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先生去哪
不远处的角落，李天香正四脚朝天的躺在花草丛里。明明可以自个儿起来，却要拼命朝李清使眼色。
见孩子傻愣愣的站着，男人翻了个白眼，大喊着“世态炎凉”、“好心没好报”云云。过了许久，李清才回过神，朝他走去。
很奇怪，个子高大的李天香应该是很沉的，可当李清上前搀扶时，男人却异常轻松的站了起来。
“先生瘦了？”
“笨蛋，是你自己的力气变大了。小子果然有种，敢跟翟长孙那匹夫叫板，好样的。”
李天香拍拍屁股，又朝李清竖起了大拇指。嘴里说的分明是好话，可那挤眉弄眼的轻佻模样，又不像是什么好话。
李清也不管他，低下头，双拳紧握，的确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无力感。
李天香瞥了孩子一眼，左手不知何时又多了把折扇，拼命往屁股上扇风。一边喊疼，一边啧啧称奇道：“怪不得酒儿姐姐说你是木鱼脑袋呢，我李某人都把话给挑明了，还没转过弯来？你告诉我，武夫练拳，最要紧的是啥？”
李清迟疑片刻，抬起头道：“应该是拳意。”
“也对，也不全对！”李天香合上扇子连敲了李清两下脑袋，随即摸着下巴，笑嘻嘻地望向院子外的一道身影。
李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田酒儿正手提两大桶山泉水，快步走来。
男人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撇开孩子，堵在了院子口。直等那少女到了近前，嘿嘿怪笑道：“酒儿啊，你来家里咋不提前说一声。哥哥我，也好捯饬捯饬，备些礼物嘛。”
少女闻言，立马将两个木桶全递了出来，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家。”
“啧啧啧，差点忘记了。哎呀呀，瞧我这记性。上门叨扰，也未曾备好礼物，实在是有失读书人的体面。酒儿啊，咱下次一定给你补上。”男人摸摸后脑勺，脸皮极厚。
田酒儿见他没有接过木桶，自顾翻了个白眼，夺门而入。
“数月不见，先生无恙便好，酒儿可不敢讨要什么礼物。”
“嘿嘿嘿嘿，还是这般见外，讨厌啦。”
李天香面露尴尬，连忙打开折扇摇了起来。随即又做贼心虚般瞥了李清一眼，见孩子面无表情，这才放心跟在少女身后，走进了正前方那座还算宽敞的屋子。
田酒儿的家，坐落于一处山脚下，在村庄的最深处。穿过大约五十步见方的院子，有一大两小三座竹楼。中间的那座是主屋，此时，胖子正躺在地板上，小声叫唤着要水喝。
百草堂的张掌柜正在给他把脉，有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站在边上，见田酒儿打水回来，连忙舀了一碗，给胖子喂下了。
“爹，九斤咋样了？”少女担忧道。
中年男人摇摇头，示意不要打搅大夫诊脉。随即起身朝李天香走去，远远喊了声“李先生。”
在中年男人面前，李天香倒是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浪荡模样，规规矩矩作揖，还了一礼。
“这就是酒儿姐的爹，田大叔？”李清心中暗忖，赶忙也跟着躬身行礼。
田大河点点头，也无话说。只是将李天香请到了左手边的竹楼之中。床上躺着一身泥泞的陆飞，床头坐着心事重重的洪三。
田大河站在门口道：“斗胆问先生一句，可有法子，能护住飞儿的心脉？”
李天香瞥了眼床上的两个少年，摇头道：“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命，得由他自己来挣。如果因为区区两块木头牌子，就急着去死，神仙不救，在下亦无可奈何。”
田大河闻言沉默不语，倒是边上的李清眉头一掀，不忿道：“先生的话未免也太刻薄了。什么叫区区两块木头牌子？那可是陆大哥爹娘的灵位。明明是那伙玄甲军的错，怎么可以怪到陆大哥的头上？”
“哦，是吗？所以，你才敢拦住那玄甲军大帅的去路，当面质问他，要他低头认错？小子，你的道理有多大？又有多少本事敢这么做？你以为，我李某人能救你一次，能救你两次，便能救你一生一世吗？”
李天香回头冷笑，一改往日的好脾气，目光之中尽是鄙夷，瞪得李清脸皮通红。
见孩子低着头，许久都不敢说话，李天香这才叹了口气，退出竹楼，回到了院子中。
田大河紧随其后，转头看了眼泫然欲泣的李清，沉声道：“先生可知，那翟长孙前往宝蝉寺做什么？他堂堂一个侯爷，当世巅峰武人，能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他亲自走这一趟？”
李天香晃了晃脑袋，随即抬头望天道：“他翟长孙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与你我无关。倒是那位小皇帝，心里有太多盘算，不得不让人敬畏啊。”
李天香说到这，皱眉看了眼南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也不打招呼，突然大步朝院子外走去。
李清见他又要走，心头一空，把憋了许久的泪水全哭了出来。
孩子大喊道：“先生去哪？”
男人脚步不停，只是语气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哎呀呀，你们这些小娃娃整日哭哭啼啼的，听得可烦。先生我就不能出门散散心啊？”
孩子连忙止住了哭声：“那先生几时回来？”
“不晓得，不晓得。此去南海，山高水长，怕是得耽搁许久喽。就看那个脾气不太好的老秃驴，能不能给我李某人一个面子。哎呀，这个还真不好说。算了算了，大不了跟他打一架？就算打不过，也不能丢了咱读书人的体面嘛……”
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没了影踪。
与此同时，二十几里外的宝峰湖中，接连飞出三道惊虹，分别呈紫、红、蓝三色。
惊虹自湖底破空而出，速度极快，弹指间便冲上了云霄。随即，天幕之上劈下一道闪电，即使是从远处观望，也足有峰峦大小。仿佛有天人立于九霄，一拳砸落大地。
不过这一幕，弹指即逝。宝峰湖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像是有人于无形中伸手抚平了所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