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这孩子有性格
那日上官景初次登门,上官凌倒是有些意外。
二人之前是七分熟牛排和五分熟牛排的关系,虽有血缘关系,不过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一点不熟。
当上官凌见他眼前这个弟弟嗫嗫嚅嚅半天,一副比自己还要腼腆社恐的样子,不禁笑了。
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耐心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和哥哥说吧。”
对比自己还“差劲”的小孩儿,上官凌一点不社恐,甚至心底产生一丝同道中人之感。
上官景受了鼓励,见这个平日不上学的哥哥似乎挺好说话,才结结巴巴把意思说了出来。
“兄长……上回你呈给母后的画极好,她常常称赞,……我……我在学馆里字写得尚好,师傅多有夸奖,所谓书画同源,所以……想烦二哥哥……给我引……”
原来是这件事,上官凌见他忸怩的模样,倒和原世自己的小时候很像,心下更生亲近,便自然而然地想帮他一把。
可是那画压根就是我上官凌自己画的,哪有什么旁的画师?
上官凌虽然从未否认过自己就是画作的作者,但宫里总有模棱两可的传言,说自己其实是聘请了一个神秘画师绘制,欺世盗名而已。
特别是有段时间,宫里的夫人和妃嫔,都在私下里热烈打听那画师究竟是何许人也,自然是想请来好给自己画幅画。
这消息时不时就会传到上官凌的耳朵里,令他啼笑皆非。
好吧,可以理解,毕竟画的太好了,但凡有个脑子的就不会相信那是自己所画。
“要不我给……我叫人给沈姨娘画一幅吧?”
上官凌心说自己抽空画一幅,总比手把手教他容易些吧——半天搞定的事没必要拖上一年半载的。
“兄长莫要如此,我要……自己学,今后要时常给姨娘……还有母后画,不能总是麻烦你。”上官景眼神坚定,话中颇有几分和语气不相符的志气。
这倒是让上官凌有些刮目相看,又有些为难,那样岂不是你要经常来我院子?
老子可不想办个免费托管班。
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家伙眼神热切且坚定,他实在是无法开口拒绝。
他这个前世肥宅的性格特点之一,就是不太擅长拒绝别人。
稳。
“那好吧,我可以叫他教你,不过你今后要在我院子里学,咱俩可要约法三章。
第一,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无论你听到的还是看到的,没我同意,你不许对任何人说,包括你姨娘;
第二,学画期间,你不得到处走动;
第三,我暂时还没想好,想好再说。你同意咱们就开始,不同意哥哥就不送你了,且回吧。”
上官景哪里会不答应,点头如捣蒜:“弟弟都答应。”
上官凌见他小小模样一本正经,动了玩心,有意逗他一逗,嘴角挂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凑到他耳边道:“不瞒你说,其实那画是哥哥我画的,还不跪下拜师?”
上官景听了,吃惊地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上官凌,嘴唇翕动着想要说话,却始终开不了口。
上官凌见了,暗暗偷笑,童心忽起,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于是领着他来到书房,吮毫拂纸,挥毫作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幅“小鸡啄米图”跃然纸上。
上官景见那画上一只老母鸡带着一只小鸡正在院里啄米,惟妙惟肖,看的他是啧啧称奇。
上官凌撂下笔,洋洋自得,继续唬他道:“我这绘画的功夫,非一朝一夕练就,少说也要十年打底。
十年之前,画笔不认得我,我也使唤不动它,唯有奋发刻苦,循序渐进。但是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画功要达到一流的境界,也不全是靠勤学苦练,更要凭聪明才智、天生的颖悟,那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了。你懂不懂?”
上官景初生牛犊不怕虎,且看二哥绘画容易至极,想到自己从小习字颇有几分天赋,便用力点头道:“我懂。”
至此,上官景再不怀疑,郑重地跪下拜师,下定决心刻苦学画。
同时,二哥的形象在他心中,也变得与往日不同,暗生崇敬之情。
从那之后,上官凌便大大咧咧地教,上官景便用心专注地学。
张爱玲说过,教书很难——又要做戏,又要做人。干的好,不代表你就教的好,上官凌就属于这种人。
只因他的绘画技能是从无名仙尊那里“买”来的,压根没有痛苦曲折的学习磨练过程,所以他也不清楚基础要怎么打,技法要怎么教,学画会遇到什么困难,且要如何克服……
他只知道自己脑袋里想画什么,就可以心随意转,下笔如神。
这种师傅,必定会害苦了学生。
手把手教了两天,上官凌越教越来火,明明很简单的技法怎么上官景就是听不懂,学不会,简直让人崩溃!
暴躁之状,像极了后世辅导子女功课的家长们。
之后,他也开始自我反思,确认了自己确实不是个好老师,授课技巧是狗屁不通,教学方式是不通狗屁,上官景自然是听得云山雾绕。
唯一让他安慰的是,这个庶弟始终态度很端正,表情很诚恳,练习很勤奋,而且一副只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苦逼样子。
上官凌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便改变教学方法,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省事。
于是他就亲自作画,然后啥也不指点,让上官景一味旁观自学,还不许学生提问。
这孩子能学到多少是多少吧,一切看造化。
毕竟老子是免费教学,你又没充会员,还想怎样?
上官凌却厚颜无耻美其名曰:佛系教学。
上官景依旧特别用心刻苦,每次哥哥示范,他都凝神细看,不肯放过任何运笔转腕的细节。
上官凌见他好学,心软下来,便有意将动作放缓,争取让他看清楚些。
就这样,上官景得空便来金马阁,相处日久,两人的手足之情也愈发深厚。
上官景之所以爱往金马阁跑,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可以躲避另外几个总欺负他的异母兄弟。
生母在后宫没地位,连累他也经常被其他兄弟欺负,有苦难言。
这段时间,金马阁成了他的避风港,所以跟二哥画画的时光,他十分珍惜。
……
话说回来,今日上官景来拜见哥哥,是因为他为家宴准备了一幅画作,准备届时在席间献给父皇。
上官凌心说这孩子真有心,董猛早就变着法子暗示明示了自己好几回,定要准备家宴献礼,都被自己直言拒绝了,害得董猛嘴都快气歪了。
讲真,单论五官,上官凌就觉得董猛的嘴长得最好,可惜了。
这种家宴,历来是皇家特别重要的社交场合,皇子公主们都会想尽办法抓住机会表现自己,争取给太后、父皇、皇后留下好印象。
总的来说,主要的表现手段无非是吟诗作赋,献宝逗乐,或者在皇帝考教时,即兴作答一鸣惊人等。
上官景貌似对自己的画作十分满意,透过麻纸,上官凌隐隐看出那墨迹还略微潮湿,显是新画不久。
上官景缓缓展开画纸,上官凌不由得也微微惊讶,只见是一幅由烟波浩渺的江河,和层峦起伏的群山构成的山水画,题字为“壮美河山”。
虽然笔力略显稚嫩,主题不够鲜明,内涵缺乏层次……但是以一个新人孩童的标准去看,已经是非常可以了。
上官凌不想打击他,笑着道:“不错,父皇看了定会龙颜大悦。只不过,届时父皇若要问你是跟谁学的,你要如何作答啊?”
上官景刚刚还满怀期待,听了上官凌的话瞬间拧起眉头来,这一层他倒是没往深想过。
哥哥“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此间之事,不得为外人道,可若是父皇当真问起来,不说或者说谎都是欺君之罪;可要是坦白说了,那在二哥面前,自己就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
上官凌笑看着眼前这小孩,心里因给他出了难题而生出一丝恶趣味,有点猫玩老鼠的兴奋感。
然而下一刻上官景的举动,就让上官凌目瞪口呆!
只见他略微纠结了一阵,便一把将那画撕了个粉碎。
上官凌心说:“这上官家的基因,难道都是一言不合就开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