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城隍爷
城北，土地祠。
自从那长脸老头离开后，天上的雨是越下越大。以至于整座神祠，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这座土地祠立于城北本就已有八百余年，加之多年未有修缮，遭遇这般大的风雨，还真未必撑得住。
书生见四面墙角不断落下尘土，又有许多瓦片自屋顶脱落，很是担忧。
此刻，怀里的女娃娃已经睡了大半个时辰。一直皱着眉，十分委屈。
也许，是梦里的世界，也让人难过。
吴子敬跪在脏兮兮的蒲团上，也已经很久了。
一个儒家读书人，拜祭神教土地公，本身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可吴子敬对着一尊破败泥塑，愣是跪了足足两刻钟。
李清不知道吴子敬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这场雨来得古怪。
而这趟城北土地祠之行，未必顺遂。
眼看自头顶落下的尘土越来越多，书生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吴兄，一个破庙，当真值得你如此？与其信那老头，不如自己起个卦。成事在天，你不就是这个天吗？”
书生的这些话，吴子敬自然是听见了。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缓缓抬起头，看向“土地公”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沉默许久，才道：“有些地方，不亲自走一趟，永远都忘不干净。而有些事，即便眼下忘了，也总有突然想起的时候。我只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再想起某些事的时候，可以跟自己和解。”
书生皱了皱眉，问道：“那这位土地公，给了吴兄想要的答案了吗？”
吴子敬没有回话，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泥塑的神像陡然裂开了道道缝隙。
吴子心头一震，愣在原地不动了。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里开外的城隍庙，一个长脸老头突然自那庙门内飞出，重重的摔在雨幕里，十分狼狈。
“凡作仙，为了区区两只蝼蚁，亲自上门与本城隍说法，值得吗？”
城隍庙内，烛火忽明忽暗，一道威严极重的声音，在长脸老头的脑海中响起。
凡作仙自污水中爬起身，也顾不得擦拭嘴角血迹，大笑道：“什么值得不值得？老子做这些，只是看不惯你巫罗云而已。这城隍爷的位置，凭什么你能坐，老子就坐不得？信巫的，风水轮流转，八百年了，怎么着也该换个人坐坐了吧？”
狼狈的老头，口气极大。
“哈哈哈哈，想做城隍爷了？哈哈哈哈，凡作仙，你配吗？嫌猪头肉不好吃？想换点别的？那你倒是说说，自己，配吃什么？”
随着一阵浩大的狂笑声，城隍庙里的烛火骤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一尊双手操蛇，身披金甲的巍峨法相自城隍庙里升起，恶狠狠的瞪着地上之人。
凡作仙不说话，只顾冷笑。随即摇身一晃，背后也升起了一尊法相。
是个手持铜镜，白衣白发的老翁，周身清光奕奕，道骨仙风。
只是，凡作仙这尊法相的大小，还不及那位城隍爷的一半。
刚显化出来，便被大道压胜，瞬间暗淡了三分。
“螳臂挡车，可是件划算的买卖？”
城隍爷居高临下，声如擂鼓。
那尊法相手中的长蛇，也跟着发出了刺耳的嘶鸣声，摄人心魄。
白发老翁笑着道：“螳臂挡车也好，泰山压卵也罢。胜负，得打过才知道。巫罗云，别他娘的总是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嘴脸。先生在时，你不过是条看家护院的老狗而已！”
“闭嘴！”
轰隆！
城隍爷暴怒，天上瞬间落下十几束雷光。
大袖飘飘的白发老翁顶起铜镜，巍然不动。
雷光散尽，老翁又大袖一挥，道一句“大河之水天上来”，十里之外的湘江瞬间冲出一条水蟒，腾空而上云霄，又突然自城隍庙上空坠下。
远远看去，果真如一条大河，自九天而落。
“哼，班门弄斧，给我退！”
城隍爷抬头怒斥，手中长蛇化为一条火龙撞去，顷刻间将那水蟒吃得干干净净。
地上的老头脸色一白，吐出大口鲜血。
修为有高低，神通亦有大小。
“哈哈哈哈，自作孽者，不可活也。土地公啊土地公，你的道理，好像讲不通呢？”
城隍爷俯下身，面容狰狞。
只见其通体燃烧着熊熊烈焰，说不出的神威浩荡。
这一夜，整个姊归城的百姓，都跪在了自己家中，膜拜着那幅城隍爷的画像。
神威在上，众生惶惶。
城隍爷爷息怒，城隍爷爷息怒。是我该死，是我忘了给城隍爷爷上香。若有怪罪，就降在我一人头上吧。”
城南有位老妪跪在神堂之中，瑟瑟发抖。
“求城隍爷保佑，让这场风雨早些停下吧。我刘氏布庄就在那湘江边上，万一被大水淹了，可就是血本无归了呀。求城隍爷庇佑一程，小人定杀牛宰羊，诚心供奉。”
西边有位员外郎，不停地往火盆里扔纸钱。
“我的山神爷爷啊，可别再下雨了，咱地里的庄稼受不住啊。求山神爷爷显灵，求山神爷爷显灵……”
东边，大山脚下，一个老汉跪在门口连连磕头，任凭大雨淋湿了全身。
“老头子，你傻不傻？这是城隍爷在发怒，你拜那山君有何用？快些进来，随我给城隍爷敬香。”
门内传出一阵焦急的说话声。
此时，大山之上的山君殿，一个青发童子走出殿门，望着底下的满城灯火，摇了摇头。
“活着不好吗？非得折腾干什么？世人与蝼蚁，不都是命吗？你今日替他们鸣不平，来日可有人会替你说一句公道话？”
轰隆！
就在青发童子唏嘘之际，城隍庙上空的天幕，破开了一个大洞。有雷光坠入地面，照亮了大半个姊归城。
青发童子脸色微变，随即掐指一算，好像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时辰。
童子深吸一口气，朝天结印，转眼间，倾盆大雨戛然而止。
“咦，雨停了？啧啧啧啧，看来连老天都帮不了你呀。不过，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本城隍，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掉的。”
漆黑的街道上，一个中年男子，将一个老头，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