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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绛云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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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9-25

朝会议决查抄张居正府邸,当日京城通政司邸报便飞出紫禁城,驿邮之马直奔上官道,犹如离弦之箭……

三日后,也就是万历十二年四月初五,司礼监太监张诚、刑部右侍郎邱橓、锦衣卫都指挥曹应魁,以及一众锦衣卫,才快马加鞭驰往荆州江陵,一路上马啼踢踏,扬起滚滚烟尘……

很有讽刺意味,七年前的这个月,即万历五年四月十六日,张居正之父张文明下葬太晖山。天子钦命司礼监太监魏朝、工部主事徐应聘、礼部主事曹诰,还有锦衣卫指挥佥事史继书,以及一众锦衣卫护送孝子张居正,一路煊赫无匹……

今日境况截然相反,北京大前门那数方青砖被两批人先后践踏,不知道会不会笑话人类闹剧太多。

山雨欲来风满楼,江陵张家接而连三受到打击,大门紧逼,被变天的阴霾死死地压着,所有的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切地想寻出一条路来,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因此心中倍感怅然。

张家三位大老爷被削去官职之后,大学士府门前冷落鞍马稀。叶挽与张敬修住在一个屋檐下,看着敬修勉力支撑着将幼弟送走,再主持遣散部分家奴,心里凄楚却强作欢颜,益发觉得这便宜老子十分可怜和孤单。

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托身到犯官家庭,化为一名七龄幼童,说的话没人听、做的事没人理。纵有三名死党,婢女月娴、书童张强和张盛,也不过是无权无势、未见过世面的下人。纵能说服大人同意自己的某些意见,但一逾常规便被否定。

每每上锋诏令一来,大学士府又遭蹂躏之际,叶挽只能无奈地躲在角落里,旁观着这一切,浑身都是无力的感觉。一个人要和一个朝廷斗、要和一个时代斗,不啻于螳臂挡车。这种状态令叶挽很茫然,也很抗拒,要不是不可知之力将他拘到了小重辉的身体里,张府的灾祸同他本来半丁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更多时候他既惘急又焦虑,同张家人朝夕相处,伤心的重辉、伶俐的张蔓、慈爱的高氏、严肃的敬修,还有娇羞的月娴、憨顽的强盛兄弟,在他们身上,叶挽得到过期待、爱护,也感受到了依赖,由此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在叶挽心里,流浪之花正在凋谢,却结了一个叫做“家”的小果子。张家人成了他的一部分,变得想要保护他们,使不受无辜的牵连与伤害!

但是毕竟他太小了,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就算他在张府过了一年,也才六岁,太多事情做不了!于是叶挽很阿q自我安慰着,想办法躲开众人独处一隅,求一个眼不见为净。

现下他正由月娴陪着,到后园的湖心亭喂游鱼,边喂边呆呆地想着心事。

浮萍孟浪,清池临影,水底的月娴姊姊在鳞鳞波光中变得曲曲折折,他依稀可辨她手中端着鱼食,在一旁浅浅的笑着。

心中一动,叶挽转过身来,对着月娴轻吟:“临池照影私心语,自招黄鸟听歌声。”然后在湖心亭里手里还捏着一小把鱼食,竟然就唱了起来: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

是那潺潺的山泉,

是那潺潺的山泉,

是那潺潺的山泉——山泉——

我像那戴着露珠的花瓣花瓣,甜甜地把你、把你依恋——依恋——

噢……沙噢沙噢,沙里瓦……沙里瓦……

噢……沙噢沙噢,沙里瓦,沙里瓦,噢……嗬,!

噢……沙里瓦!噢……沙里瓦!

噢……嗬!……噢……嗬-噢……嗬!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是那的璀璨的星光星光,

是那明媚的蓝天是那明媚的蓝天,

是那明媚的蓝天——蓝天——

又是这种古怪优美的旋律,月娴呆了呆,看着小公子的酒窝,心弦开始激烈地颤抖。这歌声像极了喷涌的热情,飘荡着野性的蛊惑,又充满了深深的依恋。

虽然小公子的声线是这样的稚嫩,但是那种青春的感觉,又是这样的真实,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

天光打在湖水上,反射出迷漓的金色光线映到湖心亭上,月娴就在这湖光里长时间的晃神,好喜欢这种既青春又矛盾的感觉!一念至此,月娴的脸上不由涌出几分羞意和嗔怒。

就是现在!叶挽看到了一位即将陷入初恋的女子,被挑逗时的神情,心中亦如鹿撞。

其实二人年龄相仿,又有了那种古怪的“肌肤之亲”。平日里故作强势的叶挽,以公子身份私下要求月娴做这做那,非常的有感觉,这是穿越前所无法领受到的。

年轻人心里的那一种魔鬼一旦跑了出来,就不愿意回到笼子里去。但在这种“欺凌”的背后,叶挽对月娴心中又有一丝怜爱。

在他的心中社会分层的概念并不清晰,觉得自己和月娴也好、同书童也好,就是劳资双方的关系。既然如此,为什么老板与女员工就不能谈恋爱了?

听(唱)着曼妙的异域情歌,目光超越了年龄的界限,月娴、叶挽二人在互相对视中,呼吸都变得绵长起来……

“辉弟——辉弟——不想你竟在此处,害得为兄好找!”

“张重登?”叶挽从魂游状态被唤醒过来,望向在岸边使劲挥手的“堂兄”,这家伙找他做什么?自从臧道远请辞之后,族学陷于瘫痪,也无人关心。自己这位“同学”也很少能够见到。

当前湖心亭“大型综艺节目”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任何外界打扰都是一桩罪!呜,你死了,张重登,看我有机会不收拾你!又不是真的兄弟,“兄友弟恭”在他这儿全白给。

“什么事——没看我正喂鱼呢?”叶挽皱着眉头喊了回去。

“稍后便知——”张重登小跑了过来,好象真有什么急事,看他额着上晶晶莹莹的汗珠,估计为了找叶挽着实费了一些劲。

看着这家伙惨兮兮的样子,叶挽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

重登跑到位后,恳切地抓住“小重辉”的手:“贤弟,为兄有一事相求!”

张重登家学渊源、文采出众,本来是族学里最耀眼的一位。所有的生员都当他又是一位张状元,他也以此作为志向自酬。

但是有一天,一个小屁孩来了。因为人小这孩子被安排坐在第一只桌子上,高傲地将后背留给了所有的人,好看的小说:。从此所有的生员,包括他这位“未来的张状元”,都只能望其项背,以至于先生们都将他当成了“未来的张首辅”。

心里不忿,“未来的张状元”有几次主动向“未来的张首辅”发起挑战,希望在经学才识方面胜他一筹,结果完败!谁让张状元是张首辅的儿子呢?没天理呀!

那就比年龄,这一比更丢人,人家才七岁!比家庭地位?直接没法比,长房的唯一男丁直接是下任族长,而未来的张状元就算外面很飙,在族中排位顶多也不过是一名高级族员罢了。再次完败!比人缘?不用比了吧,在族学里的,谁不愿意同未来的张首辅、待任的少族长多亲近一些,依然完败!

张重登心灰意冷,平日里对叶挽的态度就就有点冷淡。既生瑜何生亮,太打击人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叶挽一向对此不置可否。但既然平常哥俩不算交好,今日又会有什么事来找他帮忙?

叶挽被张重登搀到一旁,听他诉说一番,才知道这小子需要一个幡子,好去绛云绾。

绛云绾是什么地方?明时文人狎妓之风十分盛行,楚地开发得较早,荆襄自古多名士,江陵人才辈出,文化产业自然比他处发达,这文化人一多,“娱乐业”就兴旺,所以在江陵县有多家青楼,绛云绾便是其中的翘楚。

虽不比那江南贡院外、秦淮河画舫上的江南名妓,艳之极至,但是莺莺燕燕、体姿芬芳,常有名流富贾、王孙公子前往盘桓。

话说身前这位堂兄像极了他的状元老子,走风流才子路线,经常往返于勾栏瓦肆,醉枕红袖。居住江陵不到两载光阴,便充分演绎了他的公子风流多情,留下了不少坊间逸事。此番他求叶挽帮忙,一同外出相送师友,却没有告诉自己老子要到绛云绾送,其意不说自明?

明时的章台柳巷在史上最是有名,想那“秦淮八艳”活跃的年代,离现在也不过二十年光景,这地方不能不去看看,叶挽的心里有一点小向往。于是便忘记了适才重登冲撞的不快,陪他一同向敬修、懋修请假。

谁能想到张重登同志准备拐带儿童逛青楼?所以一切请假手续都办很顺利,不料刚吩咐车夫套好马车,天上却下起了雨。但春雨也浇熄不了这两颗萌动的心,哥俩毫不犹豫地爬上马车,直奔城南绛云绾而来。

马踏轻雨,听得见水花溅开的声音,叶挽闭着眼睛,由着那唾沫四飞的张重登摆胡。看得出来重登的心情非常兴奋,不过好心情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紧张。

叶挽想既然来了,就暂放开心中的愁绪,决定好好玩一玩吧。于是对着不停絮叨的张重登,突然耸起身来,落上一句:“兄长,小弟喜欢简约清丽型的。”

张重登翻了翻白眼,仔细端详他一番,然后毫无道德地“噶噶”怪笑起来道:“有点难,彼处系章台柳巷,好难找到合宜的乳娘,贤弟不若就在一旁观赏?”

看这位金主有点心不在焉,不会过河拆桥吧?叶挽心情忐忑之中多了一丝愠怒:“既如此,祝兄长胭脂点绛,小弟这就打道回府。”

张重登马上老实下来:“贤弟不忙,贤弟不忙,一切都包在为兄身上,环肥燕瘦任你挑选!”

车近坊桥之畔,虽然春雨飘洒依旧,眼前却已出现了一派繁华景象,雨丝之中勾栏瓦肆鳞次栉比,楼门之间迎来送往的人流摩肩接踵,更有商女艺伎从窗台上露出姿容,对着尘俗的世界轻轻招手。一干男子,长袍履身,不知腰缠几多金银,腹中几多风华,油纸伞遮盖之下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几分热切,兴冲冲地走进这销金窟。

一株高大的合欢树绿荫如伞、花叶清奇、风枝袅娜地矗立在淋漓的春雨之中。“绛云绾”,绿荫中三个瘦金体大字在雨中宛约起舞。

马车夫一声长长的“吁——”声,将马蹄牢牢地钉在了楼前的小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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