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两个月后
承兴帝已经下葬, 大家对从湖广迎回来的新帝简直是望眼欲穿,云骊在这个时候却把哥哥文懋喊过来,这个时候, 她想自己就不能瞒着哥哥了。
文懋见到妹妹, 倒是好笑道:“昨儿我刚和妹夫在一处吃酒,怎么你今儿又喊我来, 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
“我还真有一件事情和哥哥你说。”云骊拉着他到内室,把下人遣了出去, 一看就是要说私房话。
平日, 她们是非常守礼的,即便见面也是在那间小抱厦厅中见面,很少进内室,一看就是有了不得的话要提。
文懋和妹妹有些心有灵犀:“你说的是姨娘的事情吗?”
他们兄妹之间没有什么秘密, 唯独这件事情就是怕走漏风声, 因此都瞒着对方。
云骊看着他道:“你都知晓了啊, 我还正愁怎么告诉你呢,又怕你从别人那儿知晓了, 到时候怪我。”
她说起那时候去升州自己见到了姨娘,如何的激动, 又得知宁王迁藩入湖广,但怕被发现, 一直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想到姨娘这番不容易, 我是二叔告诉我的,具体事情他没有告诉我,如今你告诉我, 我才知晓。云骊, 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在姨娘身上,我还真的信了。”文懋觉得非常神奇。
这种心情他也只能和云骊提及,云骊则笑道:“本也该是如此,你们读书人不也是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说法吗?”
文懋点头:“是啊,天下不能为之事多了,可有的人望而却步,有的人却迎难而上,可见许多事情都事在人为。”
云骊很是赞同:“天下该有英明之主才行,否则像大姐姐那样的,不仅仅坑外人连自家人都坑。”
当年,若非是因为云凤的性子,她可能会进宫,兴许已经是太后了。
可她并不想进宫,每次看到深宫的宫墙。都没由来的觉得阴森森的,那就是个没有自由的笼子,没完没了的争斗,不如现下自在。
裴度为人别具一格,所以她很多想法和他都不谋而合,换另外一个人,她的日子绝对过的没有这么舒心。婆婆儿子包括丈夫都这么好,她才有功夫看书作画,也不必再像自己在娘家一样总要提心吊胆,这种平静让她真的很舒心。
“你说的是,不过,到时候大姐姐不会欺负姨娘吧?”文懋很是忧心。
毕竟云凤是宗法上的太后,自己姨娘可只是个藩王太妃,也没什么靠山。
云骊摇头:“你放心吧,不会的,我看云凤可能要碰钉子才是了。”
兄妹二人把这个话题摊开,倒是都纷纷松了一口气,文懋出来时见到小外甥烁哥儿都开蒙了,抱在怀里欣喜万分。
“妹妹,你这两个孩子可都是读书的好苗子,一定得好生教才是。”
因为文懋原本从文,后来从文弃武,现在再想沉下心来读书就很难了,身上也还有别的差事,所以,对于读书的晚辈,他都很支持。
“好,哥哥不是说还有急事,我送你到二门,别耽搁了。”是她今儿强把文懋喊过来的,现在又怕文懋误事儿。
文懋被推的走的,鞋都差点被推掉,不过他很开心,妹妹终于有小时候的样子了,而非常常用淡漠保护自己。
她分明和云潇一样,曾经也活泼可爱还很霸道……
送走哥哥,她心里的大秘密总算卸下,同时,替姚纤纤寻的一门亲事也提上日程,姚家陪嫁十二万贯之多,姚纤纤虽然年纪大些,但是身形还保养的很好,因此,许给了裴度曾经的同僚集贤院侍读学士周秉康,此人曾经娶过一房妻室,于前几年去世,儿女正是将笄之年。
周秉康今年四十有二,并不显老,两
边都问过,都表示赞同之后,这桩亲事在短短一个月内居然就成亲了。
云柳特地上京来操持,她感叹道:“表姐还觉得不好,但有什么法子,她又想嫁一个高官,又想人家年轻,还得要英俊,还要有钱,什么都想要。我说表姐你若不同意也就罢了,她又还是看中周学士的身份,比我们还着急。”
成亲这么些年,云柳对姚纤纤和姚饶安还是一口一个表姐,一口一个表哥,丝毫未变。
这也算是另一种福气了,姚夫人为人虽然擅长钻营,但也不是什么坏婆婆,她还是云柳亲姑母,云柳也算是过的很自在了。
云骊就笑:“罢了,都已经出嫁了,日后她在京里,大家还能有个照应,你也就别说了。”
“五姐姐,你涵养真好,以前她还得罪过你呢。要我是你,我可做不到如此。”当初她写信来,也是试探一下,没曾想云骊还真的帮上忙了。
云骊突然道:“大概我没有以前那么怕担责任了吧。”
以前她过的如履薄冰,对人始终是有戒心,有界限感到过头的地步,现在的她不怕试错,有这个底气了,因此,能够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会帮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再有,她偶然想起姚纤纤的时候,会体察到自己曾经也是因为奇货可居,才能得到在大房寄居,才能得到大伯父的看护。
就当是自己那点同病相怜吧。
只不过,她身份高一些,路走的更顺畅。
云柳向来豪爽,她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道别的,表哥他要去当儒官,我也准备跟着去赴任的。”
姚饶安会试再次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举人身份可以做官,因此借章家打点,外放去了江南做儒官,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你们夫妻向来夫唱妇随,我就先恭喜你了,其实我也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那年我随你五姐夫去升州,也算是踏遍各地名胜古迹。”云骊提起来还是很向往呢。
云柳就忽然道:“其实五姐姐,我觉得你和章家其她姐妹都不同。”
“为何如此说?”云骊不解。
“你看似最重规矩,娴熟礼仪,神圣不可侵犯,我有时候都觉得你饮露水似的。真的,你别笑,可现在我觉得你和我一样,想要的都是自由。”云柳甚至觉得云骊的想法可能更深层次,不是那种以夫为天,追求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的人,而是更想要一种自由。
云骊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世上就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要的,可能过很多年才能实现了。”
她想要的是女人和男人有同等的机会,可以入学科考甚至做官。
做官是做真正的官,而不是宫里宣读旨意,或者类似宫廷女管家那种官,可是她目前怎么也无法改变。
如果女子能够科举,随意走动做生意,没有任何限制,以姚纤纤的八面玲珑,做生意恐怕是一把好手,而云柳能继承医馆,接触更多病人,有更多治病的经验,成为真正的大夫,甚至包括她自己,也能和裴度一样参与国事。
算了,还是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吧,一下子太好高骛远了也不好。
今年她入手了一个绣坊,找的女子先要教她们识字,慢慢的再教花样子,工钱非常丰厚还包两顿饭,孤寡女子,或者有残疾者先招收。
云骊把素文喊进来道:“绣坊的事情不要急,每个进来的人都要签订契约,包括小孩子也是如此,有的小孩子的工钱也先替她们存着,不要直接给她家里人,也不许他们在我们绣坊打人。”
素文点头:“奴婢知晓了。”
雪柳在旁道:“奴婢把几间寓所今年重新粉刷一遍,赁钱收的也不贵,这次全部都赁出去了。”
“好,这可太好了。”云骊的几
处生意都很不错,赁钱比起钱庄收入不多,但是非常稳定,根本不用担心,屋子租不出去。
三人又对了一回账,裴度回来了,云骊就让她们把账册搬下去,笑眯眯的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这猛一回来,我还有些许不适应呢。”
“是你二姐夫,想托我走动关系,你是知道我的,自从三司使以来,家中绝了所有请托,就没帮忙。”裴度颇为认真道。
云骊点头:“就该如此,他不是应该求我爹的,怎么求到你那里去了。”
这个云鸾和她关系可不算亲近,之前云鸾拉偏架可是有名的,就是现在她随丈夫回京了,她们关系也很一般,并不是很好。
裴度就道:“老泰山已经让他成通判了,现在他想上升一步就是很难,你别忘了,你们家儿子还有好几个呢,他们也要恩荫,文全文禄文成这几个,哪个不是嗷嗷待哺,岳父再能干也不能如此啊。”
谁不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章思源大儿子文龙外放,到时候回朝廷还要章思源帮忙运作。
云骊点头:“其实他也不必那么着急,三十多岁任通判也不错了,又不是科举正途出身。再说了,我和云鸾关系也不好,你别帮她。”
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本来也是如此,晏凌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岁都还没出仕呢,宰相的儿子也得中了进士才能做高官啊。
夫妻二人就琐事说了几句,裴度也很惊奇的看着云骊:“以前你从来不会说你不喜欢谁,现在终于会和我说这句话了,喏,还告诉我,你不喜欢谁?”
“我还不喜欢云淑,她总莫名其妙的对付我,针对我,其实我和她没什么仇怨。”云骊噘嘴。
其实说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她本人的道德里,就不该说别人任何的不是,即便这个人不好,也应该是放在心里,因为说出来就落了下乘,而且会被人抓住把柄。
因此,云骊说完,有些害羞,连忙要躲。裴度却追着她的眼睛看,粲然一笑:“就是这样,我们是夫妻嘛,你不喜欢谁就该说出来,在一起说坏话的才是夫妻。天天说别人好话,那是客人。”
他还鼓励云骊:“再说说,你还不喜欢谁?我都替你记下,替你报仇。”
“还有太后啊,这个你是知道的,她针对我许久了,和庆王的婚事当时就是她故意的,算了,说不完了。”云骊嘻嘻直笑。
她说完,又看着裴度道:“以前我不喜欢说,是因为大家觉得别人不喜欢你,那就可能是你的原因,若我和你吵架,你肯定会说,看看,你家人都不喜欢你,难怪你如何如何。所以,我不愿意说这些。”
因为她在娘家时,实在是被忽视被孤立,比如读书,多数人都觉得能够认字就行,学那么多是无用的,你能改变什么吗?
既然不能,何必去学。
可云骊就是想学。
再有,她是姨娘所出,但她并没有像云湘云淑那样,嫌弃自己庶出的身份,她做女帝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的姨娘求一个诰命。
即便那个诰命没什么用,可她终究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你做一件事情,所有人都不支持你,不理解你,你踽踽独行,还得忍受孤立,不能像云清那样,不过被冯氏针对一年,差点崩溃,还是后来嫁人才好点。
裴度摇头:“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的,你知道为什么?”
“为何?”她还真的不清楚。
裴度则“啪”的亲了她一口:“我是最怕你的,你不知道吗?”
云骊脸一红:“胡说什么了,我何曾是那胭脂虎了。”
“可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又是你的丈夫,虽然会和你吵架,但是绝对不会故意戳你的伤疤的。你看我为了你脾气改了好多,从来不在
你面前发火……”
裴度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让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云骊当然也知晓丈夫的为人,他是真的脾气很暴,甚至言语刻薄,可是在她这里非常绵,从不发火,还很怕她,每次说错了,还道歉。
“那也不是好事儿,夫妻之间该如何就如何,你现在拼命压制自己的火气,到时候一下喷发出来我可受不住。受不了了,我就带着儿子们离家出走。”云骊说到最后扬起小下巴,很是得意。
裴度立马上来咯吱她,二人闹成一团。
就在她们嬉笑的次日,宁王已经到京中来了。
元辅顾光诚带着群臣到上京郊外接新帝,裴度也跟着前去,云骊今日也要进宫,她穿戴一新陪着李氏冯氏一道来了,今日连章老太太也过来了。
“怎么老太太也来了?”云骊问嫂子郑氏。
郑氏笑道:“咱们都想看看新帝还有宁王太妃,老太太倒是记得以前的宁王妃,现在的这位不知晓。”
云骊看了老太太一眼,嘴角噙着笑意。
宁王太妃传说是宁王妃带的滕妾过去的,因为生下世子才得以封次妃,最后才扶正,可即便是这样的身份,老太太她们趋之若鹜。
若到时候真的见了她娘,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震惊。
云凤这里却是老神在在,她这里济济一堂,许多人奉承着,虽说云凤也想儿子丈夫,但当务之急还是新帝,只要新帝登基,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
“再过一个时辰,皇太子从西华门入,再经惇本殿,就可以行礼了。”
皇太子礼?云骊听了,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有些不好。
一开始就被拿捏住了,那可就不好了,尤其是大临以孝治天下。
京郊
首辅顾光诚跪下迎接新君,众人又忍不住好奇,都想看看新君如何。
一同前去的庆亲王还有李学士等人也旋即跪下,庆亲王再看这位新王,总觉得有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眸子,似乎在什么人那里见过。
这一路而来,觉得这位少年虽然年纪小,但是带着天生一股王气,阴鸷冷漠却又莫名有种君临天下的气概。
赵简看着跪下的众人,他说了自见面以来的头一句话:“诸位请起。”
顾光诚见他声音平稳,且低沉,看到他才觉得凤子龙孙不是开玩笑的。
礼部尚书周光炎出来道:“请您往西华门入,再走惇本殿,如此方礼成。”
大家看到新帝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他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十分坚毅之人,就是裴度之前见过赵简的,那时候还玩云骊送的公鸡车,现下整个人完全不同了。
还是云骊英明,让他们恭敬恭敬再恭敬才是。
此时,赵简却道:“诏书上以我为皇帝,而非皇太子,我应该走正门入才行,西华门并非是我应该去的。”
在背后的马车上坐着的宁王太妃刘蕙心忍不住点头,女儿之前曾经说过她带孩子怎么带怎么做,她就记下来了,丈夫过世前就把丈夫从棺材里拉出来教他各种礼仪,如今看还是有成效的,如果完全不懂的,这样肯定就会被骗了。
礼部尚书看向元辅顾光诚,顾光诚则道:“殿下,您要听礼臣之言,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登基,这是礼部早已商量好的……”
当然,这又掉了许久书袋,连庆亲王都忍不住昏昏欲睡,同时又悄悄看了赵简一眼,一般这么说,小孩子嘛,肯定会屈服。
否则,谁会放着皇帝不当,等登基后,想怎么样,还不是怎么样,这也没什么?
“从现在开始您要称先宁王为皇伯考,称先帝为皇考才对。”
礼臣也出来说话。
就连晏凌也出来略微劝了皇上几
句。
这话传到寿康宫中,正和众人说说笑笑的云凤脸色一黯:“你说什么?他不愿意继嗣,这是怎么回事?”
云凤是想过继赵简,就跟她娘当初过继文懋是一样的。
文懋现在喊曾经的亲爹章思源喊的是二叔,尊自己的爹为亲父,云凤理所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中途出现岔子了。
而此时处于风暴中心的赵简,一听如此,就道:“既如此,我回襄阳去。吾乃宁王独子,继承宁王香火,不可绝嗣。”
大臣们一听就急了,这赵简是好不容易选出来的,而且看到他后,大家都非常满意,即便现在文臣们想让皇帝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可见赵简反应敏捷,依旧非常赞赏。
两边僵持不下,裴度径直出来侃侃而谈:“如今毅宗已驾崩,宁王继承的是毅宗之位,非明宗之位。况且,按照长幼顺序,宁王一脉为长,宁王是孝严皇后之子,宗法继承制顺序本来就是嫡长子、嫡长孙、嫡子母弟、嫡子庶长兄或长弟、嫡长孙母弟、嫡孙庶长兄或长弟。宁王曾经是嫡出,是绰仁太子母帝,按照次序,原本也是该宁王继承。”
他这么一说话,一同来的宁王长史看向赵简,赵简知晓这是自己姐夫裴度,母妃和他说过,天下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姐姐,姐夫能够站出来说话,肯定是姐姐吩咐的。
是的,这个场合除了裴度和他的两位门生,几乎都不敢出来说话,包括章思源。
谁也怕自己败了,就是和整个文官集团作对,章思源也害怕啊。
尤其是同时得罪顾光诚和晏凌,那就等着被赶出内阁吧,他们就不太会顾忌他。
双方僵持不下时,云骊却在宫里劝云凤:“太后娘娘,这皇位已经虚悬已久,不如留中不发,搁置争议,日后再行解决,否则,岂不是让全天下看笑话,这番,也能体现出太后娘娘您识大体啊。”
以前这种场合,云骊从不多说话,这个时候似乎也不该是女眷起身说话,连云淑都很诧异的看着云骊。
云骊说完就坐下了,似乎真的是在为太后打算。
李氏原本就很听云骊的话,她也道:“既然如此,章大家说的有道理,娘娘,既然人已经来了,怎么还能让他走呢?”
这样还能算是对嗣皇帝有些恩情,否则,下一个真选福王,人家也未必这么折腾,到时候弄的藩王作乱也不是开玩笑的。
云凤看了云湘一眼:“你替我拟懿旨吧。”
云湘松了一口气,可章家其她人却没那么畅快,本来就是替明帝过继嗣子,结果人家不愿意认云凤,那云凤地位可不就是岌岌可危。
谁愿意承担废立皇帝这么大的事情?别看文臣在僵持,最后肯定也是认的。
太后懿旨一下,文臣们也松了一口气,算是有台阶下了。来的太监也不是别人,正是海进,他是从京里去湖广接宁王的,后来提前一步回去覆命,他还笑道:“太后娘娘那里,是章大家建议的,章大家为明帝时亲自挑选的女帝师,娴熟宫中礼仪,当年也很为明帝赞扬。”
其实海进也是变相说太后好话,也抬高章家身份,也是说章家人明理,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
“章大家是?”赵简突然问起。
海进巴不得亲近新皇帝,连忙道:“就是太后娘娘的妹妹,咱们裴学士之妻。”
果然是姐姐,赵简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他旁边的长史对他颔首,意思是让赵简进宫去,现在可以答应。
赵简自正门入,一切行礼如仪,裴度也松了一口气,心道,还是妻子关键时刻成事了,庆王则嫉妒的看着裴度。
女子嘛,若是贤内助才真心好。
裴度当然也感受到了庆亲王的目光,可是他心里清楚,若云骊真的嫁给这个人,恐
怕他就会觉得冒犯了,甚至觉得她的名声不能超过她。
妻妾成群的人还好意思肖想云骊,先看看自己是怎么做的吧。
天子肃穆的在礼臣的指导下行礼,穿上衮冕服,戴着金丝冠,端正行礼,姿态端方,等礼成之后,天子要拜见太后。
但天子依旧很倔强,要先封生母刘氏为母后皇太后,封皇婶章氏为圣母皇太后,还把皇嫂郗氏封为惠贤皇后,择日行礼。
裴度依旧坚强的支持,完全是以天子为主。
顾光诚却是皱眉:“这母后皇太后可不是乱封的,母后皇太后高于圣母皇太后啊。”
也就是皇上完全把自己的生母凌驾于之前的太后身上,可赵简却道:“刘氏生我育我,如今朕为皇帝,岂可忘记生恩?再有章氏太后为皇兄毅帝之生母,朕继承此位,一并奉养。”
这于顾光诚而言,完全就是狡辩,文官们当然想以礼法约束皇帝。
赵简也很聪明,就是要尊刘氏,这个时候章思源作为内阁四辅站出来全力支持:“陛下说的极是。”
大家错愕的很,裴度觉得自家这老丈人,也真是精明圆滑,刚才皇帝还不知道能不能登基时,他就完全不语,现在眼看皇帝登基,涉及到自己丈母娘赶紧出来说话表忠心。
真把自己当龚美了?
见章思源直接叛变内阁,晏凌也立即出来表示同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尊的是皇帝,不是真正所谓的什么长幼顺序如何,要论嫡长,宁王当年更有资格,可见不是看这个,而是看皇权。
顾光诚孤立无援,他也不是真的要和皇上对着干,就这么同意了。
云凤和章家众女眷面面相觑,云骊倒是一贯淡然。
“我怎么能是圣母皇太后呢?那刘氏不过是滕妾出身,如何同我比拟?我该是母后皇太后才是啊。”云凤真是气死了,早知晓她就选别人了。
可她知晓别人更会抱团,尤其是福王的儿子人家成亲生子,背后有强援,恐怕更嚣张。
李氏赶紧劝云凤:“等会儿,新帝还要来拜见你呢。”
其实李氏转风向最快,也更知晓女儿大势已去,甚至在毅帝一死,她就觉得章家不成了,连云骊多在娘家待一会儿,她都赶紧催促云骊回娘家。
章老太太皱眉道:“这算什么?”
对她们而言小宗是赵简,大宗是云凤这边,赵简就该先拜见云凤才对,这个李氏怎么回事,也太没骨气了?
云骊则道:“若不然老太太去规劝一下新帝,如何?”
别在这里鼓动情绪了,天天搞嫡庶神教,只可惜你靠的也是庶子,你那个女儿连这种场合都没办法来。
现在还在这里鼓动云凤,虽说云骊也不太喜欢云凤,可是这个时候挑动云凤,不是现在马上就被新帝厌恶吗?这也叫祖母。
作为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云淑忙道:“五姐姐你这是如何同长辈说话的呢?”
“七妹妹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在此挑动太后,果然和你丈夫一样。”云骊毫不客气的怼过去。
冯氏李氏很是懵懂,郑氏和岳氏倒是知晓,但都不敢插嘴。
云骊的话十分犀利,甚至打蛇打七寸上了,云凤看向云淑,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若非孔隽光和江崇,她儿子也不会那么早就驾崩,她哪里用得着受这个闲气。
云骊也是这么想的,无论你云凤今日过继谁,除非是五六岁小童,否则,谁都会亲近自家,而导致你变成如此的原因,并非新帝,而是那些奸人。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拉皇帝下水,谋夺自己的权利和宠幸?
还好意思撺掇云凤憎恨新帝。
冯氏似乎也从混沌中清
醒,她不知晓自己这个庶女居然这般咄咄逼人,以前在她印象中,只觉得庶女隐忍狡猾,城府很深,可从不会直接开撕别人。
云凤简直是悲从中来,如果丈夫和儿子都没去,现在她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女眷们正说着时,外头传话说新帝来了,云骊瞥了一眼章老太太,这人动作还真快,只可惜今日拖的功夫太长了,恐怕看不到刘姨娘,否则,这些人还得匍匐在她脚下。
人生真是风水轮流转。
在场都是女眷,但也不是普通女眷,几乎都是诰命,品级最低的云骊也是三品淑人。
她们都站在一边,已经跪下,云淑方才被云骊戳中了心窝子,只是没发作出来,没想到这事儿被拿到台面上来说,她害怕极了,打算回家后和孔隽光商量,到时候找人日夜跟着裴度,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私密之事,到时候也拿这个要挟,哼。
新帝进来时,大家都按捺不住好奇。
在他们印象里,新帝不过十五岁,应该很单薄很瘦的青年,不曾想新帝个头还挺高,气度不凡,云骊也看了赵简一眼,满意的点头。
云凤端坐于主位,见赵简行礼,对云湘矜持的点头,云湘道:“太后娘娘说,皇上一路风尘仆仆,快请起吧。”
这就让云骊惊讶很了,你没事儿吧,过继来的儿子,现在人家还封你太后,你还摆谱摆的这么厉害。
当年郭太后的庶子继位,人家封自己生母为太后,那皇帝生母曾经还是郭太后的洗脚婢,都能逼的郭太后气的跳楼了,你的身份也能比郭太后吗?
郭太后可是郭子仪的孙女,升平公主的女儿,郭氏在登楼以后想要跳楼自尽,却被左右侍从拦住。宣宗得知以后非常不开心,当晚郭氏便离奇去世,后被追谥为懿安皇后。
说起来还不如李氏,李氏自从文懋确定过继,真的是破财各种殷勤,也没有用什么婢女收买嗣子如何,就是热忱以待。
所以说,人要识时务者为俊杰,要不然就真的硬杠到底。
赵简也道:“儿臣劳婶娘担心了。”
喊的是婶娘,不是母亲,云骊心道云凤算是碰到硬茬子了,弟弟干的好。
这样才不容易被拿捏,否则为了这个皇位巴结谄媚,一开始就被大臣太后拿捏,甚至以后谁都能拿捏他了。
云凤一辈子都没遇到什么对手,在家时是独生女,爹娘宠她,甚至事事都依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碰到丈夫建元帝对她更是呵护备至,儿子成了皇帝后,她也成了太后,虽然被裴度怼了那么一回,但之后的日子都顺畅的不行。
哪里知晓在阴沟里翻船。
“你……”云凤想说你为何这么喊我,可是她觉得太丢脸了。
她看了章老太太一眼,方才不是嫡庶分明,不是很讲礼法的么?云骊也看向章老太太,章老太太却低着头,脸上一片淡漠。
就更别提云淑了,她这次过来就得了孔隽光的吩咐,一切以新帝为主。
他们孔家不是忠于某位皇帝,而要忠于龙座上的那个人。
这才是真正的为臣之道。
还是云湘站出来道:“皇上,您要称太后为母后才对。”
云凤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把云湘留在身边是对的,若是嫁出去了,都没人帮自己说话。
云湘哪里敢真的和皇上杠着,默默退缩,云凤也是无计可施,还是礼臣道:“皇上,请您再去警告天地祖宗庙号……”
赵简行礼离开,从头到尾,再也没说什么。
因为对于赵简而言,按照次序本来就该选他,既然他是皇帝,自然要尊他的生母。
等他走了,
另有海进过来说三天后,再进宫觐见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
从云凤这里出来,一行人行走在甬道,章老太太见云骊站在李氏身边嘘寒问暖,不禁嘲讽:“五丫头,你一直在你伯母身边养着,该如何做?你比我们清楚,怎么今日突然倒向呢。”
“请老太太容秉,您撺掇太后娘娘闹将起来,到时候如何收场呢?您能折腾的起,章家可折腾不起。再者,说起关系好,孔家和太后才好的一家人似的,您看看七妹妹又何曾说过什么?到底云湘姐姐还能帮太后说几句,我本以为您作为当家祖母,会和四姐姐一起说的,哪里知晓您和七妹妹都不说话。可见谁才是真为了太后好,谁才是倒向,不是一清二楚吗?”云骊不在意道。
以前她不愿意如此,别人做的事情不堪入耳,她也不想拉低自己的层级,不想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但是现在她不在意了。
大概是夫妻俩互相影响,裴度从她身上学到慎独,她从裴度身上学到直出这口气的爽快。
李氏也很同意云骊的话:“是啊,皇上毕竟是皇上,如今云凤的年纪能够荣养就不错了。”
她本人体会最深,像章老太太这样作威作福的嫡母属于少数,大多数都是谁掌权就听谁的,大老爷就是咋呼的很,其实根本没什么大手段,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就像老太太娘家平昌侯府早已败落,章老太太还能出现在一些勋贵场合,是因为云凤,可云凤人家是罗姨娘的孙女,她那么恨罗姨娘,甚至导致罗姨娘死了,可现在还享罗姨娘孙女的福气,把什么嫡庶天天挂在嘴边。
现在云凤要的是冷静,今日来之前大老爷就和她说过了,新帝登基,太后要和新帝和平相处才成,否则动不动就闹将起来,不仅仅是太后的问题,章家可就完蛋了。
章老太太气的走了,冯氏赶紧去扶着自己的婆婆,李氏拍了拍云骊的手:“别在意这些,起哄架秧子,他们最在行。”
云骊心道,若不是大伯父,您恐怕也这么想的,但她没说出来。
今日的情况,陆之柔从庆王那里也了解到居然最后是云骊出来解围,甚至海进公公把裴大家,直接改成章大家。
庆王看着陆之柔道:“你也好好和章大家多学学,别成日只鸡零狗碎,管个家也管的天天这也不见那也不见,四处捉贼。”
陆之柔气哭一夜。
而云骊当然很高兴,她跟裴度道:“其实你那种不喜欢谁就直白的怼也很爽的,那些人也不敢拿我如何。”
不过,她说完又道:“其实我更想看看,三日后我们进宫时,那些人会如何。”
云湘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她知道刘姨娘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很懂事了,故而去拜见母后皇太后时,她震惊了。
倒是刘太后却没有丝毫异样:“你们不必这么早就来请安,等礼成之日再来就是了。”
刘太后年纪比云凤要大点,但是处事更妥帖,比如来这里的宫人,都有赏赐,而且赏赐很丰厚,她也不为难人。
即便是面对云湘这个熟人,她也没什么刁难,可云湘知晓那是因为她包括单姨娘对刘太后没有任何刁难影响,可老太太和太太那就不一定了。
冯氏当年故意把洗脚水打翻侮辱刘姨娘,章老太太更是对她百般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