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祭月仪式少阿决一个也不是大事, 录勋堂修为足以入阵的弟子多的是，堂主们会找人顶替他的。”转头看看一脸呆滞的儿子，陆夫人担忧地摸了摸他脸颊, 喃喃道：“也不知阿决这是怎么了, 像是受什么惊吓似的……”
慕梨赶忙提议：“有可能就是受惊了，阁主, 我从前听老人讲, 血月月食期间，一些天赋异常强大的修士会突然变得暴躁不安，甚至狂躁失控，所以上山前特意准备了一些安神丹送给陆师兄，不知师兄有没有服下。”
“还有这说法？”陆夫人和自己丈夫都称得上天赋异禀, 但比起他们的儿子确实逊色得多，如果传说是真的，只陆决一人出现异样, 倒也不是不可能。
陆夫人忙转头问儿子：“你小师妹给你的安神丹你吃了吗？”
垂眸盯着地面的陆决听见问话突然皱起眉，脑袋往另一侧微微转了几下。
看起来像是在轻微摇头，实际上他是害怕她们喂他吃安神丹。
方才吃完那五颗安神丹, 陆决并没有睡意，体内激烈冲撞的杀意, 反而瞬间压制了他的意识。
那股杀意在感受到威胁和敌意时会成倍上涨。
方才尽常真人起术时，陆决的神智已经被完全吞没了，但在被生母指尖触碰的瞬间，无法言喻的安宁感将满腔的杀意压制了大半，被吞没的意识竟然苏醒了几分。
此刻, 就是这一丝意识让陆决还能强行保持僵直的安静状态, 他只想找个不被那轮血月照耀的地方躲起来, 不想吃任何丹药。
“没吃吗？”陆夫人以为儿子在摇头，便问他把丹药放在哪里了。
原本恢复平静的陆决又开始呼吸急促，他努力把头偏向另一边，回避母亲的询问。
“怎么了？”陆夫人神色担忧。
慕梨蹙眉仔细观察陆决神色，隐约察觉出他面上的排斥与慌张，便上前告诉陆夫人：“陆师兄好像不想吃安神丹，现在不要逼他做不想做的事，阁主有没有什么其他不用动武的办法让他立刻入睡？最好等月食结束再唤醒他。”
陆夫人想了想道：“还是先送他去茶社歇息片刻罢。”
慕梨不安地想要挡住去路，却找不到其他借口。
不过原著里大反派暴露真实妖力，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照理说这次月食应该是有惊无险。
貌似只要有在意的人在他身边陪伴，陆决就能凭借意志力抵抗吞噬血月期间的能量失控。
原著后期正派联手控制魔尊月食暴走的方法，就是靠心引灵根引出他记忆深处存留的情感，据说曾经奏效过两次。
说不定这场灾难，原本就是陆夫人陪在儿子身边硬扛过去了。
“好，阁主别送太远。”慕梨决定相信原著，这次祭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茶社就在那头。”陆夫人朝山下西南边指了指。
慕梨回头看了看远处五位堂主，又转头目测了一下茶社距离。
万一出事，陆夫人要回来找人手应该很快。
思索片刻，慕梨上前一步，坚定开口：“那我给您搭把手吧？”
慕梨决定陪陆夫人一起送陆决下山，万一出现意外，陆夫人只要暂时稳住陆决，慕梨就能飞奔上山求救。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视少年失控弑母的可能性发生，这种心理创伤超出了精神治疗能干预的范畴。
她已经见过了年少懵懂时期的陆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原著里那个对人性绝望、游戏人间的深渊恶魔。
如果小胖崽未来一定要有一个强大得可怕的对手，慕梨希望那人不要是陆决。
不要是这个爱看小说爱囤手办，看似毒舌傲慢，实则青涩幼稚，不肯对人表露关心的凌云峰录勋堂首席弟子。
只要有机会阻止那样可怕的转变发生，她一定要试一试。
去茶社的路上很顺利。
虽然陆决依旧不回应陆夫人的问题，但慕梨能感觉到大反派眼神里的慌乱褪去了大半。
刚踏入茶社里的暖阁时，陆决停下脚步，缓缓侧过身，脑袋一下一下往门外的方向偏。
“怎么了？”陆夫人不理解他在害怕什么。
察觉门槛正对的那扇雕花圆窗方向，恰好能看见血月一角，慕梨快步上前，把卷帘放下，挡住月光。
回头一看，陆决果然平静了一些，还尝试着朝窗子的方向转了转。
确定看不见月亮，陆决转过身，迈步走向暖炕，在身后两个女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面朝下“咚”地一声直挺挺倒在了炕上。
陆夫人吓得险些蹦起来，回过神赶忙就冲上前，掰过儿子的脸检查有没有撞着鼻子。
“这小子怎么傻了似的呢……这可怎么好？”陆夫人害怕极了，仰头问榻边一脸懵的慕梨：“月食结束就该恢复了吧？”
“对，月食结束，陆师兄就会恢复正常，阁主不要担心。”慕梨上前帮陆夫人一起把陆决掰转过身，换个舒适的睡姿。
陆决神色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眼神渐渐放空，随后闭上了眼睛。
陆夫人和慕梨同时松了口气，两个人在塌边并肩而坐。
陆夫人向慕梨问起了血月月食的传闻是出自哪里，具体还有什么禁忌。
这传闻本就是慕梨瞎编的，她只能说自己含糊记得从前宗门里的老人说过这件事，但具体细节记不清了。
陆夫人有些想问她从前在宗门里的生活，但又怕她多想。
慕梨有些紧张，她感觉尽常真人对她的防备多于信任，不知道陆夫人是不是也把她当成了奸细。
那她主动送他们母子来这里，会不会显得图谋不轨。
“额要不，我去外面等候吧？”慕梨立即主动保持距离：“阁主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陆夫人摇头劝道：“祭月少说还得要一个半时辰，这山上雾气重，还是暖阁里烤得舒坦些，你不如陪我们一起在屋里歇会儿。”
见小姑娘依旧神色拘束，陆夫人笑道：“不必怕生，我其实常听阿决说起你。”
慕梨好奇地抬眼看向陆夫人：“陆师兄说我什么？该不会是树神爷爷的事吧？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
“树神爷爷？”陆夫人摇摇头，坦白道：“阿决有一次晚膳的时候跟我说：新来的小师妹刚入尚武场，有些害羞放不开，中午用膳的时候，她眼睛一直往桌上一道甜点瞅，但是距离太远手太短，小师妹可能是不好意思动作太大，就故意问一旁的小天尊想吃哪道点心，小天尊抬手一指东边，那个小师妹终于找到借口站起身，猛虎扑食朝西边拿到了自己看中许久的甜点，还问小天尊是‘这个吗’，小天尊摇摇头，小师妹如愿以偿地狼吞虎咽起来哈哈哈哈哈……诶呦！阿决学你那动作，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慕梨：“……”
大反派茶余饭后跟妈妈探讨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陆夫人不小心笑得呛住了，捂着胸口起身说去叫一壶茶来润润嗓子，慕梨起身想替她去叫侍从，却被她按坐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夫人笑得花枝乱颤走出门。
慕梨猛地一回头，对着不省人事的大反派举起拳头，咬牙切齿地小声反驳：“祁啸当时明明就是指的那道菜的位置！陆师兄，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其实没有很想吃栗子糕，是祁啸不想吃，我才勉强替他吃的！”
听见推门声，慕梨立即转回身一脸乖巧。
陆夫人也递给她一只茶杯让她暖暖身子，慕梨接过茶杯，二人便继续闲谈起来。
作为补偿，陆夫人还把儿子小时候做的一些蠢事告诉了慕梨。
慕梨一边笑得不能自已，一边又担心大反派有没有真的睡着。
大反派这要是知道她又掌握了这么多黑历史，醒来后不得把她给灭口？
转眼快一个时辰过去，慕梨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化被动为主动，小嘴不停地跟陆夫人巴拉巴拉小胖崽的一些趣事。
两人笑点出奇的一致，暖阁里夸张的笑声此起彼伏。
就在此时，陆夫人的笑颜忽然一僵，她陡然起身，一把将慕梨拽到自己身后，紧张地看向榻上熟睡的儿子。
“怎么了阁主？”慕梨茫然问。
“是阿决的灵力！”陆夫人吃惊地看着儿子，轻声问：“你怎么了？阿决？你要干什么？”
窗外的血月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道锋利的月牙。
榻上的陆决虽仍旧闭着眼，但眉心紧拧，胸口起伏剧烈。
慕梨也已经看清了陆决的神色，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原著中只说魔尊会在血月月食之夜暴走，没说月食各个阶段情绪还有强弱之分。
陆夫人低声询问：“为什么杀气这么重？阿决听得见我说话吗？”
“未必能听见。”慕梨回答。
陆夫人皱眉思索片刻，忽然抬手掐诀喃喃道：“不行，灵力太强，他又神志不清，我还是先把他弄晕吧！”
慕梨一惊之下当即一把抱住她手臂：“不要！阁主！不能用外力强制约束他！”
陆夫人闻言急忙收术，眼前骤然黑影一闪——
一道凌厉的剪影静默如无声的闪电，凌空朝她劈下！
陆夫人难以置信地仰头屏住呼吸，对方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起术隔档，被她护在身后的慕梨甚至还没察觉危险。
“阿决！”
陆夫人一声大吼之下，那道身影骤然回手，改变剑气方向。
“呲”的一声轻响，暖阁东南角的花瓶连带一整面墙，全然化成了齑粉！
慕梨这才看见一道身影自半空跃至她和陆夫人面前，竟然是刚才还在熟睡的陆决，此刻面无表情双瞳赤红，无声注视着二人。
“阿决？”陆夫人护着身后的慕梨缓缓后退。
慕梨小声提醒：“您不要攻击陆师兄，只平静地跟他说说话就好，我回山上请堂主来帮忙！”
眼见陆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慕梨加快脚步往门外退。
就在此刻，门外五个茶社侍从已经摆好法阵，提着剑冲进暖阁，紧张地询问阁主出了什么事。
虽是出于好意，但五人的突然闯入，彻底打破了屋内紧绷的对峙！
陆决目光一转，出手袭向侍从——
陆夫人这次有所准备，当即起术挡下一击，冲几人喊道：“你们出去！上山找陆堂主……”
话未说完，陆决的剑气便如同雨点般袭来。
陆夫人全力凝起一道柔韧的气盾，却还是无法完全挡住陆决爆发出的惊人力量！
身后慕梨与众人被一道无形的气浪掀翻砸在墙上。
“快走！”随着陆夫人一声大吼，陆决迈出一步，目光锁定最先冲出房门的侍从，并指一横，生生将气盾击穿一道豁口。
“小心！”陆夫人已经无力保护身后那名侍从，满面绝望地看向儿子，几乎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大吼：“阿决！不可伤人——”
门外的侍从即将化为齑粉。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陆仙君为何对自己人动手。
有人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惊人的灵力却在这一刻忽然迅速消退，并指横臂的陆决立于原地，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陆夫人一脸惊愕。
一个纤瘦的身影竟然绕开气盾，一步一步，朝杀神般的陆仙君走去。
心引决六层——海境。
陆夫人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难以置信这个十来岁的少女竟然用幻术，制止了她那个所向披靡的儿子！
“你们上山去请几位堂主来……以防不测。”慕梨颤声催促众人。
她冒死施展新突破的第六层心引决，尝试缓解陆决的狂躁。
算是赌赢了，她的海境没有被陆决判定为攻击。
她甚至能感觉到陆决在主动汲取她的灵力。
自慕梨气海涌出灵力的部位灼痛得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浑身的力量都被迅速抽离，若不是还有元阳丹源源不断地供给，她此刻早就力尽昏厥。
“快……点……”慕梨颤声催促。
陆夫人当即飞身出门，只有她能最快上山叫来帮手。
五个侍从僵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帮忙，只愣愣看着——陆仙君面对着那个小女修，隔着三步距离，神色安宁地闭着眼睛。
周围的可怕剑气越发减弱。
可安宁并没有维持太久，灵力透支，慕梨支撑不住，忽然中断了海境，一个趔趄后退一步！
几步外的陆决陡然睁眼，瞬移出现在她面前。
慕梨倒吸一口凉气，对死亡的恐惧如同巨石，忽然压住她心口，往腹部下沉。
惊恐地目光停止眩晕时，她看见他领口的金纹刺绣，随着他克制的呼吸轻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