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桑春雨隐隐约约觉得这话有点怪, 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郁昶为何要同他解释这些?
因为如今的郁昶没像讨厌原主那般讨厌他?
可是这反差也忒大了些。
桑春雨道:“你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郁昶再次试图解释,然而他看着桑春雨瞪圆的双眼, 微微一顿, 握着他肩膀的手没忍住收紧。
他为什么要同桑春雨解释?明明他最该想让桑春雨死掉才对。
然而他现在不仅没有报复桑春雨的意思, 甚至想同他解释?
郁昶心中什么呼之欲出, 可他迟迟不敢深想。
从他失去双亲, 流落街头开始,他自认就没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更不可能有胆怯这种情绪。
桑春雨在他收紧手后, 立刻叫了起来。
其实根本不疼, 不过他可以接受郁昶语言侮辱他,动手却是想都别想!
郁昶的手劲儿有多大,他是领教过的,绝对不想被郁昶给认真对付。
郁昶犹如被烫到,立刻松开了手。
他一松手,桑春雨马上犹如一条泥鳅, 要从缝隙中溜走,郁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就这么放任他走掉。
直到走出去老远,桑春雨回过头, 还能看见郁昶站在原地。
桑春雨皱眉思索:他今晚要尽快将桑金盛给挪走,郁昶报复他没关系, 至少不会直接杀了他, 但桑金盛不一样。
桑金盛确实同他有仇, 他对桑金盛是不会手软的。
在得知又要走人后, 桑金盛这次倒是配合。
只是两人收拾好要出去时,桑春雨刚探出个脚,立刻回身将桑金盛推回去,关上了房门。
郁昶竟然还在外面!
甚至就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桑春雨只能看清他一个侧影,也没敢多看。
桑金盛没瞧见外面的人,只瞧见了喘息急促的桑春雨。
他猜到了些什么,反应甚至比方才还要淡定,“他找来了?”
桑春雨道:“我能应付,您在房间里待着。”
桑金盛道:“同他有仇的人是我,不是你儿子,原本就是父亲连累了你。”
他将身上的包裹放下来,语气严厉:“你抓紧走。”
桑春雨早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句话,听都快听麻木了。
他不欲与桑金盛争辩,反正人都救出来了,于是他也坐下,同桑金盛一起发呆。
桑金盛:“……”
两人坐了片刻,桑金盛终于拿出了父亲的威严,试图发火,嘴中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门外的郁昶在说话。
明明隔着一扇门,声音却近在咫尺。
“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桑金盛略微有些惊讶。
隔门传音,并非是什么高深的术法,但传来的声音越真实,越能看出修为的高深,桑金盛虽然不修仙,他这些年却也不是白活的,这种见识还是有的。
而桑春雨更惊讶——他同桑金盛说话时,明明是加了层结界的,以确保他能同桑金盛顺利从客栈中溜走。
可这样的前提下,郁昶依旧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恐怕,郁昶的修为要比他以为的还要再高点。
他的心逐渐沉了下去,知道想要再次从郁昶的眼皮底下溜走,难上加难。
上次是出其不意,这次郁昶就看着他们二人,如何能出去?
片刻后,郁昶又开口道:“若是桑老爷能尽快将我杀父仇人的消息告知于我,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不找桑家人任何事情,从此欺辱我的那些过往,我都一笔勾销。”
如今桑家幸存的人,还能有几人?
桑金盛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不止是放过自己,还有他的儿子。
先前郁昶拿桑府的人命来威胁桑金盛,却一点也不奏效,如今说起他的儿子,他的表情瞬间变了,死死盯着那扇门。
桑春雨见状不妙,生怕桑金盛答应,若是桑金盛答应的话,对于他的任务便背道而驰了,连忙道:“你少骗人!”
门外的郁昶一顿,声调降下来一些,“我何时骗过你?”
“何时骗过我?”桑春雨道,“你待在我的身边,一直听从我的使唤,别说是因为从前在我家中当过奴才,不过是想要知道我父亲的线索罢了,你一直在骗我,却问何时骗我?”
郁昶不说话了。
桑金盛闻言,如梦初醒,也知道自己方才轻信了郁昶,闭了闭眼,表情有些痛苦。
桑春雨护着桑金盛,怕郁昶破门而入。
可是许久后,郁昶都没了动静,桑春雨原以为他已经走了时,郁昶忽然道:“我已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不论你们走到何处,只要我想,随时可将你们找出来——我等你们想通。”
说完后,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桑春雨有些不敢置信:郁昶这是将他和桑金盛软禁了?
这下他想将桑金盛带走也没办法了。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郁昶回到地牢后,被他用灵力炸出来的部分,已经修补完毕。
是虞梦尘的几个属下给修的。
他过去时,那几个属下对着他毕恭毕敬,十分惧怕的模样,郁昶面无表情,丝毫不见在桑春雨面前时那般丰富。
郁昶问:“虞梦尘呢?”
几个属下战战兢兢,他们的衣裳都是黑色,脸上也戴着奇怪的黑色面具,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在世子府。”
这些时日,虞梦尘一直在忙着同丰都的贵族打交道。
两人因利而和,虞梦尘怕郁昶,是惧怕他的实力,又垂涎于他身上可能得到的神器,但私底下还是做自己的事情,郁昶也懒得管他。
郁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在这里,他住的房间,不过是间茅草屋。
虞梦尘才开始知道他要住茅草屋时,以为他疯了,后来才知道,这间茅草屋同郁昶幼时与父母住着的那间极像。
如此一来,便能想得通他为何要住在此处了。
而旁人是何想法,郁昶一向不在乎。
打开那扇连风都兜不住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破败的桌子,若是桑春雨在这里,大概能认出来,这种桌子他也在幻境中见过,正是郁昶幼时家中,他站在旁边背书的那张。
那时他站在旁边,身高堪堪比桌子高一点,面前是父亲,不远处是绣衣裳的母亲。
如今他站在屋子里,物件儿与人皆已几经变化,再也不似从前。
郁昶习以为常,没觉得冷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久后,虞梦尘回来了。
虞梦尘听见他找自己,立刻来了他这边,好奇道:“人没追回来?”
郁昶不语。
虞梦尘惊讶道:“这世上竟还有你追不到的人?我们怕是小瞧了这个六师弟?”
“追到了,”郁昶放下茶杯,“不过暂时不能带回来。”
虞梦尘更加惊讶,“不能带回来?为何?你打不过他?还是他手中有你的把柄?”
郁昶一顿。
不,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看着郁昶的表情,虞梦尘纳罕极了,不过他生怕惹怒这位祖宗,换了个话题道:“我今日去了世子府,那世子吃喝玩乐样样在行,真是会享受,我在他府中看见了个歌伎,长得那叫一个美,被瞧上一眼,骨头都能酥了。”
郁昶抬眸。
虞梦尘见他有兴趣,继续道:“话说你至今还未曾碰过女人吧?飞仙宗规矩死板,改日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世子,我们一同喝酒取乐去?”
郁昶皱眉,想了想宗门中那些漂亮的师姐妹。
没什么兴趣。
“瞧你表情这般难看,哪有男子不爱女人的?”虞梦尘怂恿道,“女人的好,你一尝便知,她们从头到脚,都与男子不同,柔弱无骨,搂紧了都怕碎了,肌肤胜雪,一掐便是一个红印子,嘴巴也是香的……”
他见郁昶表情没变,有些奇怪,以为是说的不够诱人,“还有她们的腿,缠在腰上时最为销魂,到了关键处,魂魄都恨不能飞到天上去,人若是不会享受,整日抱着仇恨度日,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郁昶的表情一变。
他目光如剑,静静地盯着虞梦尘,虞梦尘也及时住了嘴。
他心知触了郁昶的逆鳞,却还是干巴巴道:“我说的可是实话。”
郁昶闭眼:“出去。”
虞梦尘不敢再招惹他,闻言也不为自己辩解,只在心里嘟囔了句怪胎,老老实实出了这间破茅屋。
在虞梦尘出去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郁昶睁开眼,心中却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平静。
方才虞梦尘每说一句话,他脑海中便闪过一个画面,他以为自己忘了,可实际上牢牢地印在他的心中,纤毫毕现。
是他给桑春雨按摩那日。
若说肌肤胜雪,哪怕是宗门中所有的师姐妹加起来,都不如桑春雨一人。
那日其实他没使力,可他看着桑春雨后颈已经红了一片,转过身时,更是能瞧见他眼中的盈盈水光。
唇瓣嫣红,他没凑近,不知是不是香的。
至于腰肢与双.腿……腰确实很软,腿没瞧见。
郁昶硬生生燥出一身的汗。
这种感觉在那日后,便偶尔出现,最近越发频繁,他现实见不到桑春雨,梦中却时常相见,每次都是同一个姿势——桑春雨趴在他的.身.下,他的手顺着桑春雨的背脊。
桑春雨没有现实中跋扈,语气柔软,甚至是胆小。
郁昶能听见他啜泣的声音。
他始终不明白这个梦的意思,直到听见虞梦尘的话,似乎理解了一些东西。
片刻后,郁昶忍无可忍,给虞梦尘飞去一道传音符。
虞梦尘接到传音符后,方才的不快一扫而光,笑眯眯地转过身去,又回到了那间破茅草屋。
*
接下来的几日,桑春雨同桑金盛受在客栈中,一步也没离开。
郁昶已经说过他下了禁制,桑春雨老老实实信了,不做垂死挣扎。
好在这里的小二和老板都不算是郁昶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每日到了楼上,还能同桑春雨聊上几次。
桑春雨也因此打听出来不少的东西。
比如当今的皇帝十分圣明,颇得人心,在丰都生活的百姓,十个有九个都对皇帝赞不绝口,皇帝在百姓的眼中,比起川水城的百姓对着穆铮还要恭敬。
而根据桑春雨的观察,发现这里的百姓日子确实过得很舒适。
一个国家的好坏,并非是看上面的贵族生活如何,而是看底层的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繁华与否是伪装不出来的。
他在这里,见到了川水城不曾见过的景象。
或许曾经川水城也这样过,不过他到底是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窗外小街贩、百姓、走在路边买花的姑娘比比皆是,几乎是白日一起床,便能听见热闹的声音,桑春雨瞧着瞧着,有些入迷,也大概明白了为何天道要他阻止郁昶杀死皇帝。
这世间有阳面,便有阴面,阴阳交替,或许这位皇帝同郁昶有仇,然而他对百姓有益,造福了无数的生命,功可抵过,甚至功大于过,这样的情况下,郁昶杀死他,要造的不仅是这一条的杀孽,还有因为皇帝死后流离失所的百姓。
那些百姓,是无形的罪孽,往往这种罪孽最为深重。
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大与小的问题,皇帝的国家是大,郁昶的家仇是小,而小不能大于大。
*
在第五日深夜,郁昶再次踏进了客栈。
几乎是在他进来的一瞬间,桑春雨便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或者是郁昶故意令他感受到的。
桑春雨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和桑金盛不住一个屋子,不知道桑金盛感觉到没有,只能自己先警惕地瞧着门口。
郁昶走向两人的房间。
片刻后——他在桑春雨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桑春雨的心都提了起来。
郁昶的影子在门外若隐若现,桑春雨见他抬起手,以为他还讲那些虚礼,敲门进来,结果下一秒,郁昶放下自己的手,直接推门而入。
桑春雨:……真直接。
郁昶的直接,令他毫无防备,只穿着内衬和郁昶撞了个面对面。
桑春雨后退了半步。
他脸上还留着睡醒的懵懂迷茫,眯着眼睛瞧郁昶时,如同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警惕又可爱。
郁昶也是这时忽然意识到,他与桑春雨的位置,早在他抓到桑金盛、彻底与桑春雨撕破脸时,颠倒了过来。
他已不必再听桑春雨的话,不必再像先前那般,对着桑春雨低声下气,更无需解释。
而桑春雨……这样警惕的背后,不就代表着惧怕吗?
郁昶想起虞梦尘那些惧怕他的属下。
他缓缓走近桑春雨,桑春雨也跟随他的脚步后退,眼见就要倒在了床上,郁昶停住了。
在桑春雨觉得他莫名其妙时,郁昶朝着他伸出了手。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