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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节 张璇甫妙手仁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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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罪、恕罪!”

船东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只因他告诉陈仲三人,上层舱室已经没有位置,他们要搭乘前往长州道的话,只能在下层舱室挤一挤。

陈仲对此没有多说什么,但许靖来到下层舱室一看,登即怒不可遏。

这艘宛船是从生州道起航的,那是吴国属地,而航程终点则是魏国的长州道。

因触犯禁令,不敢走可以始终沿海岸通行的西线航路,那边不仅要经过吴国的生州道,还要经过季汉的玄、流二州。

船东选择向东横渡迩海,在蓬莱修整后继续向东,经由墟海中诸多小岛屿组成的航路,最终抵达魏国。

这条航路的危险之处在于迩海和墟海之间,有相当长的距离没有岛屿或陆地,容易被鳞虫一族攻击,另外总体航程较之西线长了一倍犹多,墟海中的小岛屿也时常易主,安全方面的保障不足。

但生州道那里想要逃出吴国的人,选择并不多。

故而,下层舱内,挤着密密麻麻的船客,经过了横渡迩海的漫长航行,这些人吃喝拉撒都在舱中,海船为了防止漏水,又特别在意密闭,下层船舱根本没有通风的条件……

浓烈的气味早就把人折磨地麻木、呆滞。

许靖见到这一幕,得知自己接下来都要呆在这样的环境中,如何能忍?

再怎么样,他也是门阀出身,自小锦衣玉食,岂能与这些,近乎最低等的奴隶一般的人,共处一室?

若非陈仲在侧。

许靖绝对一掌杀了那胆大包天的船东。

敢说出此等提议,就是在侮辱士族颜面。

同样跟在陈仲身后的张机也是眉头大皱,他几次想要张口,却总是被许靖怒斥船东的话给堵住。

船东最是委屈,他哪里敢提让陈仲三人去下层船舱挤着的建议啊!

他还不是被逼的?

如今他被斥责,逼他的人却又躲了起来。

真是冤枉死了!

便在这时,站在舱口观望了片刻的陈仲抬手阻止许靖继续责骂。

先前在码头上。

王承先是凭借小聪明认为这艘客舟有蹊跷。

陈仲则是早已望见客舟气息有异,断定了船上有桓志的安排。

只是客舟内人员众多,气息驳杂难辨,离得远了,居然无法辨认出舟中到底是谁。

如今来到了近处,观望气息,仍旧清晰可知对方的存在,然而想要进一步辨识出来身份,还是做不到。

这一手本领,很不寻常啊。

曾经谢鲲成就感应后,能够将自身气息与周围万物气息混一,旁人见了他与见到一棵树时的感受是类似的,不会觉得有什么突兀、不同,有,也都是可以忽略的。

但谢鲲还不是真正的高妙。

因为人毕竟是人,树毕竟是树。

若定要将人变得与树一般,何不种一棵树,又哪里需要恨苦修行?

故而在谢鲲那样的境界之上,当是见到他与见到一棵树时感受是类似的,没有什么突兀,但不会领旁人忽略的是,谢鲲是人。

今日受命于桓志,在船上阻截之人,便已达至这般境界。

他在船舱中,与这些吴国走投无路了的百姓在一起,他自身就成了其中一员,他对这些百姓承受的苦难感同身受,与之同样生出哀痛之情、离乡之愁、前路不定之忐忑。

所以他与这些百姓的气息是如此的和谐,毫无冲突。

但他又是不同的,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会得到什么,将面对什么,所以没有畏怖,没有退缩,也没有彷徨,他走到哪里,就会用自己的行动,将自己所求践行到哪里。

正因此,他与船中这些孤苦无依,不得已只能逃亡异国他乡的百姓的不同,又是如此显著,不容忽视。

陈仲好奇起来,这是谁?

此人修为不论,出身不论,境界确然非同凡响。

陈仲有个猜测,如果猜对了,便说明那人比先前见面时,境界上更进了一步。

现下,他这是在向陈仲挑战啊!

要以船中受苦的百姓为题吗?

“船家请起来回话罢。”

陈仲微微一笑,这挑战,有点意思。

与此同时,船东只觉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托了起来。

“我这童儿脾性焦躁了些,然而船家这般载客,恐怕亦有不妥,今日吃了呵斥,还望日后引以为戒。”

不得已站起身的船东像是吃了黄连,哪敢说个“不”字?

好在陈仲转头就问起了张机。

“小友方才接连皱眉,可是有话说?”

张机立刻躬身,有些急躁道:“前辈,此间空气如此污浊,久居其中极易滋生疫病,且我观望片刻,便见得许多人面色有异,恐怕病症早已出现,却一直未得救治,再拖下去……”

陈仲点头,示意张机按他自己的心意行动。

船上那位运气不大好,选了挑战题目,陈仲身边却有这位小朋友跟随。

说不得,此次陈仲要赢的很轻松啊!

张机一马当先,进了下层舱室。

陈仲随在后面,心中在品味张机所说的“空气”。

此二字对应的应当是陈仲有时会用到的“空茫大气”,只是张机修为尚浅,唯知空中有气,却不知此气之杂乱繁复,是以仅仅两字,强调了存在,没有言及质性。

航行有暇之时,可以与他探讨一番。

却说张机、陈仲先后进入下层舱室。

许靖也只得跟上,但他极为不喜,皱着眉、闭着气,小声抱怨。

“如此污秽之地,混杂其中,简直有辱族门声誉!”

许靖又看最后面跟着的船东,越发不顺眼。

上层舱室分明有不少空着的,那船东以为关了门,他们这些修士就不知道了吗?

若不是如此,许靖也不至于刚刚对船东发那么大脾气。

然而这时张机都已经穿入了人群之间,亮出医者身份,轻声细语询问情况,有那病急的家属连忙呼救,张机自不顾关底板上时不时可见的污物便溺。

陈仲听得许靖抱怨,淡然道:“我等俱是修行中人,何惧区区污秽?”

许靖无奈,转头狠狠瞪了那船东一眼,也只能跟上。

船东见此,哪敢怠慢,也忙带着船员,装模作样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总是进来帮忙了。

船舱深处。

舍磨腾仍旧不解:“师弟你这是何意?”

舍纳兰双手合什,对着周围几名听他讲解舍家故事,从而稍稍燃起了对未来的希望的百姓点点头,而后方才回答舍磨腾。

“陈子正声望高隆,若能得他赞许,蓬莱道洲未尝无我一席之地。”

舍磨腾皱眉:“那蓬莱君不是已然赐了庙宇吗?”

舍纳兰点头:“既如此,我更何求于彼?”

要融入蓬莱士人之中,论道法会后,陈仲的名望,只怕比桓志有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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