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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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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沪中的那天, 叶鹭正巧收到宋枝枝的消息。

[叶鹭,我想了好久,不知道还能找谁。你有空吗?能不能陪我一会。]

在叶鹭的记忆里,哪怕是在他们这些朋友面前, 宋枝枝也从来都是个要强的人, 这还是她头一回用这么示弱的语气留言。

想起上次和宋枝枝聊天的内容, 她心头一紧,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头询问她的地址。

[宋枝枝:我在医院。]

叶鹭打车直接赶到医院, 推门就看到独自一个人躺在临窗病床上的宋枝枝, 她脸色憔悴, 没有化妆, 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她到的时候, 正好看到她正伸手去够桌角的一次性水杯,旁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你躺回去别动。”叶鹭端起纸杯,发现里面的水早就凉了,见宋枝枝嘴唇都起皮了, 她忙道:“等我一会, 我去打热水。”

宋枝枝忙道:“不用那么讲究。”说着就抓过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叶鹭接过水杯, 环顾四周,几乎每个病床附近都坐着一两个家属,再看宋枝枝,连想喝口水都没人照顾。

她心里郁闷,忍不住心想:宋枝枝生病住院, 作为男朋友的竟然完全不管不顾, 哪有这么不负责的人。

叶鹭想问宋枝枝缘故, 又怕她有难言之隐。

想了想,干脆就起身又去打了一杯水热水。

她刚回到病床前的小凳子上,宋枝枝就哑着嗓子急忙问道:“我住院的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说到“别人”两个字的时候,宋枝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叶鹭捕捉到她的眼神里的闪躲,微微叹了口气,承诺道:“放心,我谁也不说。”

更何况,她现在也不知道还能找谁说话。

“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看到宋枝枝腿上的包扎,又见她脸色也差的要命,叶鹭忍不住担心:“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医生怎么说?”

“骨折而已。”宋枝枝怕叶鹭着急,连忙道:“今天下午的手术,医生说问题不大,术后观察个四五天,没事就能出院的。”

正好是饭点,叶鹭扫过别人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零食和桌上的保温盒,再看宋枝枝似乎都没动过的桌面,沉默着从袋子里翻出自己来时带的水果。

她随手挑出一颗苹果,用包装里自带的水果刀开始认认真真地削。

宋枝枝没有再说话,叶鹭就安安静静地从头削到尾,连绵不断的苹果皮落在手心,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朝着宋枝枝道:“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见宋枝枝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她又努力扬起唇角道:“下午的手术一定会很顺利的,我在外面陪着你,学姐你别太紧张。”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宋枝枝突然开口打断了叶鹭的话。

叶鹭摇头:“没有呀。”

“你骗不了人。”宋枝枝撑着手臂坐起身,侧过脸打量叶鹭,“是不是和陈晏起吵架了?”

叶鹭:“没吵架。”

“那就好。”宋枝枝半信半疑地感慨。

过了一会,隔壁病床的患者下楼去打针,宋枝枝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突然低着头玩着自己毛衣链上挂着的璎珞,道:“叶鹭,我和他分手了。”

她仰起头,明明是笑着的,可眼眶却红的吓人。

“是我提的,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叶鹭曾经听陈晏起聊起过宋枝枝这位从很早就认识的初恋,他是京都最大的古董行的接班人,对文物的鉴定和研究见解独到,而且又继承了家传了古董修复秘术,在行业内又低调神秘,称得上是第一流的人物。

不过,这样的人,在陈晏起眼中却只称得上是个“混蛋”。

因为他明知道宋枝枝对他情有独钟,却从来都不把她放在心上,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哪怕当年害得宋枝枝伤了腿,也从未有哪怕一刻的不安,转身就走的一干二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次回来,又故技重施,宋枝枝原本都放下了,却还是被他撩拨的回心转意。

叶鹭心里本就不赞成宋枝枝一直委屈自己,此时听到她这么说,赶紧道:“这一回,你不要再心软了。”

宋枝枝神色黯淡地点头,她像是困惑至极,又像是还在难过,拉着叶鹭轻声倾诉。

“他明知道我膝盖有伤,却还逼着我和其他女人斗舞。从高处摔下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原来我这么放下自尊去讨好他,在他眼里,其实和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没有任何区别。”

“我住院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有想起过我。”宋枝枝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叶鹭的眼里满是感伤,“有我这个前车之鉴,你要好好记得,永远都不要去做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尤其是为了男人。”

叶鹭嘴唇动了一下,宋枝枝突然又低头笑道:“瞧我说的,陈晏起对你那么好,你肯定不会像我这样的。”

“陈晏起,”叶鹭下意识念出了声,注意到宋枝枝朝自己看了过来,她连忙弯起了唇角,“他的确对我很好。”

“对了,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宋枝枝慢慢从领口翻出那枚翠色璎珞吊坠,“你还记得这个吗?”她轻轻地摘下它,然后放在叶鹭的手心,“这枚璎珞虽然和我以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但其实并不是我的。”

她看着叶鹭的眼睛,仿佛是在羡慕:“当年你想帮我找璎珞,但其实我自己的那枚早就被我找回来了,只不过后来又丢掉了。这个,是陈晏起的,是当年他故意放到池塘里,让你去找的。”

叶鹭怔怔地听宋枝枝说完事情的原委,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出现了偏差。

想了很久,她才记起那天晚上的蹊跷。

她下池塘的时候本就是从荷叶那边出发的,当时同样的位置并没有任何异样,按理说那枚璎珞上的宝石那么夺目,在水里她不可能看不到,可偏偏她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再找就发现了。

看着掌心的璎珞,叶鹭这才意识到,原来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经接受过陈晏起的馈赠。

“所以,后来你们俩再走在一起,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宋枝枝轻声感慨,看到叶鹭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她又担心地说:“叶鹭,能遇到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的确很不容易。但是,你也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爱都会是甜蜜的。”

她像是想到了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如果有一天,你开始觉得痛苦。那么,就像你上次跟我说的,趁还来得及,就放过自己吧。不要跟我一样,总是出尔反尔,失信于自己。”

“这个,就送给你吧。”宋枝枝将叶鹭的手指握起,笑道:“有空帮我还给陈晏起,跟他说,这辈子都要好好记得我这个大媒人。”

叶鹭笑着点头,她轻轻地握住那枚璎珞,忽然想起那天傍晚,那只被她打落的冰河大象的领夹。

“学姐,你还记得我们去滨城世纪滑雪,伯凯买了一堆冰雪周边吗?”看到宋枝枝点头,叶鹭不确定道:“里面有没有两只大象?”

“大象?那堆破烂玩意都是什么手链戒指什么的,谁会费心去做领夹。”宋枝枝努力回想,摇了摇头,然后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盯着叶鹭的领口看,“我记得你经常别着一只大象领夹,是那个吗?”

叶鹭连忙点头,宋枝枝像是忍不住似的道:“傻叶鹭,那是陈晏起家的藏品,上面的材质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块,我记得好像是他十八岁时的生日礼。”

“他没跟你说吗?”宋枝枝不可置信地打量叶鹭,似乎很想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玩笑的痕迹,“那两只冰河大象,是定情信物,是陈家给未来儿媳的。”

叶鹭心里愕然,但脸上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她突然记起陈晏起送她冰河大象时笃定的眼神,过往那些甜蜜瞬间再次浮现脑海,物是人非的同时,叶鹭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命运玩弄的棋子。

她和陈晏起之间,所有的恩惠和欺骗,爱意和虚假交织在一起,直到现在,她已经完全辨不清孰真孰假。

下午五点钟,宋枝枝手术结束。

叶鹭陪到她苏醒,照顾她吃了点饭,直到天黑才走出医院。

再有两天,就是京舞的开学报道。

叶鹭抬头看着沪中天空悬挂着的下弦月,携带朦胧光晕的月亮铺洒在人间,仿佛不管是山巅还是深渊,它都一视同仁。

她沿着街道走到公交站,慢吞吞地上车刷卡,然后一帧一帧地看着窗外灯光下的城市夜景。

沪中的晚上其实很浪漫,而她和陈晏起之间,最美好的时刻也都定格在星辰月光之下。

叶鹭还记得陈晏起第一次牵起她的手,第一次带着她奔跑在璀璨的夜里,第一次用力拥抱她,第一次带着她坐在屋顶看烟花,第一次在极光之下亲吻她的脸颊,第一次他们将彼此紧密相连。

他们有那么多的第一次,可终究还是要迎来最后一次。

叶鹭看着叶柳小区的门口,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当初,是她招惹了陈晏起。

那么,现在就由她给这段连名分都不曾有的感情画上句号。

108的房门缓缓打开,叶鹭伸手摸向墙壁上的开关,刺眼的灯光依次亮起,除了茶几上还搁着一只装了三分之一白开水的玻璃杯,整个室内冷静规整得像是从来都没有人住过。

一瞬间,叶鹭都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在高考前夕的某次打盹里做的一场梦。

她只是梦到自己和陈晏起在一起,梦里她被他轻轻捧起,她看着他重重跌落,而现在大梦穷途,她只是暂停在了梦境的边缘,等待着一个意外的唤醒。

或许是一个悬崖跌落,或者是有人轻轻一推。

总之,心脏骤停的瞬间,她睁开眼,也许就是重新开始。

“回来了?”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呼唤。

叶鹭猛地回头,就看到陈晏起风尘仆仆的推门而入,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提着两大塑料袋的东西,像是刚从超市里买的新鲜食材。

看着眼前的场景,叶鹭那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更甚。

她贪婪地想。

如果梦境有断点,她大概是的确回到了高考之前,她和陈晏起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寒假刚开始,陈晏起也经常像这样,午休或者周末就拎着大包的东西进厨房,然后告诉她一日三餐怎么做的简便又营养。

可惜,她太不擅于厨艺,总是学不会他教她的这些。

她想将功补过地去洗碗,又被陈晏起拦着说,“别和机器人抢活干。”

厨房里的灯光亮起,叶鹭被切菜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这才连忙走到门口道:“你不用忙活,我吃过了。”

陈晏起的手指微顿,过了会,他头也没抬地继续说:“我新学了一道汤,你还没尝过的。”

听到叶鹭半天都没有答应,他侧过身轻声询问,“就喝一口,行吗?”

看着陈晏起望过来的眼神,他明明也没有示弱,可她却半点都无法拒绝。

她点头:“行。”

餐桌上,两个人面对面吃完简单的一顿饭,准确的说,是叶鹭自己在吃,陈晏起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旁边说话。

他罕见地提及了工作,说这几天自己处理了哪些事,小到谁谁谁打印合同的时候印错了他的名字,大到辰起和东隆马上就要正式开始战略合作,他须得事无巨细地盯着,才不至于功亏一篑。

“阿路。”

饭后休息了一会,陈晏起突然合上电脑说:“早点休息,陪我多躺一会,好不好?”

“我先去洗漱。”叶鹭起身走向卫生间,不料,陈晏起也紧随其后地跟了过来。

叶鹭下意识挡住卫生间的门口,她看着陈晏起,轻声道:“我自己来。”

磨砂玻璃门缓缓合上,叶鹭有条不紊地打理完自己,她正要扔垃圾,突然就看到洗手台旁边的洗漱垃圾桶里丢着几颗胶囊。

她弯下腰,正要仔细查看,突然听到房门一响,陈晏起在外面催道:“还没好?”

叶鹭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门,看到陈晏起立时就要进来,她忙松开手臂,见他一脸催促地望着自己,叶鹭便指了指垃圾桶里的药物,“那是什么?”

陈晏起的表情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于是叶鹭重复问道:“我看到垃圾桶里有药。”她眼底溢出担忧,疑惑道:“你在吃什么药?”

“哦。”陈晏起看也没看垃圾桶,顺手将擦过手指的湿巾扔进里面,才道:“是过期药,以前的家庭医生开给蒋世蝶的。我不小心带过来了,前几天才发现,就随手丢掉了。”

叶鹭这才松了口气,她了然地点头,就看到陈晏起伸手推了一下门,“你先去睡,我待会就来。”

卫生间的门彻底关闭,叶鹭站在门口呆站了一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里面的人影。

她觉得陈晏起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仔细回想,他说的每句话又都有理有据,并无漏洞。

也许,只是因为她自己心怀鬼胎,所以才有些心虚吧。

十五分钟后,陈晏起冲完澡回到卧室。

温馨的灯光之下,叶鹭正捧着一本关于量化投资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陈晏起掀开被子躺在一侧,轻声笑道:“你怎么突然会对这个感兴趣?”

“没兴趣。”叶鹭就像是往常一样,直言道:“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见陈晏起眼底泛起疑惑,她突然就像是平时一样,歪着脑袋笑道:“我只是无聊,想多看看你看过的书。”

“阿路。”陈晏起猝然打断叶鹭的话,他伸手拿过那本书,帮她盖好被子,然后道:“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明天再看。”

叶鹭视线扫过那本书,没有拒绝的陈晏起的建议,她点头道:“嗯。”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没有争执,没有冷战,和谐的像是每个美好而暧昧的夜晚。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晏起听到叶鹭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这才转身看向她。

卧室里的遮光窗帘没有拉,外面的月光透过薄纱渗进来,隐约打在叶鹭的侧脸。

从陈晏起的角度,他几乎看不清叶鹭的表情,可他却能想象到此时她睡着时所有的细节,她必然缩着手臂,微微蜷缩着小腿,她喜欢抱着被角,每当半夜就会把自己缩到被窝里。

他伸手在半空中摩挲着她的轮廓,像是要沿着虚空将她重新握紧在掌心。

“你明知道摔下山崖的不是我,为什么要让她担心?”那天闻鹤回家之后,得知叶鹭去医院找他,立刻就来质问陈晏起。

当时,关于闻鹤出事的传闻愈演愈烈,但除了毫不知情的外客,像陈晏起这种本就连着亲的本家,闻家人其实并未刻意隐瞒真相。

陈晏起也的确,早在邀请叶鹭跳舞之前,就知道闻鹤只是因为帮人而引路营救而已。

但是在宾客们议论起来,谣言越穿越离谱时,他并没有去解释,反而利用了这件事,去试探了叶鹭的反应。

叶鹭果然被骗到了,她总是那么容易相信他,直到她果断离开的那一刻,他心里那块悬而未决的大石头才蓦然落地。

幸亏她没有选择自己,否则他险些就要因为此前的动摇和那一瞬间的自私,导致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一定要放在她走,在自己还能保持理智之前。

望着窗外的月亮,陈晏起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枚破碎的领夹,将它安然无恙地放在叶鹭的枕下,看着她每次翻身都会不断靠近那只大象,他心里残存的温暖便如同星火燎原般热烈。

暖意回荡在躯体里,陈晏起努力铭记这种感觉。

他闭上眼,拼尽全力去描摹记忆叶鹭的模样,一遍遍的反复刻画里,她的身影终于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陈晏起睁开眼,略微侧过身体,尽量在不吵醒叶鹭的前提下,离她更近一些。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陈晏起看着叶鹭下意识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姿势,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天闻鹤的质问。

陈晏起从来没有那么嫉妒过一个人,他就像自己曾经最渴望成为的模样,干净恣意,追求至上,他们心里放着同一个人,但相比自己,闻鹤却做的更纯粹和坦荡。

他问自己,“叶鹭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是啊,他怎么忍心伤害她。

可如果她跟着他,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人生,那他为什么不能选择快刀斩乱麻,让一切干脆利落地提前结束。

疼一时而已。

总好过,跟着他,受一辈子的苦。

陈晏起凝望着夜色里的叶鹭,每分每秒都在心里镌刻着她的轮廓,她的眉眼,他们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细节,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可她的身影却越来越淡。

从小到大,哪怕是失去一切的时候,陈晏起都没有觉得这么无力。

闻鹤就像铁面无私的审判者一样,他居高临下地问他:“如果是不喜欢,那你为什么要招惹她?既然招惹了,为什么又要随手抛弃?”

陈晏起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这样的直白斥责,毕竟,他所应对的那些老滑头无一不喜欢在背地里搅弄风云,笑里藏刀。

他笑着沉默。

是啊,这一切,都怪他,是他低估了叶鹭对他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在叶鹭孤身前往京都找钱方名之前,他一直都以为她对自己的感情,就只是少年时的喜欢而已。

喜欢是浅淡的,是一见钟情,是令人心动,它会让你感到紧张,欣喜,会因为其他人吃醋,甚至是妒忌,怨恨,竭力索取。

可唯独,不会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不会拼命付出。

他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一个只是喜欢自己的人。

不管他们之间发生再多的变故,只要他能够给她物质,关心,足够的安全感,她就会心满意足,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画的舒适圈里。

可如果这份感情变得深刻入骨,他就无法保证,她不会为他去冒进,去犯险,去放弃自己,陪着自己坠入泥潭。

他可以变成牢笼的一部分,和魔鬼一起沉坠地狱,可他拼了命地想要守护的人,却绝对不可以有丝毫的风险,成为其中一员。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那时,陈晏起注视着闻鹤,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说,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你知道什么叫做任何事吗?”

闻鹤一愣。

沉默里,叶鹭的话再次响起在陈晏起耳畔。

“你怕耽误我的前途瞒报志愿,我也可以放弃一切回到你身边。”

“你能喝酒,我也可以,你会抽烟,我也能学。”

“我什么都不在意,就像你今天这样,我可以忍受所有的打量,调笑,欺辱,愿意为你做一切你要我做的事情。”

“我愿意做你的稻草。陈晏起,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陈晏起转身背对着闻鹤,无声地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

我怎样都可以,可是我不想把她也弄脏。

我的阿路,不管有没有遇到我,都是天上的明月。现在,我在沟渠里,却不能自私地将她也死死困住。

“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思。”陈晏起头也没回,像是毫不在意似的直截了当地说,他笑道,“我也知道,她对我的心思。”

“趁我还没反悔,”他说,“你带她走吧。离开这里,永远都别回来。”

后来,闻鹤就走了,叶鹭也真的没回来。

他原以为叶鹭会不辞而别,会因为厌恶和恐惧永远远离他。

可后来,她又出现了。

她就站在门口,却迟迟不肯进来。

从沪中出发,到一跃而下,她回了头,他却不敢站出去。

有的人,注定要躲在阴影里。一旦见了天光,便会害人不浅。

月光渐渐西沉,房间再次坠入黑暗。

陈晏起抬手帮叶鹭拉了拉被角,忽然被她紧紧地地抱住手臂,她有些发抖,眼角垂着泪,大约是做了噩梦。

噩梦里,叶鹭感觉自己一直在坠落。

无尽的深渊里,她只记得自己深爱着一个人,她努力想,努力想,始终都记不起这人的面孔,可她每想一次,心里的爱意就会更浓重几分,随之而来的,她身上刀割似的疼也会不断加倍,再加倍。

就好像种了某种诅咒,她爱之深的人,注定与她永远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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