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夜会
“回江南！？”
苏玉音抬头, 诧异地看着顾青昀，满脸震惊。
顾青昀心中透着深深的无奈，但面上却不显露, 只淡声道：“不错, 如今北疆局势不明, 京城风云四起, 我公务繁多，无暇照顾你，我思来想去, 还是送你回江南最好。”
苏玉音不解地看着他, “你专心忙你的公务便是, 为何非得送我回江南？”
顾青昀沉声道：“玉音, 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 太过突然, 但如今，皇后一党虎视眈眈，我不想你同我一起涉险。”
京城是世家的地盘。
苏玉音留在这里，很有可能会落入对方手中，若是回到江南, 按照顾青昀之前的部署, 再加上苏家的势力, 定然能护她周全。
苏玉音却不肯, 她凝视他的面容，道：“可是，你不是说要筹措军费么？我有银子, 有门路, 说不定还能帮你的忙……”
顾青昀抬手, 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温声道：“军费可不是小数目！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苏玉音摇了摇头，道：“夫妻本是一体，你已经深陷其中，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既然要筹钱，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有些家底，可以先解燃眉之急！”
“只要筹够了银子，北疆之困便可迎刃而解，皇后和二皇子一党，自然也不敢为难你了，是不是？”
苏玉音眼神澄澈，好似两泓清泉，将顾青昀心中藏匿的焦虑，冲刷得干干净净。
顾青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声道：“你不是最宝贝银子么？为何愿意拿出来填补军需？”
苏玉音不假思索道：“银子是重要……可是，你也很重要啊！”
顾青昀面色微怔，他静静地看着苏玉音，眸色逐渐加深。
苏玉音见他不说话了，便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唔——”
话音未落，顾青昀的吻，猝不及防地覆上了她的唇。
苏玉音惊讶地瞪大眼，不是在说正事么！？
然而，她的后颈、腰肢都已被顾青昀牢牢扣住，挣脱不得。
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就在眼前，高挺的鼻梁，轻轻蹭过她的面颊，苏玉音的脸“腾”地红透了。
苏玉音仿佛被夺走了思考的能力，不由自主闭了眼。
两人唇瓣相合，呼吸交织。
亲密的接触，让人不免心跳加速，苏玉音的手指，牢牢地抓住顾青昀身前衣襟。
顾青昀的吻，炽热却又隐忍，还带着浓浓的不舍。
就在苏玉音快要沉溺之时，忽然后颈一麻，便无力地倒在了顾青昀的怀里。
顾青昀垂眸，她已经被自己点了穴位，睡了过去。
顾青昀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抚开苏玉音面上的长发，深深看她。
半晌，顾青昀才将她放到了榻上。
然后，他便站起身来，拉开房门。
“来人。”
明珠和翠珍听见声音，立即迎了上来，“姑爷有何吩咐？”
“送玉音回江南。”
明珠与翠珍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翠珍问道：“姑爷，何时？”
顾青昀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异常坚定，“即刻动身。”
-
顾青昀一夜没睡。
他立在城楼之上，一言不发地看着马车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长风猎猎，吹起他的衣摆。
顾青昀神色微黯……也不知她会不会怪他。
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他便心满意足了。
“承之。”
熟悉的呼唤声响起，顾青昀敛了神色。
他回头一看，竟是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披风曳地，走得风风火火，直到走近了，顾青昀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顾青昀低声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三皇子开门见山道：“我在旁边酒楼与人小聚，听半斤说，你也在附近，便过来看看……将弟妹送走了？”
顾青昀淡淡“嗯”了一声。
三皇子沉吟片刻，道：“送走也好……京城不比江南，乃一切是非的漩涡。”说罢，他瞧了顾青昀一眼，道：“你也莫要难受，此事若顺利过去，再将她接回来也不迟。”
顾青昀没有回应，反而问道：“殿下，今夜见的是谁？”
三皇子听罢，语气松快了几分，道：“你猜猜。”
顾青昀思忖片刻，“宋太傅。”
三皇子一愣，“你如何得知？”
“宋家乃四大世家之一，地位仅次于方家，宋太傅明面上以方家马首是瞻，但实际上，却对二殿下的作风颇为不喜。”
顾青昀说罢，看向三皇子的眼睛，道：“若我是殿下，也会去找他。”
三皇子笑了声，道：“不错……可惜啊，宋太傅是只老狐狸，虽然肯见我，但对于军费一事，既不答应帮忙，也不明确拒绝……只肯站在原地，考量与观望。”
顾青昀道：“他在等。”
三皇子怔了一瞬，疑惑地看向顾青昀，“你的意思是，他不想做第一个？”
顾青昀颔首，“正是。”
“殿下，您可记得，宋太傅膝下无子，他多年来的心血，尽数花在了女儿宋云舒身上……他曾经想将女儿嫁给二皇子为正妃，可临近下聘之时，皇后却不允了，只肯让宋云舒为侧妃。”
“宋太傅为人心高气傲，怎可让女儿遭受如此羞辱，便以退为进，绝了这门亲事……自从那次之后，宋家和方家虽然表面上还算和睦，但实际上，却产生了裂痕。”
“但宋太傅爱惜羽毛，行事谨慎，他为官多年，在朝中、世家中，也颇有声望……此时若倒向我们，难免遭人诟病。故而，他对殿下既不迎合，也不拒绝……他等的，便是一个顺势而为的契机。”
顾青昀话音未落，三皇子便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他既然肯见我，就说明立场有改变的可能……只不过，我们需要逼他一把。”三皇子眸色渐深，道：“只要有人打破当前的僵局，我再出面游说，宋太傅帮我们的几率就高多了！只不过，得先找到破局的办法，和破局之人。”
顾青昀道：“破局之人，我已经找到了。”
三皇子惊诧地看着他，连酒意都褪了不少，连忙问道：“是谁？”
顾青昀唇角勾了下，道：“殿下莫急……在找此人破局之前，我们还需准备些东西。”
三皇子一听，立即问道：“你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顾青昀目光放远，看向逐渐亮起来的东边，道：“银子，很多银子。”
-
“乾儿，无论如何，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张府的偏院之中，邹夫人愁眉苦脸地看着房门，无声叹气。
自从张乾被张大人关在了府中，便滴米不进，用绝食来抗议。
今日从早到晚，邹夫人来了三次，但没有一次能见到张乾。
邹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她的夫君和儿子，一个比一个执拗，哪个都劝不动。
此刻，张乾独自坐在房中，他关了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邹夫人也只得干着急。
邹夫人满脸担忧，“乾儿，你开开门，心里有什么话，慢慢地和娘说，好不好？”
张乾的声音响起——“娘，您就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邹夫人听到张乾的声音，便知他情绪不佳，也不敢再劝，忙道：“那好，你先好好休息，娘让人把吃食放在门口了，你可千万记得吃啊！娘晚些再来看你！”
说罢，邹夫人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她走出了月洞门，才发现，张大人居然站在此处。
邹夫人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收起神色，过去请安。
张大人面无表情地问：“那个逆子，还在闹脾气？”
邹夫人心中忐忑，连忙解释道：“乾儿年轻气盛，还不懂事，老爷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计较！想必假以时日，他会想通的……”
张大人哼了一声，道：“随便他，老夫是管不了了！”
说罢，便拂袖而去。
邹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唯有深深叹息。
与此同时，张乾躺在床上，盯着房中灯火，满心怅然。
这两日间，他一遍一遍回忆那天晚上和父亲的对话，每回想一次，他便会更加失落。
世家嫡庶分明，从出身的那一刻起，便决定了高低贵贱。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很少得到父亲的称赞与肯定，但心中依旧视父亲为榜样。
他随顾青昀下江南，就是为了做出一番成绩来，好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在父亲心中，对与错，黑与白，并没有那么分明。
若父亲本性如此，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所期盼的认可，还有什么意义呢？
张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之中。
就在他微微出神之际，却听得门外一阵轻响，片刻之后，有人进了门。
张乾以手枕头，头也不回地开口：“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许进来么？还不快出去？”
顾青昀清冷的声音响起——“当真要赶我走？”
张乾一听，立即翻身而起，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顾青昀，对方一袭夜行衣，看起来干净利落，明显是有备而来。
张乾道：“顾大人，你怎么突然来了！？”
顾青昀瞧了张乾一眼，道：“我听说，张大人不许你出门？”
张乾叹了口气，耷拉着脸道：“我爹他……是我没用，说服不了他……”
顾青昀沉声道：“你爹自有他的立场和考量，不必介怀。”
张乾有些无奈，道：“我本来还想助顾大人一臂之力，没想到弄巧成拙，我父亲戒心很重，只怕要劝服他带领世家募捐，是难上加难！”
顾青昀看着张乾，道：“关于募捐一事，就算你爹不肯，我也自有办法……只不过，还需你的帮忙。”
张乾听了，毫不犹豫地开口：“顾大人，若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
顾青昀笑了下，道：“此事，说来也简单。”
说罢，他便让开一步，张乾这才发现，顾青昀还带了两个精美的木箱来。
这木箱约莫一尺高，看起来沉甸甸的，十分神秘。
顾青昀对张乾道：“你先帮我保管这两个箱子，等到明日，我会来府上拜会，届时……无论与张大人聊得如何，我都会找你取走箱子。”
张乾好奇地盯着这两口箱子，忍不住问道：“顾大人，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顾青昀唇角勾了勾，道：“若是想知道，打开看看不就行了？”
张乾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走上前去，蹲下身来。
他伸出手指，扣动了箱子上的锁片，不到片刻，便将盖子打开了。
箱子里盖着一层红布，张乾小心翼翼地将红布揭开，当即便“哇”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