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或许, 你有没有想过,将这些事情告诉郁昶?”
桑春雨在心中发问。
他看着重伤还要爬起来的郁昶,心情十分复杂, 他始终在床沿上坐着, 因为郁昶不让他动。
在郁昶朝着他诉苦时,他想从屋子里找找有没有能疗伤的东西。
郁昶却误以为他是饿了, 想着他修为倒退,并未辟谷,于是爬起来给他做饭。
哪怕身上有伤,也当做什么伤都没受。
郁昶忙前忙后, 将屋子里收拾了个遍。
如今他比不得从前当皇帝时, 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而桑春雨不在他的身旁,他心灰意懒,一张床,一张桌子, 便足以令他修炼度日,他甚至连吃饭也不需要。
如今桑春雨回来了, 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他好像在地底困了太久, 始终无法见到阳光的人,再次见到阳光时, 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随后是眼睛被刺痛的惶恐。
既想留住阳光, 又害怕被阳光灼伤, 拼命做一些挽回的举动, 却又不敢再主动凑近桑春雨。
天道与桑春雨一起盯着郁昶看。
天道沉默了片刻, “他好奇怪。”
桑春雨认同, “确实有一些。”
“我从前没想过告诉他,是因为,从未想过郁昶这样的人,可以沟通,”天道若有所思,“若是从前告诉他,他日后能够毁灭世界,他最有可能的反应是什么?”
许是破罐子破摔,天道的语气也没那么沉重了。
桑春雨在心中推测了一下,无奈道:“心中看见了希望,继续隐忍,以待日后真的毁灭三界。”
这便是天道顾虑的地方。
可……如今呢?
他醒来后,并未对桑春雨动手,是否说明,命运中要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桑春雨道:“不如我们再试试?”
天道想着天下苍生,觉得这样的试探未免有些过于危险与草率,可事到如今,又似乎没了其他的办法。
毕竟根源便在于郁昶。
得到天道的允许后,桑春雨对着忙前忙后的郁昶道:“你不过来吗?”
郁昶的背影僵住了。
在桑春雨期待的目光中,郁昶缓慢地转过身来,眼神中既有渴望,又有几分试探,最终还是没能抵住诱惑,向着桑春雨走过去。
这次,没了桑春雨的颔首,他并未触碰桑春雨。
直到桑春雨抬起手,主动拽住了他的衣袖,告诉他:“你的伤很重。”
郁昶的语气平淡:“很快便好了。”
骗人。
明明方才还抱着桑春雨,哭着说他疼。
两人对视了片刻。
接着,郁昶再也忍不住,又黏在了桑春雨的身上,不过动作不见了强势,只剩下一些讨好,像是生怕桑春雨再次离他而去。
桑春雨见多了他可怜的样子,却并未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看郁昶控制着不往他的身上贴,桑春雨还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郁昶的脸。
摸完后,不仅是郁昶,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郁昶激动起来,却还是不敢太过分,眼眶微微红起来,直勾勾瞧着桑春雨,期盼他再摸一下。
桑春雨轻咳一声,收回手,决定还是说正事,“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郁昶喃喃。
“包括你当皇帝……”桑春雨想着他干的荒唐事,有些头疼。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天道推算的命运当中,还有许多是偏离了的。
只是希望,在郁昶身上,这最关键的一点,能够扭转。
郁昶似乎很想问桑春雨去了哪里,可是又害怕他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忍耐了片刻,对着他道:“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方才还哀求桑春雨不要走。
如今平静下来,倒是肯主动提起这件事了。
桑春雨的家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天上,他的根茎、枝叶,包括天道这个朋友,都在距离凡间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他定然不能在凡间久留。
可若是郁昶的事情不解决,哪怕是他回去了,三界被郁昶给倾覆,回不回家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区别。
桑春雨含糊道:“暂时不回去了。”
暂时,也就是说,还是会回去的。
郁昶点了点头,这次他的神情中,没再有那种凶狠,甚至有一些温顺。
桑春雨以为安抚住了他。
他开始思考着,最近先在郁昶身边陪着,待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他与天道的事情同郁昶解释一番,再告诉他天道推算出来的命运。
若是郁昶真的喜欢他……应当会听他的吧?
先前他也确实是因为任务才接近的郁昶不假,郁昶还因此生了气,若是他能把这个也解释清楚,解了郁昶的心结,不是皆大欢喜吗?
如今的桑春雨,想法还是十分天真的。
接下来的几日,他再次同郁昶生活在一起。
郁昶身上的伤在一点一点好转,正如天道所说,他的神魂在雷劫过后,开始苏醒,桑春雨偶尔能闻到他身上一点神息。
这世上最后一个神,在挫折中成长,又在万物中被呵护。
桑春雨有时不太能明白,若是真的珍贵,命运又何必给予他如此多的挫伤?何必磋磨他?
当他历经沧桑,到达巅峰,再告诉他,苦难是他珍贵的命运里所馈赠的东西,是否有些讽刺了?
可天道告诉他:命运从来都是如此。
命运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
在第六日时,郁昶的神息已经遮掩不住,开始将周围的生灵都给吸引了过来,以求沾上几分神泽。
待他的神魂完全觉醒,便可回到天上。
只是回到天上后,他究竟是会毁天灭地,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的神仙,都看运气。
桑春雨瞧着差不多了,想同他谈谈。
这些日子住在山林中,桑春雨还真察觉出几分的乐趣,这处十分僻静,经常会有飞鸟走兽靠近他们的房子,连花朵都比其他地方开得鲜艳旺盛一些,简直像个世外桃源。
这和在天上时还有些不一样。
在天上其实并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唯一有意思的,便是他时常能通过天道,看到人间凡人的命运,跟着凡人的眼睛,走过他们的一生。
人有亲情、友情、爱情。其中又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与放不下1。爱恨交织、吵吵闹闹,弄得整个天上都是喧杂的声音。
只是在这样的吵闹中,他也时常会感觉到孤寂。
天道无情,为责任而生,他对人类有大爱,心中却塞不下小情小爱,这是他能履行责任的根本,桑春雨与他亲近,也不算那么亲近,他们熟悉彼此,陪伴彼此,但比起人间的情意,总差点什么。
很奇怪,如今他在这间小竹屋中,却感受不到那种孤寂。
明明这里比天上安静得多。
桑春雨把郁昶叫来时,他正盯着某片树叶上的露水,眸光中带着一丝新奇。
郁昶误以为他喜欢这片叶子。
在桑春雨目不转睛时,忽然伸出手,将叶子摘了下来。
桑春雨:……
他忽然觉得头皮好痛。
郁昶轻轻抱住他,还把叶子递给他邀功,桑春雨恼火道:“你干嘛?”
“我瞧你盯得专心……”
桑春雨扭过头,眼睫毛却正好撞上郁昶的嘴唇,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还没缓过来,郁昶一口咬住了他的脸颊。
……这人啃树皮!
郁昶如今也只是解解馋,并不敢咬太长时间把他给惹恼,很快就送了嘴,怜惜的在咬痕上亲了亲,问:“为何把我叫过来?”
“哦,其实是因为你,”桑春雨回神,“我闻到了你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想来不日便可飞升上天……”
郁昶直接打断了他,“我不会上去的。”
桑春雨一愣。
这几日,郁昶一直表现的比较正常,并未有过任何过激的情绪,桑春雨甚至时常会怀疑,天道口中,能干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郁昶,究竟是否是他认识的郁昶。
可当他提起离开的事情,郁昶立刻像变了个人。
郁昶抱紧他,身上开始发抖,“我要留在你的身边,我不要飞升。”
“可是,能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其中数不清吃了多少的苦,你——”
“你是不是又想离开我?!”
郁昶的声音逐渐不受控制,“你这次的任务做完了,又要离开了是不是?!”
桑春雨未曾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他面对着这样的郁昶,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抚。
郁昶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眼眶开始发红,“这些年,你明知我做了什么,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从来都不出现,若不是我快死了,你便要看着我永远痛苦下去?”
桑春雨是同他解释过,自己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从未说过,他一直看着郁昶吧?
这人怎么理解成这样了?
桑春雨简直百口莫辩。
可郁昶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也害怕到发抖,桑春雨毫不怀疑,若是再刺激一下他,恐怕他就要再次将他绑起来,再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我并非是那个意思……”桑春雨想要解释,看郁昶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好由解释变成了安抚,“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主动离开,行了吧?”
郁昶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些。
他平静了下来,却还是觉得不够,直勾勾盯着桑春雨。
这种时候,桑春雨居然心领神会,有些头大,叹了口气。
他举起自己的四根指头,“我发誓。”
“真的?”郁昶的目光还带着一丝的怀疑。
“若是我撒谎,便让天雷再劈我一下……”
“不要,”郁昶蓦地慌乱起来,摇了摇头,声音却柔和了许多,“不要天雷劈。”
桑春雨看着这样的郁昶。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