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医者叶挽
更新时间:2013-10-07
叶挽冲进屋直奔高氏而来,听见张嗣修对他叫了声“辉儿——”,于是对他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发射出邪异而又锐利的光芒,。
看向为免血流不止,手压脸仰坐在太师椅上的高氏,叶挽的心情既复杂又悲愤。虽然自己不断地在努力,历史依然重演!仿佛一只螳螂,挥臂死死地抵挡着一辆下坡的汽车,即使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车子依然毫不容情地压了过来。归根到底还是太弱了,如果自己是一堵墙?一辆卡车?一座山?境况一定会有所不同!
叶挽走近高氏,不断调整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变得稳定下来。叶父的话言犹在耳:要爬上白色巨塔,需要最稳定的手、最清晰的头脑,知识与技术以外的一切情绪,都要排解在手术之外。
高氏的右手还按着创口,没有离开过,血还在顺着指缝往下流,人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已经变得很虚弱了。依稀感到小重辉走了过来,她伸出左手摸索着。叶挽将脸凑向她的手,让她碰到自己的头,然后双手紧紧抓住那只手,握了起来。
好想宣誓一样,他说:“贞节当守,守必有方!有孩儿在,娘亲是不可以离开的!有孩儿在,娘亲想离开也休想如意!”
张嗣修有些不满意,这个孩子一来就想改变原有的格局,只见他附在高氏耳边轻声说“娘亲,躺到床上去,让孩儿检查一下伤情。”
但是嗣修很惊讶地发现高氏居然毫不犹豫就站了起来,让他搀扶着挪到床边平躺下来。这孩子又回头冲着门外大喊“月娴——月娴——”仿佛那门口会有人闻声立马列会跑进来一般,可是很明显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似乎为了破解张嗣修的猜疑,很快远远的就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娘亲——”先是小张蔓泪流满面地冲了过来,直扑上前。
“小公子——”月娴与秋鸿跟在小张蔓身后又进来了,听到叶挽叫她,急忙应了一声。
“急救箱——我的急救箱——”叶挽对着她狂叫。
月娴猛然醒悟小公子要什么东西,别的小朋友会有一些玩偶,而这位有时玩玩偶,有时却摆弄一些古怪的东西,制作方法很是古怪,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有一回,小张蔓爬高摔伤了,他拿出了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给她上药,月娴才知道这是郎中的用具。
月娴急忙跑出去,抱来了个藤箱子,递给叶挽。
叶挽用干布快速擦干刚刚洗净的双手,接过藤箱将之打开,取出一个白瓷瓶。
月娴记得这个瓶子以及瓶中液体的来历……
记得还在大学士府的时侯,他求桑护院替他买了十几壶烈性的高梁酒,放到小锅里不停地煮,还找了个歪嘴的大锅盖,架在小锅上,然后哼着小曲,在大锅盖歪口处接那由热气(蒸汽气)凝成的水滴。他说这是什么“蒸馏法”。接完清了锅,他还又照着同样的方法操作,如此往复。就这样,十几壶的烈酒呀,他只收了小半瓷瓶有点香又有点刺鼻味道的液体,还乐不滋滋地说,这是上等的医食两用的“酒精”,或者叫什么“乙醇”。一副败家子的模样!
“何为酒精?酒中的精怪是也!”他夸张地笑着,厨房擅酒的张嫂闻着酒香,非要咪上一小口,结果脸立马红得跟丹霞似的,然后一整天做饭颠三倒四,将糖当成食盐拿来做菜,为此还挨了崔姨娘一番数落。但张嫂却不以为悖,一见到小公子就讨这种叫“酒精”的酒喝,可是小公子再也没松过口。记得他当初笑咪咪地说:“还不知足,你喝的哪是酒,喝的是人类文明呀婶!”
小公子继续取出一些绵布、几根竹镊、一个小瓷碗,并将“酒精”倒了一些到碗里,再用竹镊夹着绵布在里边浸了一下。然后软语央求,请夫人允许自己把她的手移开后,说是需要清洗夫人的伤口。但这手一移开,血就迸得更多了,小公子改用绵布压着创口,同时麻利地清洗起来,接触引起的剧痛让夫人玉齿紧咬,发出阵阵闷哼声,其他书友正在看:。
亏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拿着各色工具在夫人脸上飞舞,好像比崔郎中还专业一般。他喊自己把箕畚放他脚下,然后把带着血渍的棉布不断往里扔。似乎清洗好了创口,小公子观察了一下,又从藤箱里取出一个红瓷瓶,请夫人饮下。
月娴禁不住轻轻地“啊”了一下,惹得张嗣修与秋鸿都扭转头看她。怎么可以这样?小公子明明说,那是毒药!记得去年桂花飘香的季节,小公子把她带到了一株很美丽白花前。这株花的花朵有六瓣,外形像美丽的百合花,妖娆清丽,香气浓烈。小公子说这是蔓陀罗花,你把它采下来帮我研制成粉末,要小心这是一种毒药,古时候抢劫美女时就给他们吃这个,将她们迷倒再那个……
好羞人的话,可是为什么给夫人喝毒药?小公子总不会害夫人吧?看着夫人饮“毒”之后迷迷糊糊的样子,并末呕血或痉挛,月娴慢慢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甚至远远地翻了小公子一下白眼,鬼灵精怪,总是骗人!
她看到公子又取出一个蓝瓷瓶,捏着竹镊从里边夹出了一根穿着线的弯针,水淋淋,似是浸过某种液体。月娴清楚地记得这是他从自己这里要去的最小号的绣花针。他把绣花针弯成弧状后,因为穿不过去线,苦苦求自己帮忙,当时跟他斗一直吃亏的自己趁机讨回了不少便宜。至于是什么便宜,这是月娴留在芳心里的秘密。
神驰物外的月娴只听见小公子对着迷迷糊糊的夫人解释说:“钝器令眼球晶体破裂、视网膜撕裂,若是修复不好,恐娘亲今后再也无法视物,就算此膜不脱落视力也会大降!”
什么晶体、什么视网膜的,连她月娴都不懂,二老爷张嗣修肯定听得更加云山雾罩。小公子边说边用两根竹篾夹着绣花针,对着夫人脸上的创口小心缝了起来。缝好之后,又以绵布拭去血水,然后小公子又从藤箱里取出一个青瓷瓶。月娴知道那里装的是一种黑色的粉末,也知道它的来历。
那天自己帮张嫂切菜,不小心菜刀割破了手指。小公子很纠心,叫人取来一些桂圆干,把那肉和核的外皮全剖掉,然后将里核炒热研成粉末,装进这个小瓶里。然后他将伤口用那叫“酒精”的东西热热地烫过之后,又洒上这种黑黑的粉末。当时自己问他为的什么做,他说这是专治刀伤出血的良药,若有时间还可以加点蜜糖调成膏状物,叫什么“龙眼膏”!龙的眼膏呀,肯定管用!自己当时还不信,虽然任他施为、但还是跟他打了一个赌,结果连着一星期自己在被窝时连亵衣都没得穿……
想着想着,月娴不由脸上升起的红绯。她继续看着小公子将青瓷瓶中的“龙眼膏”用竹篾挖出,小心涂在夫人的左眼创口上;再然后他又衬上一层酒精浸渍过的棉布;最后敷上一方大纱布,并以纱条一层一层地捆住夫人的头,把她的大半个头绑进了白色的纱巾里。
这一切做完,小公子突然摇摇欲坠,好象很疲乏的样子,一直在观察他的月娴忙冲过去将他扶住。
“一点都不想动了,姊姊,抱我到娘亲床脚,我也躺上一回,好困!”他见是月娴软语求道,说完又吩咐,“老宅院墙南边有紫花地丁与蒲公英,请姊姊去连根掘上十根地丁草、五株蒲公英,洗净后温火熬汤,回头我会去看火,预备给娘亲饮用!”
张嗣修一直目瞪口呆地站在一边,这位榜眼老爷实在看不懂“小重辉”适才为何取出那么多瓶瓶罐罐,也搞不清他为什么做那么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但是他看高氏人清醒时并不反对,陷入晕糊后呼吸也很平稳,叶挽的举动又熟练有序、深合医者规范,知道他真的是在治疗,心里有些放心了。看到“小重辉”累成这样,心里痛惜,嗣修抢步上前挤开月娴说道:“让月娴速去掘药草,为叔抱你!”
叶挽在心中大喊:“我要月娴姊姊抱,不要你让胡子邋遢的家伙帮忙。”可是心里的话嗣修怎么听得懂,很快他被放到眠床一侧。没办法,叶挽生气地一翻眼皮,手拨拉了一下,碰到高氏身上的血迹,粘粘的,他这才意识到刚才高氏流血不少血,将身上的襦裙褙子都浸湿了。动手术时没有注意到,该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连着床单都得换!
“秋鸿姊姊,请找一套干净衣裳替夫人换上,卧床也要换上干净的褥子,其他书友正在看:。”
是的,要换要换!一直心情惶惚的秋鸿立即回过神来,赶紧去翻高氏的箱笼找衣物,去翻厨柜找干净的被褥。没月娴什么事,她便依言出去挖草药了,这汤药是防止外伤炎症肿痛的,高氏手术后必须配合饮用。也没张嗣修什么事,他感觉继续呆着有些不方便,也退了出去,并顺手将门带上,张蔓则跟着过去闩上了门。
叶挽抱膝缩在一边,看着秋鸿和张蔓为高氏换衣裳。二人将她的衣服全部褪下,露出了白晰丰腴的体肤,叶挽目不转睛看着,专注地看着她的**,心想这是柔软的锋峦,就是养育小重辉的,也是一年多来多少个夜晚自己抵鼻而眠的恩物,就是她让自己迷失在了明朝和张家。娘亲呀,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手刃你的仇人,然后带月娴离开这里,张家我也不想管了。我保证!所以你一定不能出事,一定要快快康复过来!
秋鸿与张蔓剖好衣服,又很快替高氏擦拭了一下,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料后,打开了房门。因为侍候的是伤者,要小心又小心,所以二人又花了约半壶茶的工夫。
见门开了,张嗣修走了进来,但这次竟不是一个人,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张重登和崔郎中。看到崔郎中,叶挽哀叹一声,又没法睡了,只好勉强自己坐起来,好准备应付“专家”的质疑。
崔郎中早在外边听张嗣修细讲适才治疗之事,因为张嗣修只识其形,对深层次的问题一问三不知,故而他十二分的怀疑!世上无生而知之者,唯有敏而求之的人,六龄小童,说白了还在穿开裆裤的年纪,如何敏而求之,求了又能得到多少,医术浩繁,怎可如此儿戏!那可是眼睛为钝器伤损,动外科手术,边他都要再三掂量是否胜任,而这张家人竟让一个小童……
崔郎中无奈地摇着头,走上前为高氏把了一下脉,脉象细滑沉滞,说明气血虚弱,脉象如絮浮水,说明新创伤腠,确是重度伤损之兆。于是他对叶挽提出了一个要求:“小公子,可否将夫人头上这层层包裹解去,让老夫一观。”
“啊,这个嘛,崔爷爷,家母已然封药治毕,怎可反复拆解?”
“听二老爷讲,适才是小公子主治,不知是否知晓令慈伤情?”瞧老崔这话问的,你主治的?你懂吗?有这样质疑人的吗,太打击人了!
为了解其疑惑,叶挽用很专业的词汇答道:“家母为茶匕贯穿左眼,创口长宽深约为三、一、五毫米,晶体破碎但未显浑浊、结膜充血、视网膜撕裂,疑视神经损伤、创口愈合左眼将无法感光。”
这说的都是什么呀,可怜的崔郎中,一个词也没听懂,但又不好说没听懂,只好麻木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再问:“病症不轻,不知小公子以何法应之?”
“清洗消毒、麻醉伤员,银针缝合,然后涂以刀创药末,备以消炎汤剂。”
“倒也中规中矩!”张嗣修因为观看了手术的全过程,听了崔郎中的评价反映倒也平常;一旁的张重登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是另一个持怀疑论的人,他可不认为小重辉还会什么歧黄之术!这家伙就是泡妞有一手!
叶挽尽心回答崔郎中的问题,但就是不让他做重复检查。张嗣作背着双手站在一边,也不明确做出支持崔郎中的样子。问来问去,崔郎中半知半解,除了什么酒精、龙眼膏这两种药物他没听说过以外,对其中的一些操作他也很疑惑,但是依稀觉得治疗方案理得还是比较顺的。
“老夫欲在贵府逗留一日,以策万全,不知二老爷是否应允?”凭着医者的良心他还是想留下来,归根到底是不放心,担心叶挽瞎搞。
叶挽丝毫不以为悖,诚恳地邀请崔郎中到他的房间下榻,说到底他对自己的水平也很没信心。依叶家家规,叶挽年幼时曾有一段时间随父亲走方行医,他可没有执业资格,是以除了在一些小动物身上小试牛刀外,在他父亲身边瞎议论胡提意见外,可从来没有医治过一例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