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该我们出场表演了
那么大的船飞过上空, 军部不可能毫无所觉。
上级果然传来命令:“陆航,你的坐标位置最近,务必尽一切可能拦截目标船只, 增援部队随后就到。”
“遵命。”
陆航挂断通讯, 确保已经和总部切断联系,转过头, 却对来势汹汹的机甲说:
“停下, 我们谈谈。”
黑面甲冷笑:“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正如上级所说,增援机甲来得很快。陆航和黑面甲在空中正在激烈交手, 后面的六只机甲趁势举起炮筒, 砰砰砰,对准黑面甲一阵连发射击。
十八枚炮弹,黑面甲躲开十七颗, 被最后一颗击中了侧翼。
陆航眉头一紧, 看着黑面甲左翼冒起黑烟, 仓皇又迅速向下方的山林逃去。
他调转机甲,横挡在那六只机甲身前,平静道:
“劳烦你们去拦截舰船,嫌疑人我来追。”
六位军警欣然同意。在他们看来,黑面甲不过是个小啰啰,价值不高,所谓擒贼先擒王,击落舰船的功劳当然大得多。
他们还觉得陆航不争不抢, 挺识趣。
六只机甲转身冲向远方的大船,陆航则拉起降杆, 与大部队背道而驰。
在倒伏的密林里, 他找到了受伤的鸟。
左翼损坏, 温控系统失效,陆航撬开驾驶舱门,一股蒸腾热气扑面而来。他朝里一看,驾驶座上的人身体软软扑在操作台,已经半昏迷了。
加速坠落时的G值,足以让训练有素的驾驶员瞬间昏厥。
陆航毫不犹豫跳进去,拦腰抱起黑面甲。鸟类的骨头是中空的,黑面甲身体比寻常alpha轻许多,他抱起来毫不费力。
可跳下驾驶舱时,陆航的手掌不小心擦过黑面甲后背。
热辣辣的,肆意流淌的汗。
Alpha攻击型的信息素,激烈冲撞着同性的神经。
陆航脑中闪过某个瞬间,放假后的六人宿舍间里,抖动的床帘,嘎吱作响的下铺,铁床栏愈演愈烈得磕在墙上,汗液湿透了床单,却依旧干涩得要命。
那是他生平头一次失去理智。
但这晃神只持续不到一秒。陆航精神稳定率为98%,几乎能在任何时刻瞬间恢复平静。
黑面甲也一样。
下一秒,陆航腹部骤凉,枪口的冷硬感透过作战服毫无保留地传递到神经。
“去死。”黑面甲里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情绪。
“你该先开枪,再威胁。”
陆航劈手夺了他的枪,甩手扔进草丛里。与此同时,黑面甲已经落地,抬脚便是风格狠辣的横扫踢。
出手便是杀招。
猎猎风声擦着陆航耳廓掠过,危险至极。陆航不疾不徐,握住他的小腿往这边一拽一勾,直接化刚为柔,把人缠到地上用膝盖死死压住。
“你的格斗技还是跟我练出来的。”陆航气息微喘,俯视着面甲。
“滚开!”黑面甲呼吸一滞,在他身下奋力挣扎着。
陆航把手伸到面甲后方,摸到一枚搭扣。只要按下去,这个人用以遮掩的面具便会被迫掉落。
搭扣咔哒一响。
“无耻混蛋!”黑面甲发了狠,竟然用腿骨硬去别对方的胳膊。他是alpha,体力和陆航差距不大,因此这一下爆发差点让陆航手肘骨折。
“嘶。”陆航吃痛松开,黑面甲得到空隙,毫不犹豫扑向草丛,伸手抓向枪。
可陆航动作比他更老练,一脚便将枪踢到更深处。他站在黑面甲身前,神情堪称平淡:“这么讨厌我,恨不得马上杀了我?”
黑面甲冷声讽刺:“暴君的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陆航并不生气: “我只想好好问你,三年前,你为什么要逃走?”
黑面甲沉默了,良久,他才嗤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是吗?”陆航无奈地笑笑,“你或许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小拇指总会磨蹭掌心。”
黑面甲下意识低头看手,接着身体一僵,迅速把手藏到背后。
改得了姓名,改得了身份,却改不了习惯。
黑面甲呼吸声渐重,面甲内侧布满了呼出的水汽。在愈渐模糊的视野里,陆航神态平静一如既往,可对方越是这样,他就越愤恨,恨到心肺都开始绞痛。
“我……很讨厌你!”
陆航轻声应:“嗯。”
“你是好哥哥,好儿子,好下属,好队长,无数人眼中的好人。”黑面甲声音扯紧,“你奉公守法,过着独身生活,思想正统,守一切规矩。你是清清白白家世良好的贵族,一辈子都没越过轨,所以我——”
我和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何况,alpha之间的非正常关系,从来都不为世理所容。
“我有过。”陆航忽然打断。
“什么?”
“越轨的时刻。”陆航望着他,“对你。”
此时,头顶一阵狂风袭来,掀起的气旋吹得人下意识弯腰躲避,猝不及防地,那面甲被吹卷出去,只留下一张呆住的脸。
他们被迫以真实的面目,坦诚面对彼此。
陆航不禁心头一紧,凝视着那张面容。
三年过去,他的棱角变瘦了一些,但还是那么的高挑出众。血红色瞬膜,雪白的发色,最特殊的是上挑的眼尾,仿佛自带黑眼线,勾起丁点妩艳的情态。
身为alpha,却长得过分引人遐想。
很难想象,野星那么贫瘠的地方,会出产这样的美人。
陆航回想往昔。怀璧有罪,如果不是家族遗传的美貌,霍鸢的妹妹也不会被强行掳走……
霍鸢从军队出走后,改名为“开普勒”。他连夜杀到权贵家中,抢回了被逼下蛋而神经失常的妹妹,也因此成为头号通缉犯。
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思绪间,头顶风声越来越大。
陆航警惕地抬头,气旋的来源是正在急速飞来的两架机甲,应该是后续部队过来查问情况。
他当机立断,一手捡起面甲,一手把人牵住,直接拽进自己的驾驶舱。
“你必须马上离开。”陆航拿出机甲钥匙,又迅速嘱咐一遍机载AI,让它验证对方的生物信息,“开我的机甲走,我和军部有内部识别,他们不会阻拦你。”
霍鸢下意识抓住他,问:“那你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陆航站在门边,回眸淡笑。
·
政务厅。
君主被绑架,整个政务系统乱成一团,内阁会议已经开了半小时,吵得嗓子都哑了,依旧没决定要不要向公众公开消息。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幕僚长办公室。
“海因茨大人,内阁还在等您拿主意。您看,各国政要已经陆续到齐,只差联邦副总统还在路上,我们要不要通知他们,庆典取消,各回各家?”
海因茨简单做个手势:“等一下。”
副秘书满额头是汗,等,还等什么?这都火烧屁股了。
可副秘书转头一想,不对,以领导的情报特务出身,说不定早就派间谍跟上去了。现在可能是在等国家一级情报。
不一会儿,有下属敲门进来报告,“海因茨大人,您要我探查的地方,有眉目了。”
副秘书眼睛一亮:果然!
海因茨抱着手臂,松松靠在红木办公桌边,紧盯对方:“怎么样?”
下属掏塑料袋:“我在萨瓦二世的寝室找到半包抽纸,三双破洞袜子,一包薯片,还有——”
“还有?”海因茨身体前倾,有一丝紧张。
“还有一块擦爪子布。”
海因茨接过塑料袋,表情严肃地翻了翻,里面确实没有猫头鹰陶瓷杯。
少爷把杯子带走了。
海因茨忽然被极大的喜悦击中,抱紧那块擦爪子布,歌颂感叹:“少爷爱我,他还爱着我。”
“哪怕离家出走也要带着我们的定情信物。”
副秘书表情一言难尽:领导是不是有点……呃,一厢情愿?
海因茨极其有行动力地叠起擦爪布,小心地锁进办公柜里。
副秘书:……凯德君主的待遇还不如一块擦脚布。
身为头号心腹,副秘书还是有资格打听两句领导私生活的:“您的少爷和叛党走了,您怎么还挺高兴的?”
海因茨似真似假地说:“原本我该生气的。但我想通了萨瓦的用意。”
“呃……您理解他想获得自由?”
海因茨满脸沉醉,摇头叹息:“不,他是想对我欲擒故纵。”
副秘书:“……您开心就好。”
他得体谅,毕竟这年头的打工人,哪有不疯的?强装镇定罢了。
海因茨进独立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望向镜子,慢慢溢出一丝病态的苦涩。
少爷走了。费尽心机拦着,还是跟别人飞跑了。
不过,少爷的出走,他也早有预料。
海因茨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权势,完全可以带着萨瓦跑路,或隐姓埋名,或安稳度日,而且少爷大概率也不会拒绝他。
但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愿意那么做。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家的少爷。萨瓦二世的身体里流淌着雕鸮的血,绝不会甘心在乱世里偏安一隅。
海因茨都想象得到那副场景——
小母鸡跟他私奔,在家穿着毛绒睡衣,窝在沙发上吃砂糖橘看电视。突然,新闻联播报道了白翎打上首都星核心军区的新闻,小母鸡一定会嫉妒得当场摔遥控器,从而埋怨起自己没有干一番事业吧。
海因茨无法眼睁睁看着少爷后悔。
萨瓦,他的小面包,是注定要展翅飞翔的。
海因茨阴暗低喃:“萨瓦,只要我当上皇帝,我就能一辈子为你暗中辟祸,保驾护航。”
“我会成为配得上少爷的beta。”
“到时候,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
卫生间门笃笃敲响,副秘书在外面说:“海因茨大人,金雕元帅来消息,军部决定在平流层拉起电网,强行拦截嫌疑船,对它进行秘密轰炸。”
在这种时候,凯德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帝国的脸面。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一艘绑架君主的船放出去了,那金雕和军部的脸皮还往哪搁?
直接丢人丢到一整个星际去了。
所以宁可滥杀,也不能放过。
海因茨用毛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有说为什么要秘密行动吗?”
“好像是因为那个白翎民间呼声很高,军部怕引起民愤。”
海因茨转了转蓝眼珠,慢慢说:“告诉金雕元帅,我中枪了。”
“嗯?您说什么?”
副秘书话音刚落,听到里面闷闷一声枪响。他心里一惊,海因茨已经推门出来,捂着涓涓流血的腹部,神情格外淡定。
海因茨谦虚微笑:“该我们出场表演了。”
金雕想封锁消息,他就把事情闹大。事件越惊骇,他的小母鸡就越安全。
·
举办国宴的宴会厅。
可供500人同时就餐的长桌,围绕场地排开。虽然打着生日庆典的名头,这场宴会的规格却堪比百年国庆。
各国政要感叹着:“别人都说帝国落魄了,来这一看,排场还是如此奢华。不愧是星际大国,财力雄厚啊。”
“那当然,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看这场庆典,要是放在哪个星际小国身上,估计要掏空国库吧。”
众人夸赞道:“看来凯德大帝的统治还是卓有成效的。”
“没错,凯德大帝比伊苏帕莱索亲民多了。”
他们一边举杯寒暄,一边内心觉得奇怪。按照流程,这个时候凯德应该出来和他们商业互吹才对,怎么到现在还没露面?
正在这时,描金的宴会门沉甸甸地推开。
众人精神一凛,心说:来了。
他们伸头看去,却齐齐一愣。那人一头蓝发,艰难抵着门,苍白的右手在门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手印。
他捂住腹部,跌跌撞撞走上演讲台,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用失血过多而颤抖的声音,拼尽全力维持礼节说:
“诸……诸位晚上好,我是内阁幕僚长海因茨。很遗憾,凯德陛下今夜恐怕不能出席宴会了。”
各国带来的直播摄像机全都对准演讲台,镜头推进,放大海因茨毫无血色又悲愤的脸,让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经过电磁波,传遍整个帝国乃至星际——
“凯德陛下被邪恶的恐怖分子绑架了,但请诸位放心,我们伟大的金雕元帅一定会举全军部之力,毫发无损地救出陛下!”
捧杀!
正在舰船上观看直播的金雕,内心浮现这两个字。
“海因茨这个小人!坏了我们的事。”金雕怒不可遏地锤桌子,“现在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着我,我骑虎难下,必须得活着救出陛下。如果陛下出了半点差错,我都会被千夫所指。”
明明凯德是在皇宫被绑架的,按理说,海因茨也有责任。
但海因茨先发制人,玩了这么一出苦肉计,现在全世界人都以为海因茨是浴血奋战是忠臣文官,不顾性命,满身是血跑出来求援。
这么一来,海因茨赚足了名声,却把一口烧得滚烫的大锅砸在了金雕头上。
“文官果然都是一些阴险狡诈的垃圾。”
正当金雕焦头烂额时,剑鱼大公突然发来连线请求:
“元帅阁下,请不用烦恼,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那些人是恐怖分子,什么事做不出来?陛下如果出了什么事,肯定也不是您的责任。”
金雕若有所思:“大公的意思是?”
“即便炮弹击中舰船,导致陛下受伤乃至逝世,只要媒体口风一致,说这是恐怖分子气急败坏撕票,那么元帅阁下就能全身而退。”
“总之,这都是恐怖分子的错。等陛下一死,全世界都会帮我们谴责他们的。”
·
各大新闻平台上,主持人们拿着同一份新闻稿,极力渲染着“恐怖分子”的丧心病狂。
白翎见怪不怪,他以前搞革命时,没少被这群贵族控制的无良媒体泼脏水,比这些难听十倍的话都听过。
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新闻还加入了街头民众采访环节,记者问道:“请问你对金雕元帅的营救行动怎么看?觉得一定能成功吗?”
路人随口说:“我觉得尽力而为吧。恐怖分子好凶残的,新闻说,他们血洗了皇宫,还杀光无辜的omega宠妃。这种人,搞不好就会撕票的。”
“你呢?你怎么看?”
另一个路人:“不好意思,我要赶着去买花。明天是我结婚纪念日,要是今天国丧,花肯定会脱销。”
记者震惊:“买菊花吗?”
“对啊,我老婆喜欢。我跟你说,他怪癖可多了……”
问了一圈,回答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关心TGK能不能活着回来。
白翎把矿泉水瓶提过来,方便暴君沉浸式体察民情。
章鱼跌坐在塑料瓶底,彻底没了以前的神气。
他算是看清楚了。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发展到荒谬的地步,各方势力都只想保全自己,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他这个“伟大之王”,真真正正成了笑话。摘掉了皇帝的帽子,他什么也不是。
驾驶座上,萨瓦战术后仰:“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啊。”
章鱼缩起吸盘,疑似发出几声古怪的抽泣声。
新闻镜头一转,画面里,一条镶满机炮的战舰正从空港起飞,它的武器装备太密集,粗略一看,像极了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棒。
主持激动地介绍:“那是剑鱼大公舰队的‘毁灭级’战舰,搭载最新的凝缩氢.弹,能连发10弹,一举摧毁敌方的装甲。恐怖分子将无所遁形!”
萨瓦脾气上来了,开始寻找操作台的发射键:“谁还没热武器了?来啊,中门对狙。”
人家狙子弹,他狙导.弹。
白翎锤了下他的鸡脑袋:“停手。我们不会开炮的。”
萨瓦不解:“为啥?你怂了?”
白翎不跟他开玩笑,指着飞行轨迹,严肃道:“我们正在经过大陆中心,如果这艘船一炮砸下去,会死多少人?”
平民是无辜的。
“你应该告诉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白翎回头看,郁沉正穿过厨房的秘密门,走进广阔的驾驶舱。他站在阶梯最高的地方,朝他们笑了一笑,问:
“欢迎督战吗?将军们。”
萨瓦的嘴巴张成了“O”字,混乱地用手指比划,结巴着:“是那个,那个吗……大1?”
白翎:“……”
萨瓦憨厚地摸摸后脑勺:“好年轻啊,我还以为是个老头。”
他嘴滑说完,立即吓得变了脸色。这可是伊苏帕莱索,他说人家是老头,是嫌命太长吗?
萨瓦战战兢兢站起来,挺胸抬头,朝上方敬了个标准礼:“您、您好,your Majesty。对不起,我失言了。”
郁沉走下来,拍拍萨瓦僵硬的肩膀,温和道:“别紧张,我不会像传闻中那样,拿小鸟心肝佐餐。”
萨瓦没忍住松了嘴角,心里那股紧张顿时散去不少。
面对伊苏帕莱索,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毕竟老皇帝铁血凶悍的名声在外,就连爷爷提起他,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伊苏帕莱索有意收敛了气息,萨瓦居然觉得,老皇帝本人还挺亲和的。
他把胳膊架上白翎肩头,压低声音:
“臭鸟,你赚了,睡他不亏。”
白翎面无表情拂去萨瓦的手,“闭嘴,臭鸡。”
他重新把话题找回去,灰眸望向郁沉:“您刚才说,让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向公共无线电频道发送消息了,相信军部已经知道,我不愿意在大气层内开火。”
“不,我的意思是,告诉大地上的人们。”
白翎脑中灵光闪过:“您是说,发表一次演说?”
郁沉赞许地点头。但白翎略一思索,马上否定道:“可时间太紧急,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发表演说,至少也要提前写好稿子,否则在屏幕前手忙脚乱,效果会大打折扣。
“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真诚,真诚是你最无敌的武器。”郁沉谆谆道,“不要拿政客那套去对待你的人民。把他们当成你在街上随处会遇到的人,对他们认真倾诉。”
“告诉他们你一直想做的事。”
“用你的真心,打动他们。”
人鱼深邃的绿眸里,泛着鼓励和希冀的光。
白翎深深呼吸,再度睁开灰眼睛时,已然变得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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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说的出镜地点,就在驾驶舱内。
小机器人在调试设备,专业程度堪比灯光师。一会关掉这枚射灯,一会打开那枚筒灯,务必使得环境光层次分明,把机械小鸟照得阳光健康,坚决杜绝BBC式阴间滤镜。
“OK,ok,就这个角度。”
直到把画面固定成黄金分割比例,AI的完美主义才得到满足。
它嘱咐道:“接下来,我会负责黑入境内的屏幕,时间大概控制在15分钟以内。”
白翎莫名有种要进行答辩的刺激感。
他点点头,顺便问:“你能黑入多大范围?”
AI露出神秘微笑:“全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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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K高清画质的悬浮屏里,正在播放“毁灭级”战舰浩浩荡荡追击的画面,配上热血的音乐,看得人心绪沸腾。
可正在这时,直播突然中段,全首都星的屏幕都闪了一下。
正在做晚饭的人,下班途中在地铁里看手机的上班族,学校里组织看新闻的高中生,他们眼前的屏幕,全都闪了一瞬。还有大街上摩天大楼光污染的荧幕,卖电视的商场,电影院的幕布,那些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屏幕,都不可控制地变成了雪花屏。
媒体电视台发现不对劲,疯狂呼叫导播。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监视屏也被入侵了。
他们尖叫着把耳机扔到一边。
在屏幕上,年代久远的雪花噪点跳跃着,那是上世纪电视信号缺失时才会出现的噪声。但很快,它恢复了一片纯色,切换成偏蓝调的月白色。
宁静,而肃穆。
在那片白色之上,出现了一道十字,横线是蓝色,竖线为红色。它们一点一点从左边和上方的中线生长出来,让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仿佛那是生命的进度条,象征着他们活着的时间。
这熟悉的片头。
熟悉到刻进整整三代人的记忆里。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直到有人指着屏幕,颤抖着喊:“他,他回来了!”
夕阳颤抖,大地呻.吟。
“他回来了,是他!那是老帝国的片头!”
伊苏帕莱索,回荡在这片大地的蓝色幽灵,又重新笼罩在帝国上空。
然而出乎意料,播完过场画面,出现在屏幕里的却不是伊苏帕莱索的空白符号和机械声音,而是一张堪称熟悉的面孔。
说它熟悉,是因为它早些时候曾经滚动出现在死刑名单上。
囚徒原本躺在床上,这时也突然坐起来,震惊地盯着墙上的屏幕。那张脸,那个人,曾经在赛场上对他说:
囚徒,你自由了。
“自由,什么是自由?”高清摄像机的镜头映在眼底,清晰拍出灰瞳一抹澈亮的高光,“或许你们都有过这样的疑问。”
“其实,自由是个假大空的词。我想给你们的答案,是便宜的水果,廉价的房屋,免费的医疗。”
“我们需要休假,我们应该涨工资,我们必须好好休息。凭什么我们做六休一还要对资本家感恩戴德。为什么我们没日没夜工作,却被他们攫取90%的利益。为什么首都星的冬天如此冷,而我们居然会因为付高额的取暖费而破产,以至于无家可归,冻死街头?”
“因为有他们在。权贵阶级,他们宁愿花10个亿办一场生日宴,把金钱撕成碎片,撒在空中,化为倒在下水道里的葡萄酒,也不肯看一眼你们的处境。”
“想想吧,十年二十年之前,我们还有土豆吃,有牛奶喝。”
“现在,我们有什么?”
屏幕前的众人感到羞愧,但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长久以来,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告诉他们——
我看到了你们正在经历的苦难,我想拉你们一把。
“不管我们出身何方,我们终将殊途同归。”
“这不是一场复辟,是我们要建立新的国家。”
白翎望向镜头,同时望向摄像机后的郁沉,他目光坚定地告诉全世界:
“暴.政必须死,因为祖国必须生。”
郁沉轻轻为他鼓起掌,单薄的掌声在直播里响起,透过信号传输到人们面前。紧接着,屏幕前响起了更多呼应,一阵接着一阵,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过。
人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知道自己正在张大嘴巴,激动地和隔壁邻居一起狂喊。
“我想告诉你们,在离开大气层之前,我方不管遭受怎样的攻击,都不会开火。我们不愿意误伤任何平民。”
“接下来,我会让现任帝国皇帝凯德出镜,向你们致歉。”
“我承诺,不会伤害凯德,等舰船安全进行跃迁,就立即释放凯德。”
正义是什么,正义就是明明有实力去伤害,却用公正的手段处理。
白翎到底是不是媒体所说的“恐怖分子”,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至于那些捏造的谣言,也在他坦坦荡荡的言语下,变得不堪一击,不攻自破。
“但之后,我方还是会动用武器,捍卫自己的安全。”白翎一直处于高度兴奋和紧张的状态里,说到这里时,稍微打了顿。
他是军人出身,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他想表达该打的仗还是会打,但一时间忽然组织不好语言。
白翎视线一晃,求助般看向郁沉。
郁沉抿开血色淡薄的唇,对他一字一句做出唇语,现场指导:
Virtue, without which terror is fatal. Terror, without which virtue is powerless.
白翎读出他的话,心头涌现出无限底气。他抬起眼睛,自信地给出理由:
“因为,美德必须伴以利剑,没有锋芒的善良是无济于事的。”
郁沉缓缓转着拇指上的宝石,眼眸低垂,唇角微微勾起。
十年前,我失去了民心。
十年后的现在,我要帮你赢得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