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海洋之星
阿刁穿好机车皮夹克,提着破洞牛仔裤走向鬼火,车衣一拉一秒褪去。
乖乖,我的Honda Dio ZX35!
魅力白漆水,在钨丝灯的照射下闪耀着条纹状的光带,圆月弯刀水晶灯、晶莹透亮后尾灯、铝圈、联动刹车、蜂窝排气、十二寸大前轮配以直径十九公分大碟刹盘,光改装就花了老子小两千。
真TM性感,老子爱死你了!
“接着……”
我一把接住,原来是我的那件机车夹克,穿上之后,朋克风满满。
“还没给我扔呢?”
“要扔你自己扔!”
当年,我们哥仨一人一件,他俩的是复古黑,我的是骚红色,是大傻哥特意给我挑选的成人礼礼物,祝我人生之路春风得意,既“色”又“闷骚”还“不正经”。
当时听完他的祝福后,我笑而不语,颜色即个性,这个骚红色还真就把我仨的性格给全部囊括在内了。
“不爱小妮爱轰达,你是真有病!”
这句话,阿刁已说过不下一万遍了。
“你听……”一脚踹怠速平稳,一给油声响够炸,“哒——哒——哒——”这声音真的会让男人来电,甚至让耳朵怀孕。
车座一尘不染,油箱加得满满,我骑上去就开向了台阶,地下室进来容易,骑着出去可是一项技术活。
“轰——轰——轰——”,网吧大厅炸了一声响,睡着的、迷瞪的都被震傻了,有些没睡的直接站了起来,懵B状态中惊恐地看向我俩。
“一人一份泡面,刁哥我请客。”阿刁挥舞着胳膊扯着嗓子喊,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看着胖头鱼费劲巴拉地拉下卷帘门,我朝他一挥手,载着阿刁穿过巷道窜向金街。
加加油门窜劲依然大,油门到底指针爆表,前进的冲击感还是很强烈的。头速快、中速稳、尾速强,阿刁这一年给我保养得很用心,好兄弟。
只可惜他不会骑,跟大傻哥一样,喜欢四个轮子的。
凌晨一点钟,整座小城空无一人,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我俩飞驰在城乡结合部,可谓是一骑绝尘,有些路段的路灯已经熄灭了,笔直的柏油路只留有我的尾灯红光,还有远处的几声狗吠回响。
“鬼火一响,爹娘白养。”
阿刁在后座一直嘟囔着,不停地在我耳边叮嘱,靠边骑、骑慢点、再慢点……还时不时用力捏我胳膊一下,估计是怕我睡着。
骑车不怕坐车怕,呵呵。
我和阿刁肆意炸着街飞翔着,就像两只长出翅膀的鸟儿自由翱翔在天际,一心想着去找曾经的大哥——大傻哥。
这个时间点,他可不在温柔乡,应该是在忙着数钱呢,眉飞色舞地数钱是他人生最大的爱好。
老大贪财,老二好色,我呢,就喜欢做梦,一个睡不醒也不愿醒来的梦。
他俩的理想很现实,看得见摸得着,虽然看起来高不可攀,使劲踮踮脚尖还是能勉勉强强够得到。
而我的理想却很理想,是现实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信仰,也可以说是唯心主义的自我情绪,反正就是一个睡不醒也不愿醒来的梦。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恰恰我就是那个装睡做梦的人。
白庄矿离着城区有30里地,大傻哥的老爹是白庄矿的厂长,所以他退学以后就在矿边上开了一家洗浴休闲会所,接待的都是矿上的工人,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会所名字挺文艺,海洋之星,是我给起的,灵感源自《泰坦尼克号》的海洋之心。
海洋之星共三层,每层都得有千把个平方,一楼冲泡蒸搓一条龙,二楼是可以睡觉过夜可以喝茶喝酒也可以打牌赌博的休闲大厅,三楼是一间间提供特殊服务的钟点房。
龙城只有三种人,种地的、下矿的和干建筑的。
我始终认为矿工都是很有钱的,他们拿生命下矿井赌明天,都是狠人。矿工们每次安全上到地面都会敬酒磕头拜山神,感谢上天的恩赐,所以花起钱来也是格外的楞,因为他们不想哪天儿人死了钱没花了。
龙城网吧也是他家开的,阿刁只是店长,帮着看店的。
大傻哥、阿刁,就是我高一的拜把子兄弟。我们三人就是传说中的一中“三贱客”,大傻哥起的,当年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三个火枪手”,这是阿刁起的,我比较喜欢“Badboy特工”这个称呼。
记得高二暑假那晚,我仨带头一百多名体育生手持砍刀棍棒大闹技校的事件轰动了整个龙城,时至今日仍是龙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在那里继续大说特说。
当时甚至逼得民警鸣枪示警,后来武警都从市里开来了。
录笔供、按手印、签字……警察问什么我就配合回答什么,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他俩自始至终都没有供出我来,只说我是看热闹的,与我素不相识,带头的是他俩。
那次大规模群体性械斗事件平息后,他俩就被一中直接开除了,我只是记大过一次。
事后,我问他俩为什么?
他俩说我不一样,是好学生,以后会有更好的前程。
所以,我打心底里感谢他俩,也打心底里厌倦了那种生活。
所幸后来遇见了高菲,我的天使,我的白色翅膀。
现在本想忘记,却发现她的身影早已在我的生活中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试着努力去忘记,终究还是忘不掉,她其实一直都住在我的心里,即使我不承认。
爱上一个人容易,想要彻底忘记一个人,却没有那么简单了。
再之后,我们仨也断断续续见过几次面,庆幸的是本性都没有变,兄弟感情都还在。
但我也莫名感觉有道无形的墙把我们有意识地隔阂开来,少了年少轻狂、冲动莽撞、掏心掏肺,多了生活不易、市侩现实、有所保留。反正是不纯粹了,个中滋味只能细品。
距离会所还有十来里地,我从后视镜看到有两辆警车追了过来,一前一后闪着警灯却没有响警笛。
前面的小轿车警车从我俩身边呼啸而过,后面的面包车大警车点刹了几下,女副驾摇下车窗上下打量着我俩,瞪了我一眼后加速而去。那眼神,真冷,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月黑风高,灯火阑珊,差不多骑了有一刻钟,拐了几个弯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霓虹璀璨、灯火通明的海洋之星,二楼外置的音箱喇叭却未在播放野狼王的士高,直觉告诉我不对劲。
我定睛一看,刚才的那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分别堵在会所的前后门。
停车熄火摘头盔,我和阿刁躲进了杨树林,蹲在暗处远远地观察着,会所应该是出事了,大傻哥现在有麻烦了。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先是会所正前门出来两名警察,其中一人手里好还举着个DV在拍摄着现场,接着大傻哥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给架了出来,在他身后还一字并排跟着六七名性感小姐,大冷的天儿确是衣着清凉。
我刚起身,立刻被阿刁一双手按住肩膀摁在大杨树后。
我狠狠地瞪了阿刁一眼,扔下他,独自一人跑向警车。
“站住!”女警口头警告的同时给出相应的停止手势。
我无助地站在原地,朝着正要被押进警车后座的大傻哥大声喊了一声——傻哥!
大傻哥的左脚已迈进警车,看到我后先是一愣,接着收回脚来直起了腰:“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告诉老头子我很好!”说完一屁股坐进了警车,立刻就被两名民警左右包夹住。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大傻哥近在眼前我却无能为力,阿刁最终也没有走出那片林子。
“等我出来,网吧见!”
“我没事,弟弟。”
“告诉老头子我很好!”
……
车门被大力关上后,车窗玻璃也缓缓摇了上去,警车随即往前开走了。
大傻哥扒拉着渐渐摇上的车窗,声嘶力竭地朝我喊叫着,具体喊的什么我听不真切,但他的眼神恐怖如斯,透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大傻哥应该是真的害怕了。
心态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那一瞬间的崩溃是这么的可怕!
老爹说,这次是龙城开展的扫黄打非专项整治行动,是在接到举报线索后的突击行动,是正常的职务执法行为。
老爹还说,大傻哥并不是会所法人,仅仅是单纯的涉嫌组织卖淫罪,是不能认定构成犯罪的,是不能对他判刑的,乐观的话,关几天罚点钱就能出来了。
希望如老爹所说,确实是这样。
也许过不了几天,大傻哥就会来网吧找我和阿刁了。
一路上,我跟阿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今晚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仗义。
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
回到地下室,我尽量不看他,极力压制自己的烦郁。可他总是有意无意在我视野里进进出出,如同没事人似的。
我是越看越不顺眼,越想越来气,搞不懂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不过来看一眼大傻哥呢?
我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气得肝儿疼,心中郁闷无处发泄,大力一脚踢向餐桌桌腿,桌子瞬间稀里哗啦散了架,瓶瓶罐罐零零散散洒落一地,碎的碎滚的滚。
我死死瞪着阿刁,他却异常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抽出一根白将,手指却一直在哆嗦,阿刁慌忙掏出Zippo帮我点烟,我气不过一巴掌拍飞了打火机,正好落在了毛毯上。
娇小女生卷了卷毛毯,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此刻我对娇小女生也打心底里产生了厌恶感。
“当时我没过去是我不对,这我承认!可我当时是真的怕了,害怕再进去局子。”阿刁红着眼眶,声嘶力竭地朝我喊着,“我TM是真的进怕了,大冷天拿水枪呲你,拿橡胶棍抽你,吃得猪狗不如,一整晚一整晚折腾你不让睡觉。最可恨的是,还TM来回折腾我家人!这TM谁受得了,是人干的事儿吗!”
眼前发怒的阿刁才是我记忆中的阿刁,狠起来是如此的疯狂。
从不吸烟的他,竟也从我嘴里抢过已经吸了小半支的白将猛嘬了两口,反被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竟咳出了眼泪。
“我过去能干嘛,就为了瞧一眼吗?瞧一眼,傻哥就不会被逮走了吗?再说了,我要是也进去了,这间网吧怎么办?我答应过傻哥要看好店铺的,我也得吃饭啊,老三?你说我TM容易吗?”
他已经好像好久没叫我“老三”了。看着阿刁宣泄着自己的委屈,我无言以对,弯腰捡起了床上的Zippo。
娇小女生颤抖了一下,我隔着毛毯看到她抱着膝盖一直在哆嗦。她在装睡,很害怕的样子。
我把Zippo还给阿刁,肩膀碰向他的肩膀原谅了他。
独自披好车衣后,我就一个人去到一楼大厅卡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