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雨初骤
夜，静谧，无语。
一轮圆月挂在树梢，阵阵西风拂过，留下“沙沙”的响声。
突然，一袭黑影掠过树梢，似是在踏月而行，还未来得及在树下抹下一道影儿，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根细细的枝条，在那里兀自晃动……
那黑影儿几个起落间，便悄然隐没在皇城东北角落。
那里，是一片村庄。
三更已过，村中狗吠之声乍起，有村户被吵醒，大骂几句便不再理会，翻个身，再会周公。
少顷，狗吠之声渐隐。在一间普通的民舍里，有一人在黑暗中独坐，也不掌灯，任凭月光洒下的淡淡光辉将他落成一片厚重的阴影，只是默然的、一下下的用中指叩击着身侧的案己，缓慢而有力。
“笃、笃、笃……”
隔着屏风，却是刚才的黑影儿，正单膝跪地，颔首低眉。
“禀阁主，已告知秣离。”竟是女子，声音婉转而不失凌厉。
屏风后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很好，依计划行事。”
“是！”
“你且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黑衣人闪身而出，消失在夜幕中。
黑暗中，那厚重的阴影轻轻扶了扶戴在脸上的面具，轻轻的、压抑着的笑出了声。
旋即归于平静，又只余下那空洞的叩击声在屋内萦绕不绝。
“笃、笃、笃……”
?
夜，悄悄离去，朝晖染红了天际。
“千夜……你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梦千夜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面前一张憔悴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挂满了焦急与不安。
正是他的母亲——碧薰。
碧薰是当今雪帜国丞相碧无双的长女，他还有个妹妹名曰碧落。当年，这姊妹俩的美名可谓响彻整个大陆，自豆蔻年华提亲的人便往来不绝，以致丞相府不得不在每月定出提亲日，以保平日里安宁无虞。然而碧薰却始终是谁也瞧不上，终在几经波折后如愿嫁给了大将军梦天靖。而梦天靖也对他极好，终未续弦。时至今日，他二人的故事仍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段佳话。
梦千夜摇了摇头，试图赶走刚才的噩梦，却瞥见碧薰胸前的一朵白花，绽放出梦魇般的笑容。
那空洞的眼神，又一次穿透了梦千夜的脑海。
他倏地坐起身来，瞪大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求证一般的望着碧薰。
看到碧薰含着泪轻轻点头，梦千夜踉跄着滚下床就往屋外跑，慌不择路的他刚一出门便迎面撞到一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只见来人负手而立，年约五十，一身金缕衣，身后傲然站立着一排排身着黄金铠甲的侍卫。
这些侍卫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甲卫”，是雪帜国毫无疑问的最强战力。
而眼前这人，便是金甲卫的统领——何羽。
“传君上口谕，捉疑犯梦千夜上殿听宣，违抗者杀无赦。”何羽有些为难，却不得不宣。
梦千夜突然意识到，最可怕的并不是父亲的死，而是校武场——那个只有掌握了月华剑诀才可以进入的校武场。
他的爷爷早些年因病离世。
因此，当今世上，掌握月华剑诀的就只有两人。也就是说，凶手理所当然是这两人之中的一人。
梦千夜突然笑了，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失了魂的情况下做了什么。
也总好去相信他父亲是自杀吧。
那个铁骨铮铮、无所不能的汉子，怎么可能会自杀？
绝不可能！
梦千夜不禁想起那一年。
?
那是六年前，梦千夜刚满十岁，已将月华剑法的一二式融会贯通，可第三式的进境却停滞不前。
恰逢玄墨国国主莫云鹰亲率大军八十万犯境，妄图从雪帜国开始吞并整个大陆。是时，由于雪帜国与云海国连年征战，与玄墨国三足鼎立的态势已被打破，玄墨国已俨然一副霸主模样，初时便妄言，三个月内吞图雪帜。气焰嚣张，旷绝古今。
雪帜国可谓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梦天靖临危受命，亲率包括金甲卫在内的全部战力与玄墨国展开斡旋。很快，玄墨国便知道了轻敌的下场，动辄损兵折将，被焚粮草。终于，恼羞成怒的莫云鹰决定破釜沉舟，于边陲重镇秣陵逼迫雪帜发起最终决战。
玄墨余下的六十余万大军尽皆出动，旌旗蔽日，喊声震天。而雪帜国却不足十万之数，金甲卫也不过千人。实力之悬殊，让完全没有作战经验的梦千夜都暗度凶多吉少。
决战在即，梦天靖把梦千夜叫到阵前：“好好看着，这就是你将来的使命。不论何时，男儿当不畏人言不惧生死，方能顶天立地。且看为父——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仰天长啸，在战鼓擂响的那一刻掠进敌阵，时间便如同静止了一般。
“气吞山河——断——日月！”
月华剑诀的第三式——斩龙式。
只一剑，便有近千人在顷刻间伴着凌厉的紫芒剑气化为血水齑粉，连喊叫号呼的时间都没有。在梦天靖周身百余步内，便再无一人、一草、一木，只有殷殷血水徒自流成小溪，又汇成小河。
然而，修罗道场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就在剑气触及的边缘，许多士兵突然发现自己或没了一只手臂，或少了一只腿脚，或只剩下半边身子，却不痛不痒，只在那突兀的立着，甚至忘记了应该倒下去……
而那些未被剑气波及的亦不好过，凡是亲眼看到的，尽皆魂飞魄散，在狼狈逃窜的过程中，或是被兄弟战马踩踏致死，或是被半截身子的同伴在绝望挣扎中砍伤砍死，更有甚者，终是精神崩溃，或是自刎，或是发狂后砍向身后不明所以的战友……
数万的先锋军，便在这浓墨重彩的画面下，溃不成军……
五天之后，玄墨国国主莫云鹰战败，被围苍擎山，含恨自刎。
玄墨国的吞图大业，终是沦为笑柄。
而那一战后，雪帜国顺势吞并玄墨国，结束了持续近千年的三国鼎立的局面，又一次扛起了霸主的大旗……
?
“还是跟我走吧……”何羽打断了梦千夜的思绪，语气尚且在商量。毕竟他也得思忖，如果梦千叶不配合，他是否真的有能力拦的下。
“不对，绝不可能。”梦千夜喃喃道，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他。
他忽然身形一动，只在刚才站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残影，眨眼间，残影消散，便不见了梦千夜的踪影。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十丈开外。
月华剑诀的第一式——灵雀式。所谓“直跃云霄风不及”，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身法提升到极限，如灵雀般灵巧难以捉摸。臻至大成，可幻化出残影，出现瞬息移动的错觉，就如眼前的梦千夜一般。
千年来，传承下来的剑术已然越来越少，月华剑诀俨然成了当世最强剑法。
而大陆之上，除了剑术之外，还有玄术和器术为天下武学正统。而曾经名震一时的奇门遁甲术——亦被后世称作阵术，因其对血脉天分需求过高，致使修炼之人日益减少，而所学也多是浮光掠影，终是难成气候。如是，在太乙族消失后的许多年里，奇门遁甲术便渐渐沦为旁支，鲜有人问津。
几息过后，梦千夜来到校武场前，他努力控制着在兀自颤抖的身体，毅然的走向那个立在大门内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