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光返照
一声洪亮的钟声惊醒晨雾，惊起林间的宿鸟，惊起满天的朝霞，惊动山涧的溪流。雷小龙怦然心动，仿佛淘空了他的心田，袅袅余音还在心空隐隐回响，又是一声震响，空谷回音，山岳微微颤动，余响久久萦绕耳畔。
“老祖在上，受后生晚辈一拜。晚辈想求得一剂活命的良方。”
法座上盘腿坐着一位鹤发道人，虽然形容瘦削，但精神矍铄，说话中气很足：“小龙，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你宅性仁厚，有舍身成仁之志，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不过啊，既然一心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天下为己任，那就不要奢谈生死。凡是仁人志士，都要舍生忘死，置生死于度外。”
“晚辈深感眼界短浅，不识大体，积下重债，压力山大，虽竭尽所能，亦回天乏术。望老祖赐我法术。”
老祖听了雷小龙幼稚的话，仰天大笑了起来：“小龙啊，小龙，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诸法不是法，是法不可言喻，如何能口传心授？我今说法，只不过为你打通任督二脉，思接千载，想落天外，勇于任事，不囿于俗套。孰不知求人不如求己，你所求道法，上天已经置于你脑海之中，看你能不能用活它，用对它。”
“晚辈还是不明白，不知如何应对。”
“譬若一小树，它长在大树的阴影下，但这棵大树根深叶茂，一时动摇不了它的根本。我问你，这棵小树怎么办？”
雷小龙思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老祖诱导他：“可有法与它共生？”
“学着藤蔓攀生在大树上？对了，最好寄生在大树上。”
“嗯。孺子可教。不过，你看那些藤蔓，它有自由空间吗？你看那些寄生植物，它又何尝有机会独立天地间？何况老树枯败，它也难逃厄运。再想想，有不有上上之法？”
“招来雷电击毁它。”
“无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会轻易损毁天物？再想想。”
雷小龙想起家乡的竹子，不禁脱口而出：“有。学毛竹，穿透它如云的枝叶。”
“嗯。此举勇气可嘉，亦不是上上之法。”
“晚辈愚昧。请老祖开示。”
老祖从袖中摸出一物件，口中念念有词，只听呱叽一声脆响；旁边一位弟子上来，给雷小龙捧上签筒。雷小龙求了一签，是一百二十三签，签词上说：“下下签：久旱逢山火，烈焰如午龙。欲求甘霖洒，须得筒车动。”
雷小龙暗自叹服，此签前两句恰如其分地暗喻了他目前的处境，后面两句似乎还有解药。
老祖看了此签，掐指算了一会儿，展颜说道：“小龙，目前的确是你人生至暗时刻，你要振奋精神，甩开膀子大胆地干，还是能推动你的运势逆转。我再打个比喻，好比过去的筒车，本来大水推动筒车循环往复，水流不断；可是现在呢，筒车转轴坏了，卡死了，大水推不动筒车，因为转轴失去了功能。不过，大水还是哗哗流动。现在，看你有不有更好的办法，把水引到你田里。你是重修筒车呢？还是另造一架新的呢？或者干脆弃用筒车，采用新的引水机器。那就靠你如何推动你的运程循环起来。”
雷小龙暗想：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债权转股权，只要雷岭旅游公司运转起来，他就摆脱债务危机，可以拨云见日。现在看来，完全是饮鸠止渴。每天要给宜生园带来三百万利润，像张家界、九寨沟这些著名景点才有可能。
雷小龙深知脱困无望，长叹了一口气：“老祖在上，晚辈愚昧，能不能指明一条生路？”
老祖倦了，打了一个哈欠，似乎觉得这孩子混沌未开，起身回禅房，只是念了一句偈语：“山底看山尽是峰，峰上放眼浩若云。”
雷小龙不知何意，更不知吉凶。
回到葛药师居住的西塘村，雷小龙仍是没理出一个头绪。他可没有慧根，参不透什么玄机。
来葛药师家求医的人的确很多，有的是风湿病，有的是心血管有毛病，有的痛风……雷小龙也请葛药师号了脉，葛药师说：“你还年轻，不至于有大碍。如果长期处于一种心力交瘁状态，迟早有一天，你的心脏功能会日渐衰竭。”
雷小龙用淡漠的眼神看了葛药师一眼，显得很平静：“葛先生，给我服你说的索魂汤吧？”
“我正有此意。”万没想到，雷小龙的决心与葛药师不谋而合。
自此以后，雷小龙每天过来，不是驱车过来，因为西塘村还不通公路。每当日薄西山，便翻山越岭过来，大约需要一个钟左右，回去一个钟左右。只求葛药师的一碗索魂汤。
雷小龙最近一些日子，偶尔也会产生对生之留恋，是啊，八十一天，他将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离开，而会少了一片叶，一声鸟鸣，一抹红霞。
雷小龙再次听到麻岭传来的钟声，突发灵感。自古道佛道一家，佛家供奉观音菩萨，道家也供奉观音菩萨，好，我现在开辟场所搞一次盛况空前的观音菩萨弘法大会。
雷小龙马上去保香寺拜会方丈，方丈一听，他满口应承，发法帖延请全国知名度很高的高僧上山。雷小龙再求麻岭老祖，老祖一生能逢几次盛会，岂有不同意之理。
雷小龙把道场选在界山，他相中了惊险无比的飞来石；稍动一下脑筋，把界山更名为灵山。
雷小龙只需一个卖点，足矣。凡是有钱的人，心里都不踏实，都想得到神佛的庇佑，如此高规格的弘法大会，天下有钱人纷至沓来，捐献者不计其数。但是捐献虽多，那是寺庙、道观的功德，他分不到豪厘。
雷小龙再思一策，烧高香。他感觉飞来石末端就是一个香炉，请工匠稍加修葺，可以插高香。人们问他怎么时来运转，他就讲一个故事。他本想从飞来石上跳下去，不知为什么有朵祥云把他托住，他当面走给群众看。群众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走上走下，像是落地生根，一步一莲花，稳稳当当。
好，福利来了。每天烧第一炷高香，九千九百九十九！
不要以为烧炷香，要上万的天价，但天价香，大有人在网上预约。有钱人以为烧了这炷香，也会像雷小龙一般有神灵佑护，一个活生生的人跳下去都有祥云护持。那绝对有用。
甚至，罗德生都信了。他本想，白烧一炷，但烧香不是要讲信誉。你没有诚信，这香白烧了。罗德生乖乖掏了腰包。
一天烧三百炷香，罗德生的营收就有保障了！
随着烧了天价香的人，得到了许多福报，有的可能许了大愿，还愿的人多了起来。这也是最好的宣传，慕名而来烧天价的香络绎不绝，心诚则灵，香客纷纷解囊。第一炷高香的价位水涨船高，从四个九涨到五个九！从五个九涨到六个九！看行情，还在突突往上冒。
雷小龙本不想死，但怕喝了这许多剂，到时候要死不能死，要活不能活，那不是更痛苦？我命在天。管他了，捱过这九九八十一天，我命赴黄泉，希望能魂归天堂。
香客如潮涌来，可能是最后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