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损人南瓜 挨顿竹丫
山里的夏天早晚没那么热,晚饭后没事的人坐在水氻头聊天。男人打赤膊,有的带上旱烟筒,极个别还带上茶缸,把饭后的聊天当作一门正儿八经的事来做。女的多数忙厨房的事,忙好家务忙小孩子,晚上能到水氻头来聊天的不是很多。如果陈守成晚上搞了二两“八角冲”(用山芋酿制的白酒,八角钱一斤,酒劲大,得此雅号),兴致上来讲故事的时候,小孩多跑到他那里去了;如果他那里不开张,那么这批差不多大的小孩,男的打打闹闹,斗鸡、打风车、翻跟斗等;女的喜欢跳绳、丢包袱等。有时男女小孩一起做游戏,摸羊、老鹰抓小鸡、捉迷藏等。
这天晚上月亮老大的,大萌村的一群小孩全跑到水氻头塝上的晒坦上准备玩老鹰抓小鸡游戏。在做游戏之前要确定哪个当老鹰,于是十来个小孩站成一排,陈唐俊的女儿陈雅兰站在队伍前面,从自己开始点数,循环着点“点点斑斑,葫芦将相,砚瓦笔墨,哪个做贼,偷瓜吃,嘣叭一枪,就是他!”当“就是他”的“他”字落在了陈真鹃身上,于是陈真鹃就出来当老鹰。陈雅兰站在队伍前面当起了母鸡。十来个人,后面人抓着前面人衣服后摆,依次拉出个长队。陈雅兰在前面拦着陈真鹃扮演的老鹰,在一阵“哦-哦-哦”的叫喊声中,带着长长的队伍,一会往左,一会往右,护着后面的小鸡。后面的人跟着母鸡左躲右闪,场面十分热闹。陈真鹃左突右冲,好不容易抓住了排在最后的陈建利。这一回合的游戏结束了,后面换成陈建利当老鹰,陈真鹃当母鸡。陈建利一会往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冲,一会退,都被陈真鹃防得死死的,后面“哦-哦-哦”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老鹰总也突破不了老母鸡的防线。母鸡和小鸡们开心得要死,陈建利往地上一坐,不干啦!
大家都说他“真没用!”“真没劲!”“没本事还耍赖!”……
陈雅兰想缓解大家的对立情绪,跑过去说:“你站我位置吧,我来当老鹰!”
哪晓得陈建利从地上滚起来,连屁股上的灰都不拍,扯开嗓子对大家吼道:“滚!”火冒冒地跑掉了。十六岁的“老鹰”,被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人拦得死死的,觉得太没面子了才做出这样出乎人们意料的举动。
大家觉得很扫兴,就散开了。
陈真鹃拉着陈雅兰的手:“我们丢包袱玩吧?”
于是,她们在一块比较大而平整石台阶上玩起了丢包袱游戏。正当她们玩得十分投入的时候,只听到“啊”的一声,陈建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手五指乍开,像鹰爪一样扑向她俩。好在这俩姑娘机灵,往边上一扭身躲开了,几乎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陈建利气急败坏地把她们的石子一踢,扬长而去,气得她俩抓起地上的石子就朝他砸去,一个也没砸中,只有破口大骂:“嗯只野鬼,好死不死!”“魂都被他吓掉,王八蛋!”“真讨厌!”
第二天下午陈真鹃约了陈雅兰到半岭庵去放牛,她俩前面刚牵出牛,陈建利也牵出牛跟在后面。
陈真鹃和陈雅兰将牛拉紧往路边让,说:“你先走吧。”
陈建利说:“不,就跟你们后面。”
陈真鹃俩不紧不慢地牵着牛往萌溪岭走,过了四姑塘,陈建利狠狠地在牛屁股后面打了两下,赶着牛往前拱。前面的牛被后面的一拱,也跑了起来。陈真鹃问他:“你要干吗?让你上前,你不上前,跟在后面又像追魂一样。”
陈建利可能是昨晚的气还没消,闷兮兮地抽打自家牛不算,还跑到前面赶起了真鹃和雅兰的牛。陈真鹃和陈雅兰只能跟着牛也跑了起来,心里恨死了这个不讲理的同伴。
到了半岭庵才发现陈建利的爹正在苞芦山上锄草摘南瓜,临走时让陈建利和他一起背几个南瓜走。一开始陈建利还不同意马上回家,后来一看老爹生气了,只好悻悻地背着几个南瓜,赶着牛早早地回家了。陈真鹃和陈雅兰一直到很晚才回。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陈兆宁的老婆找上门来,见到陈真鹃就开口大骂:“你只野鬼,我家南瓜碍你啊?废塌货!”
原来昨天傍晚看到陈建利跟他爹走以后,陈真鹃和陈雅兰为报复陈建利这些天对她们很不友善,心生一计,两人把陈兆宁苞芦地里的小南瓜一个个全都插根小木棍进去。今天陈兆宁再去时发现了这个情况,和他老婆说“狗日的,不晓得哪个小孩,把我家南瓜个个插根木棍进去。昨天这些南瓜还好好的,今天这南瓜全坏掉了,都烂掉出水了,哪个这么祸害?”和老婆一盘算,村里昨天到半岭庵放牛的就陈真鹃和陈雅兰,于是去问陈雅兰。陈雅兰不吱声,被她娘一顿臭骂,不得已交代说“真鹃喂,真鹃插的木棍。”所以才找上门来。
汪琼香铁青着脸,问真鹃:“是不是你?”
真鹃一开始不承认,陈兆宁老婆说:“陈雅兰都承认了,你还嘴硬!你只祸害!”
直觉告诉汪琼香,这事是自己女儿犯的,于是她向陈兆宁的老婆赔礼道:“唉!真对不起哈,小孩不懂事,我会好好教育的。”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赔礼道歉,好半天才让陈兆宁老婆气消下来。
等送走陈兆宁老婆,汪琼香从门背后拿起一把竹丝丫,一把拽过陈真鹃,一顿竹丝丫劈头盖脸,身上、屁股上、脚上抽个遍,打得陈真鹃在那里撕心裂肺地乱叫:“哎呦,娘哎!”
汪琼香听她喊娘,气不打一处来:“叫,叫个屁啊,娘就在这里呢!”打一下骂一句“让你废!让你废!”汪琼香在农村里算个知书达理的人,不是事情逼急了,她很少出脏口。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位先人的发明,用竹丝丫教育孩子,打着痛,又不会伤筋动骨。
才回到家的黑狗还没进院子就听说了真鹃的事,所以眼见汪琼香把真鹃打得哇哇叫,他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等差不多了才说:“可以了。”接过老婆手中的竹丝丫,把真鹃牵到边上,语重心长地说:“这事你别怨你娘,事情肯定是你错了。一个人可以没出息,但不能没教养。这种祸害人家的事是绝对不可以的,这就叫底线。如果一个人丢了做人的底线,那这辈子就废啦。”伸手摸了摸真鹃脸上的眼泪说:“记住了?”
陈真鹃早已经哭成大花脸,边哽咽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