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烧窑倒霉 欠条撕毁
这年年底,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黑狗正在家里抽烟、烤火陪老婆孩子们,突然有人登门,仔细一看是陈鑫华。陈鑫华戴着东北棉帽,脚上穿一双解放鞋外面还套了一双草鞋,这打扮一看就是下雪天走远路的打扮。黑狗一看是老朋友,就说:“快进来暖和暖和。”陈鑫华边拍草鞋上的雪边说:“我挑萝卜去华杨县卖,你也挑一担和我一起走。一担二块钱,赚得很呢!”黑狗问:“能卖这么贵?”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那时男子汉做一天才挣二毛五分钱,一担萝卜就抵八个工的工分呢。陈鑫华说,“是真的,华杨县缫丝厂厂长是我好朋友,他们食堂需要大量的萝卜。你快去地窖里起萝卜去,我等你一下。我挑的萝卜已经放到村头了。”
从萌溪到华杨县来回四十里,路上积了厚厚的冰和雪,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更何况还要挑一百多斤的担子,每一脚下去都得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踩在前面人们已经走过的脚印上,因为被踩过的脚印底下往往已经结冰,就容易跌滑,所以他们尽量走路边上新鲜雪地,这样把稳点。
二十里的路,他们平时走也就两小时,但下雪天挑着担子,时间翻一番,挑到缫丝厂都已经中午过了。厂长热心人,不仅让他们很快过秤拿到了钱,还让他们在食堂里吃了一顿热饭热菜。黑狗悄悄地对陈鑫华讲:“还有这样的好事啊?”拿到钱吃了饭,回家就一副空扁篮,高兴得不得了,虽然看到的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但心情无限好。
他们连续挑了好几天的萝卜,挣了几十块钱,都说“这年好过啦!”陈鑫华和黑狗托人各买了两斤猪肉回家。黑狗交给娘,告诉她偷偷地烧了吃,别让人家发现,人家饭都没得吃,你还吃猪肉,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陈鑫华建议:“反正现在工作队还没走,待家里也没什么事,生产队里也需要钱,不如像几年前那样带着一班劳力出去包窑烧砖烧瓦去。”
黑狗说:“肯定不行,你没见工作队来了以后,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吗,更不用讲出去挣钱了,充其量也只能是偷偷地出去。”
陈鑫华说:“烧窑不是一天两天,藏不住的,与其偷偷地,不如公开走,反正我们交钱买工分,名正言顺,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黑狗想了想,说:“那好吧,听你的,反正你是老板,我是伙计。”
于是,他们分别向两个村的干部和工作队说了过年后想带人出去做窑的事,保证每月把买工分的钱交齐,结果黑狗这边工作队干部很快同意了,而陈鑫华那边因为他是头子,不仅人家每月交二十八元,他要交四十元,还预交了两个月才放他出去。
陈鑫华和白阳的陈利善合伙承包了赤山县五里牌和凤凰头两只窑,带了一百多人,包括黑狗一起浩浩荡荡到了赤山县。挣钱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他们到了赤山县,正好赶上全国搞小三线建设,需要大量的砖瓦,把他们窑一年的砖瓦全订了。陈鑫华和陈利善租好窑场,第一窑烧出来就被三线厂拉走,很快就结了现款。他们想哪有这样的好事啊,要像这样挣钱,那日子一下子就翻过来了。
但是,“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正当他们甩开手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场声势浩大活动席卷全国,赤山县也不例外,就连部队都同样成立了操事派。
那天黑狗正在指导一名新工人怎么做砖做示范的时候,五里牌镇的陈瑞芳镇长带着几个穿着军衣、戴着军帽、臂戴袖章、背着背包、腰间挂着水壶、扎条带五角星的皮带的人进了窑场,通知他们立即停工,不然就把他们控制起来。
同一天下午,部队也来通知说清理队伍,基础建设停掉了,他们的砖瓦不要了。
这怎么行?陈鑫华和陈利善一商量,部队不要,老百姓还要啊,有关单位还要啊,暂时应该不愁买主,还是继续办吧。
谁知,他们低估了这场活动,隔三岔五地就有一批戴着袖章的人。这一班人是操事派,拿的是警棍,一头红一头白,见人就敲;换一班人是孩子兵,手持木棍,一头削得尖尖地,也漆成红一截白一截,见到人就戳。口里喊着口号,见到什么砸什么。
实在没办法,去找哪个部门都没有人做主,不久来了一批部队操事队,说是来接管窑场。陈鑫华问:“那我们这些资产怎么办,这么多人怎么办?”
操事队说:“你们哪里来回哪里去。”别的什么话都没有,帐也没得结,货也不能卖,那些买的资产就不用说了,问题是一百多名工人已经跟他们出来两三个月,工资要付吧。没办法,陈鑫华和陈利善把自行车、收音机和能变现的都处理掉了,亏的钱两个人二一添作五平分,每人亏了七千多。两个人账算好,心凉到了底,都说“这辈子再也翻不了身了。”
跟陈鑫华他们出去做事的每个人的工资只结了少部分,剩下的只能打欠条。陈鑫华最后一个给黑狗打欠条,总共一百零二块。当他把欠条交给黑狗的时候,黑狗问他:“你欠这么多钱怎么办?”
陈鑫华说:“怎么办?以后做了慢慢还呗!”
黑狗想都没想,当着陈鑫华的面把欠条一撕,说:“我们兄弟一场,这点钱也不算什么,有机会我们从头再来。”头都不回地走了。
当陈鑫华和陈利善前脚到家,后面赤山县的税务局跑到紫杨县来查税,到了白阳说陈利善是走XXXX,把他手脚捆起来关进红庙里。
陈利善想想自己欠下这么多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现在又遭这样非人的待遇,一头撞向屋柱子,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