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霍屿辰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晚上。
顾柔没有立刻答应他, 却也没有挣开他的手。
仅仅这样，就足够让他心中悸动。
他知道，顾柔需要时间。
分开前, 他对顾柔说：“明早一起吃早餐, 我来接你。”
回到寝室, 顾柔换了衣服，去公共水房洗漱。
她用冷水拍脸, 掌心撑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清秀干净的脸。
他的气息仿佛还在唇边, 看着她时，他总会卸下面对别人时的冷淡锐利, 变得很温柔。
顾柔用指尖轻轻触碰被他吻过的嘴角。
其实霍屿辰的心思，顾柔感觉得到。
这些天，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自习室, 图书馆，顾柔知道, 那不是巧合。
对于感情，她喜欢细水长流，顺其自然,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没有想到他今天就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很怕他是因为喝了酒，也怕他是因为有别人靠近, 激起胜负欲, 一时冲动。
她不敢轻易迈这一步。
系里一个女生端着水盆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了, 发什么呆？”
顾柔回神, 低着头继续洗毛巾，“没有。”
那个女生一边洗脸一边说：“那会儿我看你跟霍屿辰一起回来的，他最近是不是追你呢，我看他总找你。”
顾柔没有说话。
女生往手里挤了一点洗面奶，搓出白色的泡沫，“你要是也喜欢他，就赶紧拿下，别拖着，霍屿辰长得那么帅，家里条件又好，好多女生盯着他，外系的都有。”
顾柔睫毛微动，“他家里条件很好吗？”
“不是很好，是超级好，相当有钱，据说跟二班罗迹家有一拼。听说他妈住的那套房子能看见故宫，他爸在青城开科技公司。”
女生说了一个软件的名字，“咱们好多同学都玩的那个APP，就是他爸公司研发的，虽说他爸妈离婚了，但他爸好像也没别的孩子，这不是纯纯的太子爷接班人吗？他又对你那么好，你还犹豫什么。”
顾柔之前只知道他家境很好，但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
原来他们的差距这样大。
见她又开始发呆，那个女生碰了碰她，“太冷了我先回去了，你洗完赶紧回寝，别冻着。”
顾柔垂着眼睛，嗓音有些低，“好。”
第二天早上，顾柔跟舍友一起下楼，出楼门口时，看到站在对面台阶上的霍屿辰。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没戴帽子和围巾，过眉的发丝微乱，脸庞清隽干净，帅得像从漫画里走出的男生，吸引了很多路过的女生。
他没有玩手机，目光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专心等她。
那一刻，顾柔有些心软了。
如果知道她的决定，他一定很失望。
室友看到霍屿辰，很识趣地先走了，顾柔走到他面前，看到他手里握着一个暖手宝。
他牵住她的手，把暖手宝放进她手心，让她攥住，“走吧。”
“霍屿辰。”顾柔开口。
他停下脚步。
顾柔：“我……不去了。”
霍屿辰看着她，“想去校外？也可以。”
顾柔把暖手宝还给他，“我昨晚认真考虑过了，我们不合适。”
霍屿辰薄唇微抿，盯着她的眼睛：“哪里不合适。”
“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霍屿辰蹙眉，“那又怎么样，我也不是皇亲国戚。”
“我们两个家庭的差距太大了，以后一定会出问题的。”
“什么问题。”
顾柔抿着唇，憋了半天，“你不了解我。”
风太大，霍屿辰抬手把她的帽子扯上去，拽了拽两边，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儿，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步，替她挡住一部分风力，他嗓音软了些：“你想让我了解你什么？”
顾柔沉默了很久。
霍屿辰没有催，耐心等她。
顾柔的拇指用力抠着食指指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最终还是说出口：“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妈是个赌徒。”
霍屿辰静静望着她。
她眼睛慢慢红了，艰难地开口：“我继父进了监狱。”
这些不为人知的身世，顾柔从没对别人说过，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无比难堪。
但她不想骗霍屿辰。
她这样坦诚，霍屿辰只觉得心疼，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还有吗？”
顾柔抬起头，“这还不够吗？”
霍屿辰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柔怔怔地望着他。
霍屿辰语气认真：“我喜欢的是你，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谁的女儿，你继父犯了什么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应该成为你的压力和负担。顾柔，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代表不了别人，别人更代表不了你。”
“至于我家，你更不用担心，他们管不了我，也不会干涉我跟谁在一起。”他重新把暖手宝塞回她手里，“还有，你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早了点？说不定过几个月你就把我甩了，该担心的是我才对。”
他拉着她的手往学校的便利店那边走，“先买点吃的，我饿了。”
顾柔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没有出来，小跑着跟着他的步伐，拽他的手，“我还没说完。”
“边吃边说。”
她有点着急，“霍屿辰，我没答应你——”
他低笑了声，手攥得更紧，“我知道，你拒绝你的，我追我的，互不影响。”
顾柔从没见过霍屿辰这样的人。
那些她难以启齿，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他好像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不知道是真的不介意，还是觉得他们只是谈个恋爱，能一起走多远还是未知数，没有必要介意。
霍屿辰在便利店买了两杯豆浆，两个鸡肉卷，两人在窗旁的长桌那里找了个位置坐。
他吃得很香，边吃边说：“昨晚我没怎么睡，脑子里反复重播在你楼下那几分钟我们说过的话和你的每个表情和动作。”
“我抱你时，你没躲，说明你不讨厌我。”
“我亲你时你躲了，但这可以理解，毕竟我们还没确定关系，是我太急了，我向你道歉。”
顾柔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这是在“复盘”昨晚的表白吗？
霍屿辰喝了一口豆浆，“今天见到你之前我还很忐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现在我心里有底了。”
顾柔咬着唇，“你有什么底，我都拒绝你了。”
霍屿辰抬眸看了眼顾柔，“你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外在的因素，但你从头到尾没说你不喜欢我。”
顾柔握着豆浆杯的手顿住。
从那天开始，霍屿辰依旧跟以前一样，每结一科课就顶着黑眼圈帮她复习，陪她吃午饭，教她滑冰，只是再没找她吃过早餐。
1月23日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数媒系上午冰刀考试，考完就算放假。
顾柔一大早就拎着冰刀鞋跑去冰场，准备再练练。
这几天霍屿辰教过她几次，她的技术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应付考试应该是够了，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想再练练。
冰场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一会儿要考试的大一学生，顾柔换上冰蓝色的冰刀鞋，沿着场地边沿慢慢往远处人少的地方滑。
她戴着针织帽子和围巾，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学校的冰场是人工浇注的室外露天冰场，这种干冷的冬天几乎瞬间就能把人冻透，从里冷到外。
顾柔在场地里滑了两圈，渐渐找到点感觉，速度不知不觉加快不少。
滑到一处转弯的地方时，有个女生忽然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顾柔来不及躲闪，俩姑娘双双尖叫，已经做好了撞到一起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突然闪过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滑到她身边，攥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快速变道，不仅躲开了那个女生，还顺利滑过那道弯。
那人一个急刹车停在顾柔前面，顾柔一头撞进他怀里。
她惊魂未定，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服，抬头一看，是霍屿辰。
霍屿辰戴了黑色的围巾，没戴帽子，耳朵有点红，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他半抱着顾柔，防止她摔倒，笑得一脸痞气，“好巧。”
顾柔猛拍了几下胸口，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霍屿辰说：“我要是不救你，你就得摔成整个冰场最引人注目的崽，叫那么大声。”
“我控制不住。”
霍屿辰牵住她两只手，慢慢倒滑，在前面牵引着她，“稳一点，别急。”
老师已经开始召集要考试的人，拿着名单点名。
顾柔往那边看了一眼，霍屿辰说：“咱们系在最后，我再陪你两圈。”
霍屿辰松开她的手，速度快了一些，背着手滑得轻松潇洒，一点都不费力，长腿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始终保持在她前方三米左右。
顾柔在他的引领下渐渐加快速度，紧张的心情也放松许多。
考试是女生先考，六个女生一起出发，顾柔在最靠边的位置。
冰场没有固定赛道，考试时也不清场，还有其他年级过来玩的人混杂其中，霍屿辰一直滑在她前方几米远的地方，偶尔替她清掉站在路中间碍事的学生。
顾柔只需要跟着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结束时，她转身找他，看到他已经回到不远处男生的队伍里去了。
考完最后一科，大家浑身轻松，一边换鞋一边研究下午去哪玩儿，只有顾柔站在原地看着男生那边，第一批人已经准备好开始考试，里面没有霍屿辰。
她没跟寝室的人一起走，想看霍屿辰考完再走。
已经陆续考完几批人，还没轮到霍屿辰，完事后大家都围着老师看成绩，那里聚了一堆人，顾柔离得远，很快已经找不到霍屿辰的身影。
那晚吃海鲜时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忽然过来了。
他已经考完，在这边等寝室其他人。
那天之后，他找过顾柔几次，约她一起吃饭，去图书馆，都被顾柔找理由推掉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积极性。
漂亮的女生本就难追。
其实他也听说了霍屿辰在追顾柔，但这种事本就是各凭本事，他们两个还没谈，他就还有机会。
他坐在旁边跟顾柔聊天，顾柔的心思并不在这边，但难免分神，只一小会儿没留意，就看到远处乱哄哄地围了一群人，隐约听说好像有两个男生不慎撞到一起，摔得挺严重。
顾柔下意识起身往那边跑，但她忘了自己还没换鞋，脚下一时没控住方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膝盖磕得生疼。
她有些懊恼地坐在地上揉膝盖，眉毛都疼得揪起来。
旁边的男生刚要伸手，霍屿辰不知从什么地方滑过来，弯腰搂住她的肩背和腿弯，利落地将人横抱起来，当着那么多老师同学的面就这么抱着她滑到一边，把人轻放到台阶上。
他皱着眉有些无奈，“怎么一会儿不看着就摔了，磕着没？”
见他好好地蹲在她面前，顾柔放了心，“没。”
霍屿辰把她的毛线帽子往下扯了扯，盖住耳朵，“你等我一会儿，我考完马上回来。”
她看着他点头，“嗯。”
那个男生看到俩人这样子，知道自己大概没戏了，也没有再做纠缠，有些低落地走了。
那个下午，两人第一次不带书出来。
顾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霍屿辰带她把学校附近能玩能逛的地方转了个遍，直到晚上才把人送回寝室。
很多同学下午已经离校回家了，这会儿寝室楼下人特别少。
霍屿辰把装着五六个小玩偶的袋子递给她。
那些都是他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他好厉害，一抓一个准儿。
顾柔接了，“谢谢。”
霍屿辰看着她：“今天开心吗？”
她眼睫微颤，点了头，“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火车？”
“嗯。”
“几点到。”
顾柔说：“晚上十点多。”
霍屿辰不太放心，“太晚了，有人接你吗？”
“嗯，我妈接我。”
他没再说什么。
已经快要到关寝的时间，霍屿辰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回去吧。”
顾柔拢了拢装玩偶的袋子，“嗯。”
她转身走上台阶，进楼后忍不住回头，看到他还站在原地。
他冲她摆摆手。
顾柔笑了一下，转身上楼。
走到三楼时，她收到霍屿辰的一条信息：明早一起吃早餐，我来接你。
顾柔站在楼梯转角处，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慢慢打出一个字：好。
三秒后，她接到霍屿辰的电话：“下来。”
顾柔没有犹豫，转身下楼。
霍屿辰不在门口，顾柔往连廊那边走了几步，在转角的昏暗处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了进去。
她被人牢牢抵在墙上。
霍屿辰的掌心护在她脑后，隔绝了寒冷的墙壁，他漆黑的眼睛凝视她：“答应一起吃早餐，就是答应我的意思，懂吗？”
顾柔静静看着他，“我喜欢二楼的小酥饼，你呢？”
霍屿辰毫不犹豫：“我喜欢你。”
撂下这句话，他扣住她的后脑，用力吻下去。
年少时的爱恋总是那样青涩珍贵。
带着一腔热忱，毫无保留，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对方面前。
那晚熄灯后，顾柔趴在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在陪伴她多年的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篇日记。
1月23日晴
我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