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世间万般苦
满身补丁的女子,额头点地,小心翼翼的说着话,生怕边上的娃娃听见。
此时,老头去而复返,怀中抱着两坛子酒,正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瞧见居然有人在拜土地公,还往那供桌上摆满了丰厚的贡品,眼睛瞪得老大,赶紧又将酒坛子藏回了神像后头。
书生看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远远啐了口唾沫:“江湖骗子,喝不死你!”
小女娃也看到了老头,连忙爬起身道:“娘,土地公公真的来了。”
女子抬头看去,见是个笑容猥琐的长脸老头,分明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她还是冲老头笑了笑,随后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招呼娃娃离开。
“娘亲,爹爹的病能治好不?”
小女娃回头看了眼那尊高大的泥塑,恋恋不舍,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女子顺着娃娃目光望去,那尊荒废已久的泥塑,黯淡得像是一根破败的旧木条。没有光亮,更无半点神采。
女子突然更失望了,回过头,咳嗽不止。
李清看着母女二人渐渐远去,心头堵得慌,很想做些什么。
女子跟土地公说的那些话,他其实都听见了。
只是,他既无起死回生的本领,也没有治病救人的能耐。
吴子敬看出了少年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道:“世间万般苦,半点不由人。所以,世人需要一尊神,来给他们希望。”
这话,李清听进去了。
旋即回头看向那尊破败泥塑,发现老头正在偷吃供桌上的猪肉,满嘴流油。
“嘿嘿嘿嘿,这猪头肉啊,就是香。两位公子,快快快,趁热吃。再来上一碗酒,简直舒服得要命。”
老头朝李清二人招呼道。
吴子敬笑着摇头拒绝,随即走到了土地祠外,目送着那对母子远去。
李清自然也不会去吃什么贡品,转过身,想再看一眼那个懂事的女娃娃。
就在这时,本就走路轻飘的女子,突然栽倒在地,吓得小女娃大哭不止。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呀……娘亲,我好怕,你别吓唬我。呜呜呜呜……有人吗?救救,救救我娘亲。”
女娃娃哭着四下张望,可眼中所及,到处都是那坟头。
书生第一个冲了过去。
抓起女子右手把了把脉,又探了下鼻息,脸色大变。
愣了片刻,书生不信邪,又掐住女子人中许久,依旧不见女子醒来。
这时,李清三人都已经赶到了。
“怎么样?”李清眉头紧锁。
书生摇摇头,闭上双眼道:“心脉尽断,气绝而亡。”
“怎么会如此?”
李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子敬同样不信,只是重新探完女子脉搏后,脸色变得比谁都难看。
“吴大哥,她真的已经?”
男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小和尚闭眼默诵经文。
“大哥哥,我娘,我娘她怎么了?怎么突然睡着了呢?我爹病了,还在家里等娘亲回去熬药喝呢。大哥哥,把我娘亲叫醒好不好?我力气小,还背不动娘亲。不过我很快就会长大的,到时候,就能背着爹娘走路了。”
看着身边围了好多人,女娃娃赶忙擦干眼泪,冲着每个人都笑了笑。
李清顿觉鼻子发酸,连忙侧过了身子。
女娃娃见状,又看向了书生道:“大哥哥,我娘啥时候能睡醒啊?我家在城南,可远可远了。”
书生长吸一口气,笑着抚摸女娃娃的脑袋,没说话。
吴子敬沉声道:“先把人带回土地祠吧,看这天,马上又要下雨了。”
李清抬头看去,只见天幕昏沉,黑云翻滚,天象变化之快,匪夷所思。
可就在李清背起女子后,庙里的老头却抓着一大块猪头肉跑了出去。
老头一边大口吃肉,一边骂骂咧咧道:“这人都死了,还往庙里抬干什么?去去去,就地挖个坑埋了,万一得的是瘟疫,咱都得跟着倒大霉。”
书生愤然起身,咬牙切齿:“老匹夫,不当人了是不是?”
老头瞪大了双眼:“人死如灯灭不晓得?看看你周遭的这些坟头,有几个是立着墓碑的?这些年,死得人还少吗?多如牛毛。你管得过来吗?小子,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多听老人言,不会错的。”
“我听你大爷!”
书生怒极,脱下鞋子就往老头身上砸。老头躲开后,也不与他计较,晃晃脑袋走了。
只是没走多远,又仰天长叹起来:“生死有命,修短素定,非彼天物,所能损益也。”
吴子敬眉头紧锁:“前辈还想要多少银子?”
老头这才回身笑道:“再来一锭金元宝即可。只要给咱土地爷修好了金身,土地爷自会送她去往城隍庙投个好胎。”
吴子敬也没犹豫,爽快的又给了一锭金子。
老头哈哈大笑,亲自将女子背回了土地祠里。
随后不久,暴雨果真倾盆而下,整座天地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小女娃得知自己娘亲死后,哭得异常厉害,怎么按也按不住。仅仅片刻,便昏死了过去。书生心疼不已,抱着女娃娃坐在门口,一直盯着雨幕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供桌前,老头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直到打起了饱嗝,才有些不情愿的停下来。
此时,供桌之上,就剩下些碎骨头了。
李清冷笑道:“前辈是见过了太多生死,所以胃口还能这般好?”
老头用手抹掉嘴边肥油,眯着眼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正事。”
李清皱紧了眉头。
吴子敬突然道:“前辈既然会算卦,不妨现在就替晚辈算上一卦。晚辈此行土地祠,可否心想事成?”
老头闻言,果断自袖中摸出三枚铜钱。以双手合握,左摇右晃,捣鼓许久才摊开手心。
看了一眼,便又神秘兮兮的将铜钱收了回去。
“公子此来,是为了却一桩心事?”
吴子敬点了点头,脸色微变。
老头又道:“一件时常让公子梦魇之事?”
吴子敬脸色再变,愣了片刻,再次点头。
“唉,陈年旧账,最难还。你还是亲自问一问土地爷吧,心诚些,或许能有解法。”
老头说到这,突然朝吴子敬俯首作揖,随后大步走进了暴雨之中。
“前辈去哪?”吴子敬不解道。
“吃饱喝足,当然得找个老朋友耍耍了。诸位莫送,我自去也,哈哈哈哈。”
老头笑声,穿云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