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海上狼人杀（十三）
猩红的液体散落在洁白的雪原上。
源夜序轻轻的转过头来，却只看到了身那道魁梧的身影左手怀着漆黑的《圣经》，右手牢牢的握紧了从自己腰间夺取的军刀。
“猎人先生？”
源夜序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异芒，船上似乎一直都是一些怪人啊。
除了牧师和医生小姐会或多或少的和其他人交流，其余的五个人好像都习惯了沉默。
老枪手是这样，煤工是这样，而猎人先生无疑是所有人中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
但源夜序的确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关头，会是这样一个人背叛了自己。
“你……”源夜序抬眼看去，然后第一次真正的直视了那位猎人先生的眼睛。
冷风吹起漫天的风雪，源夜序的身体却在刺骨的寒风中顿了一下。
这是一双很普通的眼睛，瞳孔是清澈的湛蓝色，眼中没有什么污秽和血丝。
这样的眼睛长在猎人先生那副魁梧的身体上，却依旧让人感到莫名的干净和纯粹。
这是一双陌生的眼睛，源夜序却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
“故事原来是这样的吗？”源夜序无奈的笑了笑，这倒的确是他的疏忽。
自己在这个游戏梦境里，按照既定的剧情走完了路途。
但其实他也不经意间忽视了许多奇怪的细节，或者说注意到了，只不过懒得思考而已，
比如船舱里的第三层到底是什么地方，比如猎人先生为什么在开始的时候，搭弓射箭总是很生疏。
比如厨师先生做的饭为什么总是那么难吃，也比如他为什么总是和对医生小姐没什么好脸色。
自己习惯性的掌控一切，但其实并没有把船上的船员们放在心上。
对自己来说，这只是一场短暂的游戏，很快便会清醒的梦境而已。
但对于船舱里的船员们来说，这冰川的路途，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稚言的梦里，所有的船员们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她对这个梦编织的很用心。
这样看来，如何解构梦境会是一件很有趣也很复杂的事。
稚言在寻找着什么？
人类身处绝境中的人性？还是善恶交杂的本能？
源夜序起初并不觉得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女生会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
但现在看来，原来自己所看到的故事只是表层而已。
这个冰川的深处，那艘冰船之中，还有另一个深层的故事。
源夜序摇头叹了口气，不经意的瞥了眼站在远处安全地方的厨师先生。
那个臃肿的男人，表情却分外的平静，似乎对这猎人先生的背叛并不惊奇，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他，或者说是她，也有着自己的剧本。
有人死了，但又一次的苏醒在了船舱里；
有人离开了冰川，但也一样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里。
梦境，或许并没有结束，也可能是才刚刚开始而已。
“你……不想回去了吗？或者一起去看一看那片大陆的样子？”
源夜序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了自己腿部的存在，只能半倚在身侧的墙壁上。
而且在他的身后，那甘油箱子的引线已经燃烧到了只剩下四分之一的长度，但对面的那人看上去并没有逃离的意图。
猎人沉默了片刻，低垂眼帘，右手松开了船长的军刀。反手怀抱住了胸口的《圣经》，这一瞬间她的身影仿佛一下子弱小了不少。
“那……回到哪里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平静：
“那个教堂吗？以这个样子回去会很可笑吧？”
“唔，你是知道的，那片大陆不过是我的谎言而已啊。在这个世界上，我早就没什么亲人了。”
她平静的摇了摇头，语气反而有些调笑，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被面前的那人推下的山崖。
船长先生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那至少也应该去看一眼，毕竟是你憧憬了很多年的地方。”
“没什么不同的，人们所能到达的地方，就不会是真正的天堂。你是去过那里的，应该很清楚吧？”她抿了抿嘴，语气有些沮丧。
年轻的船长闻言沉默了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其实……是没什么不一样的，一样的枯燥，一样的无聊。”
对面的人并不失望，只是有些无奈，她摊了摊手：
“外婆说，我还年轻不应该一辈子困在那个无聊的教堂里，想让我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教堂里是人，外面也不过是一样的人而已。”
“……”
“你长大的教堂，其实并不是和你的故事中一样的温暖和充满善意吧？至少……和我亲眼看到的差别很大。”
对面的身影闻言一愣，沉默了片刻后点头笑了笑：“是啊，教堂里的人和外面的人们又会有什么不同呢？一样是一群麻木刻薄的……老娘们罢了。”
迎着满天的雪花飞舞，船长先生眯起了眼睛，身后的引线已经不知道燃烧到了哪里，他长叹了口气：
“那么，你怨恨我吗？”
对面的人却沉默片刻后，给出了一个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
“或许吧，也还好，开始的时候是挺难接受的。那悬崖下，有很多野狼……挺痛的。不过后来，我再次醒过来后，更多是想要知道原因。你给的借口挺烂的，不过也可以接受。而且猎人的身份挺难熬的，不过也还算有趣，只是在你暗搓搓的刺激嘲讽下，我总算学会了射箭不是？”
船长先生闻言轻声笑了笑，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对自己的自嘲：“这样啊，那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了。”
对面的那人微微一愣，转而歪着头轻轻的笑了笑：“以后吗？”
“砰呲~”
清脆的破裂声从背后传来，然后是一连串的瓶颈崩裂声音。热气和火光从身后一拥而上，将年轻的船长淹没。
但源夜序却并不在意，只是无奈的长叹了口气，便被彻底地淹没在了星火之中。在火光扬起的最后一瞬，他抬头模糊的看到了对面的那道身影。
双手怀抱着胸口的《圣经》，那人仰望天空眼神依旧干净明亮，懵懂却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