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雾和病人
眼帘微动,汐沢世津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大雾,但自己的视线却略过雾气中的一个个“自己”,停留在了玻璃里面某个黑衣青年指尖旋转的笔帽上。
世津子眼底有些怅然,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才朦朦胧胧的醒来。
原来是……这样啊。
她看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但却能看到在自己的视线中一个又一个“自己”陷入了昏迷,或者说是催眠之中。
她们被雾气遮掩,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视线凝固在玻璃内那个黑衣青年的指尖,那个不停旋转的笔帽上。
一次又一次,当你以为自己是在清醒的时候,你其实已经掉落进了下一层梦境。
扑在窗户外的“自己”眼神定格在笔帽上,在街对面的“自己”也是一样。
那个不断掉落的笔帽,才是这场梦境的源头。
从开始到现在,贯穿始终。从一层向另一层,不断的沉睡,不断的掉落。
像是一层层蛛网一样,沿着空隙,向着无尽的深渊中坠落。自己本应该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木讷,直到失去所有的意识,永远不会醒来。
只有触及深渊的最底层,粉身碎骨般的疼痛才会叫醒自己。
可是……那股疼痛是什么呢?
世津子不清楚,她迷茫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却隐约能感受到那种钻心剜骨的疼痛。悔恨和痛楚,像潮水一样将自己淹没,但自己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世津子眼睛有些模糊,于是她再一次的闭上了眼睛。
苏醒、沉沦,睁眼、闭眼。
一双双浑浊的瞳孔渐渐变得清澈,世津子苏醒了一次又一次,她从无尽的深渊梦境里,一点点地爬了出来。
……
眼帘微颤,世津子睁开了眼睛。
是整洁温暖的屋子内,自己依旧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只不过这一次身上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黑色毛毯。
窗外细雨绵绵,行人来去匆匆,一柄柄各样的雨伞交错而过。
世津子眼底有些怅然,这是熟悉的东京,玻璃外面的街道上没有大雾了。
“醒了?”
门被从外拉开,源夜序带着一杯温水从门外走了进来。
世津子依靠着柔软的沙发,感觉有些疲惫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别样的安逸。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滩水一样揉进了沙发之中,毛茸茸的毛毯也很柔顺很顺手。
源夜序将温水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但世津子却眯着眼睛一点都不想动。
“睡得还不错?”
“做了个噩梦。”
“是吗?”源夜序虽然嘴里这么问着,但却毫不意外的样子。他抬头看了眼窝在沙发角落里的世津子,平静的笑了笑:“
有时候噩梦不一定是坏事,美梦也不一定是好事。”
世津子看着面前清秀干净的年轻医生,侧了侧头:
“这又怎么说?”
源夜序耸了耸肩,对着沙发上的女生认真说道:“俗话说,梦都是相反的。”
世津子蹙了蹙眉,有些怀疑:“哪里的俗话?”
“不知道,我是个医生,只相信科学。”源夜序白烂的回应道。
世津子也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对着不远处的青年说道:
“我这次做的梦有些奇怪。”
“嗯,我知道。”
源夜序简单平静的话,却让准备开口的世津子愣了一下。
“你知道?”
“你睡着的时候动作很大,把我的毛毯扔到了地上……三次。”源夜序叹了口气,然后又对着世津子说道:
“不过你也没必要讲给我你在梦里梦到了什么,我也未必感兴趣。”
“为什么?”世津子有些不解,心理医生不都是很在意病人的梦境,想从中推测出什么东西吗?
“因为那是你的梦境,不管有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和我没有关系。”源夜序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我只是一个外来者而已,没有办法干预事情的发展。我所能做到的,只是尽量让你看清楚梦境的全貌。而唯一能够拆解梦境,看见‘真实’的,只有你自己。”
世津子听的迷迷糊糊地,她觉得源夜序说的有道理,但又隐约有一种被敷衍和忽悠的感觉。
但源夜序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坐在书桌后面,平静的窗外的灰蒙蒙的天空和飘飘扬扬的细雨。
食指轻轻的敲打在桌面上,附和着窗外的雨声。源夜序眯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才诡异的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如果我说,你所梦到的大雾,其实并不只是梦境呢?”
世津子身体一颤,愕然的抬头看了眼窗边的青年,安静了一会儿才张嘴说道:
“我不明白。”
“大雾,你所看到的大雾其实不止出现在你的梦里。”源夜序转过头来,眼神平静深邃:“我遇到过很多病人,他们其中有一部分就和你一样,梦见过一场大雾,弥漫了整个东京的大雾。”
“只不过有的病人能从大雾之中走了出来,所以他们痊愈出院了。而也有的病人没有找到离开大雾的方法,于是……永远的迷失在了雾气之中。”
源夜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对着世津子笑了笑:“我希望你能从大雾里面走出来,因为这一次我觉得……有些不一样。”
世津子看着对面的青年医生,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你所说的那些病人,他们……是怎么走出大雾的?”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太一样,”源夜序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有的人在雾气之中寻找求而不得的东西,跌跌撞撞浑浑噩噩了半生,依旧一无所得。但有一天他想开了,转身放弃了追逐,于是走出了雾气。”
“有的人满目遗憾和懊悔,想要在雾气中弥补过去的过失,缝缝补补小心翼翼。但最终有人原谅了他,便也走出了雾气。”
“还有的人,本身就对整个世界充满厌恶和憎恨,只是简单的想要逃避,在雾气中麻痹自己。我给了他两巴掌……然后把他打昏,拖了出来。”
源夜序对着愣住的女生笑了笑,然后平静的说道:
“想要走出雾气,终究还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进去。你们是病人,我不会干涉你们自己的决定。但以我的经验,我建议你先直面自己的内心。”
“所谓执念,或许只不过是意难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