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间隔年
之后,事情不断发酵。时愿选择了休学,因为时爸的态度,更因为自己无以为继的学业。人在学习自己不擅长亦或是不感兴趣的学科的时候,总是没办法做得很好。
就这样,时愿在家里躺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新年的来临。吃年夜饭的那个日子,时爸在饭桌上把时愿批评得一文不值。两人便不可避免地争吵起来。随后,菜碟碎了一地,汤汁四溅,旧的一岁在这场闹剧中收尾。时愿亦决定离家远走。
于是,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时愿拉上行李箱出门,两班车混倒,一千五百公里横跨,终于和自己曾落荒而逃的城市再次交手。尽管没那么情愿。出发之前,时愿思考过数个方向的探索,最后却都被自己的惰性放逐,被迫流浪在人生的自定义区间里。
路上,和邻座姐姐攀谈,她提了一嘴自己的高中,是那所时愿曾经写在日记本里的心事。辗转多年,几处流离,她已然释然,只是仍会略有感慨。
时愿明白自己之所以还会羡慕,羡慕大家在与世界交手时所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和对事事成竹在胸的自信,不过是由于在应该沉淀的时节,选择了最轻松的生活方式,并对一切心存侥幸。
可她也知道,所谓的幸存者偏差实质上都是在埋雷,现在,时愿曾埋下的所有地雷一并引爆。差一点,她也交代在那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此一役,她该有新的生活了。一种不逃避、事事有交代,亦无需时刻担忧随时爆雷的生活。
所以她回来了。在一个将晴未晴的日子。
动车驶入南地,远山云雾缭绕,近湖汪洋肆意,梯田横斜长满茶树,奇石飞悬交杂蔓植,一切都是她曾领略的模样,也因着长久未见而致的模糊记忆和此刻际遇,平添情致。
随着目的地渐近,过往种种复而清晰,连带起时愿心底的那份不安。正如她跟朋友们讲的那般,她在南地没有归属感和真实感。并且时时刻刻都充斥着抽离感。时愿一开始想不明白这是哪般,直到后来,春日晴朗,自己骑着共享单车沿海岸线疾驰,入目白鹭低旋,假槟榔林立,还有三角梅夹道。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份不安从何而来。
因为啊,这一切都建立在别人的经济基础之上,我们所看到的也都只是虚浮。等哪一天,别人忽然交不起自己的学费,付不起生活费,时愿一夜间就能同数次开玩笑的那样“睡大马路”“喝西北风”了。甚至,东南沿海,层层阻隔,都不一定能吹得上来自西伯利亚的冬季风。
在家的时候,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那是家,是一个无论如何,我都能够安身的处所。这也是大部分人执意要买房所真正追求的吧,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随时可以落脚的固定居所。
成年之前,我们总妄言人格独立。其实,经济独立才能人格独立。只是,经济独立实是遥远。如同许谙樹说的那样,时愿以前总觉得文凭无用,不愿意付出脑力劳动,天真以为从事体力活动也是种算不得困难的生活方式。可当她真正离开家之后,才发现出远门谋生是件艰难且麻烦的大事。
这些年,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也可能是时代使然,她和绝大多数的同龄人始终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最起码,在这一次出远门之前,她从来没觉得赚钱如此艰辛过。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在花别人钱的那些年里的,时愿认为他们都有着一个聚宝盆式的存在,需要钱的时候,要多少有多少。随时需要,随时取,源源不尽。是老一辈口中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典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