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泉路上黄泉见
林东升与苏涵雨分手已经过去一年,365天,不算长,也不算短。心中的伤痛,还在心头,尤如昨日还未结疤新伤,,时时有新鲜的血丝渗出,一丝一丝,汇成一滴一滴,支离破碎的心浸润在里面,酸,疼,痛……。
论相貌和气质,林东升牵手的那个女子,比苏涵雨差一大截。一年前的初雪天,林东稓带着一个长相一般,胖乎乎的女子带到她面前,说这是他的未婚妻。
早有预感,两个月前,林东开始对她若即若离,不冷不热,说话阴阳怪气。敏感如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她努力过了,最大可能的收敛自己的任性,学着小鸟依人,学着温柔体贴。不再任性娇嗔,不再事事依赖,还经常煲汤送到他单位。
她真心的想挽回这段经营五年的感情,她投入了自己情感的全部,爱、信任……。林东升已经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就象呼吸,象心脏的跳动,习惯了他的存在。
早上醒来,向往常一样,一张张浏览计算机里的照片。她没有再去打听他的消息,不想打扰他的幸福,也不想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已经很痛了,她不想再让这痛发出声音,惊扰到它人。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惊醒了盯着计算机发呆的她。起身开门,看到门外站的人,苏涵雨吃惊不小,林东升的未婚妻,一年不见,消瘦了不少。
“你怎么会来找我?是送请帖吗?还是来看我笑话的?”苏涵雨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眼神坦荡的望着对方。
“苏小姐,我不是东升的未婚妻,是他的姐姐林东茜。”
“你是林东升的姐姐?为什么要骗我?林东升呢?他怎么不来告诉我?”苏涵雨睁大眼睛,难以相信的看着对方。开什么玩笑,一会儿未婚妻,一会儿姐姐,不是愚人节。
“小升来不了,……。”林东茜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看到林东茜激动的表情,苏涵雨的心突然痛起来,拧在一起的那种痛。
“姐姐,坐下慢慢说。”搬了张凳子,让林东茜坐下,她也坐在旁边,不安、恐慌在她心慢慢滋生出来。
“小升不让我来打扰你的生活,不让我告诉你。我收拾他的东西,发现了这本日记。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应该知道小升不是个负心的男人,他是因为爱你才选择和你分手。”
接过林东茜递来的日记本,苏涵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尽管林东茜没有说其他什么,恐惧这只大手,狠狠携着她的心。
日记本还很新,封面是林东最爱的天蓝色,海的颜色,纯净的蓝。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柳咏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摧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林东粗狂而有力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拿着诊断结果,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我恨,恨老天爷怎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我才二十八岁,肝癌晚期。医生说有很多癌症患者创造的生命奇迹,我知道这是安慰……”
“卖掉所有能卖的东西,结清工资。这三十万足够父母两个人养老的,在农村,他们的花销很小。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儿子给他们养老送终,也不能让他们走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我,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能做地也只有给他们这些养老钱。……”
“可以很从容的告诉父母、告诉姐姐我的情况,让他们面对现实,我要从他们的生活中离去。却没有勇气告诉涵雨,我爱她,遇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想让她成为我的老婆,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
我不能告诉她真相,内心无比的渴望自己深爱的女人,能陪自己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我却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让她的后半生生活在对我思念的痛苦之中。太了解她的性格,如果我告诉她真相,她的人生将永远都有阴影,而我就是阻碍她幸福的阴影,……”
苏雨涵颤抖着手,一页页往后翻看。
“提出分手,她没有犹豫,抬起如花的面孔,倔强又骄傲的祝我幸福。我内心一遍遍高喊着没有你的日子里,哪能有什么幸福?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多想拉住你的手,阻止你离开的步伐,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自私。
脸上的笑容无法掩饰你眼里的泪水,多想把你拥进怀里,为你拭去眼角的泪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因为我爱你,能给你最后的爱只有让你心无杂念的好好生活,去追逐属于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苏涵雨一页一页往后翻,眼泪一滴一滴打湿纸面。最后几页,字迹越来越潦草,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的笔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是林东升在生命的尽头忍着剧痛写下地。
“涵雨,我的爱人,永别了!我会在天国祝福你,看着你,你要幸福的生活下去。”就此嘎然而止。
日记本从苏涵雨手里滑落到地上,她仿佛看到了林东升在最后的日子里,承受的巨大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理上的无助,他多么渴望自己能陪在他身边。
去梅景山陵园的路并不好走,盘山公路弯弯绕绕,半山腰处云雾缭绕。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在这云雾仙境里,好似一条直通云霄的天梯。
苏涵雨第一次来这里,地形不熟。开着车围着山绕上去绕下来,上去直冲云霄,下去又到峡底。搁在平时,她是断然不敢自己开车走这种路的,拿到驾照还没满一百天。
没有下雨,但车在云里行驶,车身如洗桑拿,挥汗如雨。透过前面的玻璃也是雾里看花,要用雨刮器不停的刮。道路也是湿碌碌的,都是云层的水气凝结而成。
园内的小径曲曲折折,通向一排一排整齐的墓碑。小径的两侧长满了茂密、深绿的草,有高、有低,高的及膝,低的也就刚刚盖过地皮。错落有致,杂而不乱,虽是野草,却也让人不觉得荒凉,显然被人精心修剪过。
顺着指示牌来到D座,往里面走去,1,2,3,4,5……67,68……。
71号墓碑与陵园里其他的并无不同,一样的青灰色,一样的高矮,一样的宽度。她不敢,害怕去面对长眠于地下的林东升,害怕证实他已经永远离开自己的事实。
两腿无力,双肩因抽泣而抖动,明明知道,还是不敢亲眼印证。多希望这一切只是梦一场,他是真的和别的女人好了。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
“姑娘,不哭了。亲人的哭声,会让他们在下面不安生,走地心不安。”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止住哭泣,回头望去。一个年逾七旬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苏涵雨背后。
手工的黑布鞋,鞋帮磨损的厉害,有些地方外面磨透,露出里面白色的那层衬布;黑色的粗布裤子,裤腿处已经磨破;深灰色的衬衣,褪色的痕迹明显;一顶深青色的老年男士帽子,八成新的样子。
脸上沟沟壑壑,皱纹象干裂的大地,多数横向伸展开来。老人骨架较大,如果不是被岁月侵蚀的驼了背,应该有一米八以上。
有点混浊的眼睛里,蓄满的是关心、沉痛和善良。老人静静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子,轻轻叹息一声。
看着眼前的老人,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多年的爷爷未曾开口眼泪又落下来了,“老大爷,我……”
“孩子,不怕,我是这里的守墓人。你哭了半天了,哪有不死的人啊,看看、尽尽心就行,活着的人难受,地下的人不心安呢!”
“嗯,我知道了,谢谢爷爷。”苏涵钰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往前跨了几步,来到71号碑前。盯着嵌在碑上方正中的照片,眼泪又如泉涌,劈里啪啦落在地上,很快又打湿了一大片地面。
老人家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转身离去。离开前说:“姑娘,看看就走吧,现在不是拜祭的季节,来的活人少,阴寒之气太盛,呆久了不好。”
手情不自禁落在墓碑上,抚摸照片中的林东升,眉清目秀,嘴角微微往向翘着,一抹好看的弧度,眼里笑容暖暖。
“你不该骗我的,不能陪你战胜病魔,能陪着你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我也了无遗憾。你偏偏选择就这样走了,静悄悄的走了,我的心也被你带走了。
你走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孤寂。我恨自己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身边。我怨你欺骗我,更恨我自己。”
寂静的陵园里,除了风吹过野草和树叶的声音,就只有苏涵雨低低的哭泣声,边哭边说,说会儿,哭会儿,哭会儿,说会儿。
周围的一切慢慢隐退在暮色里,远处的山,近处的野草和墓碑变得模糊越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好疼。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还难走,对于她这个开车新手来说更是如此。雾气越来越重,强烈的远光灯穿不透浓浓雾气,能见度也就三四米的样子。
苏涵雨紧握方向盘处让汗水水浸湿,掌心里粘乎乎的,额头也是细细的汗珠,踩着油门的脚颤抖发软,心紧张的快要停止跳动了。
车以龟速在盘山公路上缓缓前行,时间一分分过去,紧握方向盘的手发麻、发僵,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色完全黑下来,雾气把整座山围绕起来。苏涵雨想把车停在路边,等天亮了再下山。没想到,她犯了很多新手司机,尤其是新手女司机同样的错误,错把油门当刹车踩了下去,一脚踩到底。
车如一匹失控的马,直直冲向悬崖,坠入山谷。
一闭眼,心里再无杂念,“东升,我陪你来了。”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