，待天黑之后，便想办法爬了上来。”
苏玉音瞪大了眼, “绳钩爪！？你一直被吊在下面？”
顾青昀轻咳了下, 道：“也没那么狼狈，我好歹会轻功。”
他越是这般轻描淡写, 苏玉音便越是不信。
她拉过顾青昀的手掌要看, 顾青昀却不肯。
“别看。”顾青昀道：“会吓着你。”
苏玉音哪里肯听，奶凶开口：“拿来！”
顾青昀只得乖乖摊开两只手, 苏玉音接过一看, 顿时大惊！
他的两只手掌, 都已被磨得皮肉翻起，血肉模糊。
苏玉音心头一动，“疼吗？”
顾青昀盯着苏玉音的眼睛，笑了，“见到你就不疼了。”
四目相对，苏玉音忽然有些想哭。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苏玉音吸了吸鼻子，拉着顾青昀过来坐好，“这儿也没有伤药，不然还能为你治一治伤。”
顾青昀沉声道：“无妨，小伤而已……我听说了大厅之事，那幕僚可有伤到你？”
苏玉音忙道：“没有，其实那幕僚没有对我动手，我是为了救阿水，才出此下策。”
说罢，苏玉音便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青昀。
顾青昀长眉微蹙，道：“你如今还在阿尔代手中，怎么还为别人出头？万一惹怒了他们，伤及自身可怎么办？”
苏玉音小声道：“阿水不过是个小姑娘，我见她落入坏人之手，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便冲了上去……还好没出什么事……”
顾青昀见她乖乖服软，也不忍心继续责备，便道：“明日船只就要靠岸，你万不可冲动行事了，能不能逃出去，且找到兵器，就在此一举。”
苏玉音问道：“你的意思是，之前的两万兵器都在冰城？”
顾青昀微微颔首，道：“冰城是大金和鞑族的交汇处，城门之外，便是鞑族的地盘。若你是阿尔代，既然做好了要与大金交战的准备，会把兵器放到哪里？”
苏玉音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放到军营驻扎地！要用便可以直接拿来用，不必搬来搬去那么麻烦。”
顾青昀淡笑，“不错，所以，我猜测兵器都在冰城之外的鞑族军营里。只是，这军营的具体位置，还未可知。”
苏玉音想了想，道：“这个好说，阿尔代还想用我换回塔娄娜公主，他必然会把我带去军营，等你押着塔娄娜来了，再让我出来。”
顾青昀道：“那这两日，你便先乖乖待在军营之中，我会先想办法打听兵器所在，然后给三殿下传信，请他带兵来攻。”
苏玉音却不同意，道：“我今夜见到了阿尔代的武将们，听说个个身手了得，你去打听，实在太冒险了，不若我让阿水去吧？”
顾青昀有些意外，不免问道：“你与阿水不过认识一日，她会帮你么？”
苏玉音低声道：“她身世有异，也是汉人，留在阿尔代身边，十分危险……如今，她帮我就是帮她自己，我会劝说她，让她与我们一起离开。”
顾青昀相信苏玉音的识人之能，便轻轻点头，道：“那便依照你的意思办。”
说完，他温柔地捏了捏苏玉音的手指，低声：“我要出去了，若门口无人，只怕会惹人起疑。”
顾青昀起身要走，却见苏玉音还拉着自己的衣袖不放。
他垂眸看去，苏玉音竟满脸不舍。
“没有你，我睡不着。”苏玉音娇声说道。
顾青昀面色一顿，忽然笑了起来。
“夫人是想睡我么？”
这调侃的语气，似真似假。
苏玉音一目不错地看着他，下巴微扬，轻声道：“若我说是呢？”
房中灯火悠悠，照亮了她柔美的轮廓，平日明丽的五官，在此刻看起来，也多了几分妩媚。
顾青昀深深看她一眼，道：“我记下了……你可不许抵赖。”
说罢，他俯下身子，对苏玉音道：“我会守在门口，没有人能伤害你，好好睡一觉。”
苏玉音莞尔，乖乖点头。
顾青昀摸了摸她柔润的发顶，转身出去了。
苏玉音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禁在想……方才，自己算是撩了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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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阿水便送了吃食过来。
苏玉音原本饮食挑剔得很，但如今身陷囹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填饱肚子，只要是干净的东西，她都愿意吃。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她一面啃着馕饼，一面问道：“那摩善被抓之后，可有审出什么结果来？”
阿水摇了摇头，道：“奴婢去打听了，听说他一口咬定，奴婢是细作，与夫人你是一伙的，原本审讯的人也不信，但他熬了一夜酷刑，还这么说，王子殿下便让人停了他的刑罚，暂时收监。”
阿水说罢，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恐惧。
她心中清楚，若是这次不能扳倒摩善，待他重新得势，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而且，就算没有摩善，只要阿尔代派人去查自己的身世，到时候，只怕也说不清。
故而阿水忐忑了一夜，都未合眼。
苏玉音看出了阿水心中所想，便拉住了她的手，道：“阿水，无论如何，鞑族王宫你是回不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大金？”
“去大金！？”阿水惊讶地看着苏玉音，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有此提议。
苏玉音颔首，道：“不错，到了大金，你就不再是奴婢了，我家中产业不少，可以给你找一份差事。”
经过两日的相处，苏玉音发现，阿水不但机灵，活儿干得好，且十分孝顺，便也愿意帮她一把。
阿水早就听说过大金的富庶与繁华，一时有些心动，但她一想到自己的养父养母，又有些犹豫起来。
“可是，我若是走了，王子殿下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养父养母的……他们养育我多年，我不能害了他们！”
苏玉音道：“你先回答我，想不想去，你若是想去，我们再商量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阿水低下头，仔细思量了一番，道：“其实，奴婢早就不想待在王宫了，王子殿下喜怒无常，时常打杀身边人，奴婢实在怕自己和家人被殃及……而且，顾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您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生死追随！”
苏玉音听了，笑道：“那好！若要离开鞑族，到了冰城之后，我们便要开始部署了。”
阿水乖巧道：“我听顾夫人的！”
苏玉音压低了声音，在阿水耳边耳语几句，阿水听得十分认真，连连点头。
“顾夫人放心，等到了冰城，奴婢便去打听兵器的下落。”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问道：“若是鞑族没了兵器，便不会打仗么？”
苏玉音想了一瞬，道：“鞑族兵强马壮，但兵器农具却十分落后，若没有好兵器，不见得会打起来……但若兵器在手，以阿尔代的性子，对大金动手，不过是时间问题。”
阿水也害怕打仗，只要一打仗，就会死很多的人。
两人正在商量，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玉音以为是顾青昀来了，便连忙让阿水去开门。
阿水伸手拉门，却微微一愣。
她连忙向对方见礼，“郭勒大人。”
苏玉音抬眸一看，这才发现，来的却是阿尔代身边另一名幕僚，郭勒。
苏玉音昨晚见过他，他似乎与摩善关系一般，恐怕是因为摩善被抓了，所以他才顶替了摩善的位置。
郭勒生得尖嘴猴腮，他毫不避讳地迈入房中，在苏玉音面前坐下。
郭勒上下打量了苏玉音一眼，笑道：“顾夫人昨夜大杀四方，不知睡得可好？”
苏玉音没兴趣与他寒暄，便道：“若郭勒大人被人刺杀，不知道当晚能不能睡着？”
郭勒笑了声，道：“这种感觉，在下还没有体会过。我过来，不过是想提醒顾夫人，马上就要到冰城了。”
苏玉音看他一眼，问：“何时？”
郭勒答道：“一个时辰之后。”
苏玉音微惊，她没想到这么快。
郭勒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道：“顾夫人，大船很快要靠岸，也不知你的夫君，做好准备迎接你了没有？”
苏玉音面无表情道：“你们这般把我绑走，我夫君就算想救我，也无能为力，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给他送信？”
郭勒道：“顾夫人稍安勿躁，等大船一靠岸，我们抵达军营之后，便会送信去给顾大人……只是，顾夫人最好祈祷他，愿意换人，否则……”
“否则，你便要杀了我？”苏玉音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们自己没本事抓住公主，却要拿我出气，自己自诩马上民族，战无不胜，便是这般德行！？”
郭勒面色微僵，轻笑了声：“顾夫人好辩才，只可惜啊，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了！”
说罢，他便扔了根黑色布条给阿水，道：“下船之时，把顾夫人的眼睛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