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有对象这个谣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钟妈妈早晨收拾好屋子，捧着菜篮子到院子外头坐着边摘菜边和邻居唠闲嗑。
虞丽文与江文华都是常年在外忙的时间长，这邻里关系全靠钟妈妈和这些婶子小媳妇们家长里短的唠，维持着。
钟妈妈没儿没女的，平日里也不太忙，谁家遇上什么事儿了，能伸手帮忙就伸手帮忙，加上做饭手艺好，谁想学点什么菜都是不吝赐教，在这一片算是人缘好的，又不爱管闲事，最重要的是嘴巴紧，所以邻里们闲着没事总会来和她唠上几句。
“你这一大早穿这么精神，上街去呀？”钟妈妈看着挎着包出来的李二婶，未语先笑，道。
“嗐，别提了，刚送走了我那烦人的小姑子。”郁闷了一早上的李二婶，叹了口气，拉了个小板凳，坐下大吐苦水，手上也没闲着，帮忙摘菜。
“她呀，一早就过来寻我男人，叨念我婆婆这些年拉扯几兄弟姐妹长大不容易，又说我生我家老大老二那几年，她怎么怎么帮衬我这个做嫂子的了。”这豆角掰得那叫一个脆生，活像要把她小姑子给掰两半似的。
“你说，我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吗？不就是我婆婆的生日快到了嘛。跟着给我两夫妻演戏来了。”
“欸，我记得去年六十六的时候你婆婆不是办了寿宴嘛，在国营大饭店，可气派了。”钟妈妈想了想，前些日子李大娘还提起过这事儿呢。
“可不嘛，六十岁办一次，那会手头紧，就在她小儿子家里办的寿宴，请自家亲戚过去吃的饭。六十六岁那会我家的正好提了干部，又正好有碰上了我家婆婆六十六大寿，几个兄弟姐妹都觉得双喜临门的好事，就商量每家凑了钱去国营大饭店包了几桌。”
“今年六十九了，早早我那会来事的小姑子就说了，六十六办了大寿，六十九也要办了这样对她老人家才好。我男人也都说了随她老人家高兴，怎么都成。”
“那天我还问我家婆婆来着，问她是不是还去小叔子家办，就我那小叔子，我跟你提过，家里宽敞，连着个大院子。我这不想着到时候亲戚朋友上门了，好歹还能有地儿坐，不逼仄。我这么考虑，也没什么毛病吧？”
“是没毛病。”钟妈妈见豆角都掰完了，擦干净手，从兜里抓了把瓜子，递过去给她嗑。
“诶，我这也是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而且我那婆婆也说，行啊，挺好的。子女们聚一块，自家煮着吃省钱还合胃口。”李二婶也没跟她客气，接过来就边嗑边说，道。
“可你猜怎么着，我这头才挨个兄弟姐妹打了个电话将我婆婆的话转达出去，今儿一早，我这小姑子就上门来了。你猜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怎么地？”
“怎么地？你小叔子不乐意在他家办大寿啊？”钟妈妈顺着她的话说。
“那哪能啊！我刚不还和你说嘛，我这小姑子一大早给我两口子演戏来了。”
“对呀。”
“她呀，拐弯抹角的，不就是说我婆婆见我没提出去吃饭店吃，是怕花钱，所以她不好说什么。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嘛。我这是怕花钱？往年都是在小叔子家过，就六十六那年出去请客吃饭，那不是有特殊原因嘛。这老太太真是，想去饭店办寿宴就直说不就完了，还特意让整这一出，不过，我估摸着这事儿少不了我那小姑子撺掇。”
“那你准备咋办？”
“咋办？老太太都开口了，我这做媳妇的能说啥，自然是照办呗。不然就我小姑子那张破嘴，还指不定在那些姑嫂面前怎么编排我呢。”李二婶呸了呸两声，将嘴里的瓜子壳吐掉，带着几分火气，道。
“诶，聊着呢。”端着菜篮子过来的齐大娘和两人打招呼。
齐大娘虽然算是三人中房子住的最小的，但却是最心高气傲的一个。
她最看不上钟妈妈，因为钟妈妈的身份就是一个帮佣，却享受着这么大的房子。主人家对她也好，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她。给了就给了呗，还喜欢显摆，得了点吃的送这个送那个的，谁稀罕！
自持身份的齐大娘平时可不往钟妈妈这儿凑，今儿凑过来可是有目的的。
“诶，是呢。”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平时不怎么过来的齐大娘对自己笑眯眯打招呼，钟妈妈同样回以客气的笑容，道。
“钟妈妈，江姜这阵子好事近了吧。”说这话的时候，那三角眼吊高着，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这我可不晓得的。你说我一个成天围着炉灶转的帮佣，厨房的活计都够我忙活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关注雇主家这个人那个人的私事儿？”钟妈妈不接她的话茬，抿着嘴笑了笑，又给李二婶抓了一把瓜子。
“怎么，齐大娘是看上江家的姑娘了？还是想挣这个媒人钱？”李二婶也看齐大娘这个势利眼不顺眼，嗑着瓜子帮腔道。
“瞧你说的，我吃好喝好的，儿子们也孝顺，让我在家享福，犯不着挣这钱。你说这不是巧了哈，就前两天，我那大儿媳妇去友谊商店买两斤大白兔奶糖给我那大孙子吃，大老远就看到江姜和一个大高个的小伙子走一块，嘻嘻哈哈的，动作可亲密了，还有大高个小伙子的单车篮里还装着喜庆的双喜图案的暖水壶呢！”齐大娘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好像是她亲眼看见了似的。
钟妈妈也不说话，只是嗑着瓜子听她添油加醋地说。
这谁不知道齐大娘和她大儿媳这嘴巴最爱造谣生事。
谁家男人站在门口跟路过的女邻里碰见，随意搭两句客套话。这要是被这婆媳俩瞧见了，可不得了。
只要经过了她俩的嘴，一说出口就成了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秃噜，生怕人家两口子打不起来似的。
买暖水壶这事，钟妈妈是知道的，她那天在厨房揉面，灶上烧的水开了，她去拿热水壶的时候，手上的面粉没洗干净，滑手，两个热水壶都给她打碎了。
那案板上还揉着面呢，走不开，所以才让江姜出门帮忙买回两个热水壶来。
她是临时喊江姜去商店买东西的，许是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朋友，说两句话的功夫就被齐大娘的大儿媳给碰见了。
添油加醋说了这么一出，钟妈妈压根就不信。
即使退一万步讲，就算江姜处对象了，那也正常，都快二十岁的姑娘了，在下乡，就她这个年纪好多都已经是孩子妈了，有什么稀奇的。
齐大娘见钟妈妈不为所动，跟个没事人似的，不免有些气闷，斜眼晲了她一眼，嘀嘀咕咕道：“帮佣就是帮佣，只拿钱干活，不管雇主家孩子死活。亏江家夫妇还拿你当长辈看，啧，没血缘就是没血缘，再多的喂不熟。”
一向和钟妈妈交好的李二婶，将含在嘴巴里的瓜子壳朝着齐大娘就是一顿呸呸呸！
“哎！朝哪里吐呢你！都喷到我身上来了！脏不脏！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齐大娘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气恼地拍着被喷到身上的瓜子壳，气愤地骂道。
“诶！我没素质？我在自个家的门口嗑瓜子，我乐意喷哪就喷哪！你硬是要往我家门口凑，被喷到了也是活该！”李二婶说完，冷哼了一声，将袖子一撸，剩下的几颗瓜子全往嘴里塞，腮帮子咬的咔咔咔响，嚼碎了之后，双手一叉腰，又朝不说人话的齐大娘喷去。
“哎哎哎！你有病吧你！”齐大娘抱着菜篮子连忙躲闪，还是被她喷到了一些，为了显摆，她可是穿了新买的衣裳，没想到才穿出来就被喷了这么多瓜子渣，她脸都快气绿了。
“唉，对咯，我就是有病！还是杀了人都不犯法的那种病。怎么的，你想要试试？”李二婶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承认自己有病，抄起板凳作势要去砸她。
钟妈妈这才赶紧站起来，拦着李二婶，道：“哎呀，左邻右舍的，这是干啥！”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人长一张嘴吃饭，她长一张嘴却天天往人家身上喷屎喷尿！你上你家满屋子喷，谁也管不住你！敢站在我家门口冲我嚷嚷，给你脸了是不是？！”李二婶挥舞着手里的小板凳，骂个不停。
钟妈妈回过头，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冲齐大娘喊道：“齐大姐，你赶紧回去吧！我这，都快拦不住她了！”
齐大娘看着李二婶张牙舞爪的模样，也不太敢吵了。抱着她的菜篮子转身就往自己家跑。
看着跑得飞快的齐大娘，李二婶放下举着小板凳的手，朝还拦着自己的钟妈妈，道：“好了好了，人都跑没影了。”
“诶唷，总算走了。”钟妈妈撑着腰挺了挺，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示意她坐下继续唠嗑。
“这老娘们，真能编排。不过，你下次能不能快点来拦我，我这眼睛都快眨抽筋儿了。”李二婶接过瓜子，重重地坐在小板凳上。
“喝点蜂蜜水，润润嗓子。”钟妈妈变戏法似的，从篮子里掏出一个茶缸递过去，然后道：“哎，你都这样这样抽抽，哪能看不懂，这不是没找着时机嘛。”钟妈妈学着她隐晦地眨眼的模样，道。
“这蜂蜜水挺好喝哈。哪儿买的？改哪天我也去买点。”
“这不是买的，是江姜养父母上次过来小住几天带的乡下特产，就那天你问谁家孩子那个，穿着白衬衫那小伙，他的妈妈送给我一瓶。”
“那小伙瞧着斯斯文文的，模样倒是不错，就是这眼神总躲着人，瞧着不是个安分老实的。”李二婶又喝了两口，评价道。
“他精明着呢，大学里找了个对象。上次过来就是和女方父母谈婚事来着。不过，这女方家里条件不错，这彩礼要价，一般人还真是承受不起。”钟妈妈想起王建芬这个大妹子离开的时候笑意都勉强的很，看来谈得不怎么样。
“这乡下种地都是看天吃饭，没个定数。要娶个城里姑娘，家底不厚的，砸锅卖铁都不知能不能凑上这个数呢。”李二婶家里也有三个小子，一提起这个也是一脸唏嘘。
有时候这人哪就不禁念叨，李二婶才刚感叹完，王建芬就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来了。
“钟大姐，近来好呀。”才多久没见，王建芬眼看着就憔悴了许多，但精神总算还是不错的。
李二婶见状，非常识趣地搁下了茶缸子，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哟，大妹子，你怎么……”钟妈妈赶紧站起来迎她进屋。
“不了，我一会还有事儿呢，这些是乡下带来的土特产，不值当什么钱，就是吃个新鲜。这松茸菇炖汤鲜甜，江姜爱喝，我就多准备了些。”王建芬与钟妈妈交代哪个是江姜喜欢吃的，那些不容易保存，需要先吃。
“你看你这，江姜上学还没有回来，总得见上一面才走吧，这大老远的来一趟。”
“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家当家的在厂子里找个了看门的活儿，我就在厂子边上支了个摊子卖点包子馒头，也算是在这儿安顿下来了。”王建芬抿着嘴笑了笑，只是笑意有些勉强。
钟妈妈见她这模样，就是她不说也知道，为了大儿子的婚事，他们老两口怕是……
问清楚了地址后，钟妈妈才笑着道：“赶哪天，我也去捧捧场，尝尝大妹子的手艺。”
“那敢情好，只是钟大姐这手艺这么好，到时候可要指点一二才行。”王建芬也是一脸欢迎之至的模样。
看着王建芬走远的背影，钟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儿女都是债……”
“你们家江姜真是运道好，亲生父母疼她疼得紧，就连走丢了，收养她的养父母也是对她关爱有加。”并没有进屋的李二婶出来帮忙给她将东西搬进去，道。
上次王家夫妇回去的时候，她还看见江姜偷摸地往王建芬的背包里塞钱了呢。
“运道好是一样，主要江姜这孩子懂事，知恩图报。”钟妈妈无儿无女的，照顾了江雅这孩子的时间不短，但她心眼子太多，心思也杂，对她热乎不起来。但，江姜不一样，她很真诚，眼眸清澈透亮，是个好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吃饭吃得香，吃的干净，喜欢吃的孩子心思单纯，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钟妈妈抬眼看了一眼客厅上的大挂钟，记得江姜今天是去拿成绩单来着，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又跟着吴又琴那小姑娘去乱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