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争相出征
时移世易, 世易时移。
最开始做预知梦的时候,淑宁只满心惶恐。
甚至还想着,有那么万万分之一的可能, 某人承爵后, 会觉得自己水涨船高,非她这个曾经包衣, 托嫡姐鸿福得升旗籍的区区五品官之女所配得上。顺水推舟地同意退亲, 让她远离那先甜后苦到无法言表的未来。
而现在,走过无数大风大浪之后, 她甚至想着在有余力的时候,帮衬至亲一把。
顺便尝试着, 用自己的影响,将大清推向更好的方向了。
若九龙夺嫡不那么激烈,她大外甥就不会像梦中那么极端吧?
不复海禁,就不会关上通往世界的大门,遮住眺望周围的眼睛。不至于外面已经轰轰烈烈, 天翻地覆般的改变着,家里却还茫茫然不知。
那……
梦中最后半段关于大清的种种, 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淑宁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抬眼就看到他们父子五个满是欣赏赞叹的眼神。
尤其某人, 嘴巴咧得大大的, 那叫一个骄傲:“可惜呀,现实里没有话本子中如留音石那般神奇的物件儿。否则, 爷必然要把福晋刚刚那番话悉数录下来,放给所有嘲笑爷惧内的鼠辈听。用事实让他们知道, 爷这不是惧内, 是尊重、是爱重。爷家福晋聪明美貌, 贤惠孝顺。生财有道,教子有方。种种说不尽的好处之外,还忧国忧民,才华横竖都溢……”
万千赞美之中,虎威跟三胞胎难得没憋笑也没啧啧啧。
还争着抢着,跟阿灵阿一道夸呢。
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背景下,能用横渠四句来鼓励教导子女的女子可真太少了好么?
如此攸关阖家之事,没有半点犹豫迟疑,只有旗帜鲜明地支持。
光是这个态度,就让虎威心头微热,万千感慨:“好,儿子听额娘的。回头就把这折子再好生润色一二,仔细誊写,交给皇上。”
“只是,若事成,儿子怕是要远赴江南甚至海南,不能在二老膝下尽孝了。”
阿灵阿一巴掌拍过去:“滚滚滚,你才老呢!老子年富力强着,每日上朝当差的,半点不含糊。去年随扈塞外,还一箭射两狼,皇上都称爷为勇!”
“是是是。”虎威赶紧抱拳拱手:“儿子口拙,说错话了。阿玛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儿子一般计较。”
阿大人不说话,只给了他个轻蔑的白眼。
倒是虎圆、虎宵接连开口安慰,直道大哥尽管施为,毋以家中为念。有弟弟们在,自然能照应阖府妥帖。
虎团只挑眉,组建海军是好事儿,但谁说一定要大哥去呢?
太大材小用了。
他这个前前科武状元,如今的三品参将就可以轻松拿捏嘛。至于大哥么,自然得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
去年皇上改师懿徳为甘肃提督的时候,就曾嘱咐过,拉藏汗年近六十,二子在外,宜防外患,善自为谋。
俨然料定了那边必有一乱。
若果如此,还能有谁比自家大哥更适合挂帅出征呢?
虎威哪里想着,自己这折子还未上,坏弟弟就已经惦着截胡了?好巧不巧的,次日,才刚刚上朝,甘肃提督师懿徳的八百里加急就先呈上来了。
言说四月初二日,哈密扎萨克达尔汗白克额敏咨言厄鲁特策妄阿拉布坦遣兵致其北境侵略五寨,三日又咨言贼兵于三月二十五日抵达哈密城下……
康熙冷笑:“如朕所想,策妄阿拉布坦那厮终是不肯安分守己。”
底下群臣经过短暂惊愣后,旋即回过神来。纷纷跪下,大赞皇上英明,简直料事如神。策旺阿拉布坦那厮反复无常,背信弃义,几如其叔噶尔丹。
因为当初虎威那误打误撞的守株待兔,一枪攮死噶尔丹,省了康熙第三次出征。
后又有庄亲王跟胤禛叔侄两个牢牢守着户部,推广土豆、与蒙古诸部对羊毛、奶粉等物的深度合作。再加上这么多年辛苦积攒。
如今的大清,虽然也有诸子夺嫡,可不像淑宁梦中那样府库空虚。
不管是国库还是私库都特别充裕,兵丁经过反复裁撤、考试等。也比淑宁梦中年轻化了许多,战斗力更不可同日而语。
便再现不了立国初期那‘旗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辉煌,也相差无几。
某种程度上来说,康熙甚至早就等着这一战。
好能名正言顺之下,将整个西域尽数归于大清版图之内。
是以,这一开始,就定了肯定要打的基调。可要怎么打,派谁去打却是个问题。
虎威这个刚刚凯旋没几日的冠勇侯第一个跪下:“奴才法士尚阿请旨率军往哈密援剿,扬我大清国威。”
他这一跪,刚跟他蹭完了功劳的老十跟十四也麻利跪下:“儿子愿随虎……冠勇侯一道出征,给他做个副将。”
“儿子愿做前锋!”
前头还勾肩搭背,哥哥弟弟的两人瞬间展开眼神厮杀,都想迫使对方放弃。
然后还没等他们争出来个短长,老三、老四、老五、老七……
所有能出现在朝堂上的皇子阿哥,齐齐跪下,都愿意为皇阿玛分忧,为大清效力。连惯来最疼儿子的庄亲王,都愿意让自家宝贝金儿子与他虎威哥一道为国尽忠。
把想蹭功劳的小想法,说得慷慨激昂极了。
还特别体贴地表示,十阿哥跟十四阿哥一路舟车劳顿,才刚回来歇了这么几日,可不宜征尘仆仆地再往哈密。
此言一出,顿时响应声一片。
可把老十跟十四气的,就差撸胳膊挽袖子地上前干架了。
当日,讨论无疾而终,到底也没抉出往哈密驰援的带兵人选。但不但活跃于朝堂之上这些皇子阿哥们找到了表忠心、蹭功劳的正确打开方式。
连沉寂了几年了的胤禔都上折子,表示愿为马前卒。
十三也说要为大清献一分力。
甚至连□□中的胤礽都看到了机会,正好太子妃瓜尔佳氏病,有太医往来治病。胤礽就贿赂了太医,以矾水为书,写信交给镇国公普奇。
让普奇保举他为大将军,好代罪立功,以图再次复立。
结果普奇收信时不慎,被辅国公阿普兰所见。原本,阿普兰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告发此事。就在这反复纠结之间,被他叔叔贝子苏努发觉。
一番询问之后,请问出如此惊天大事来。
苏努正在为毙鹰案后,自己追随的八阿哥萎靡不振而万分担忧。见状哈哈大笑,直道天赐良机:“禀告,贤侄自然是要禀告给皇上知晓的。”
“太子两立两废,连皇上都说再行复立如何有面目对天下人。只这一句,那位太子爷就别想着什么复立事。朝中名将如云,哪轮得到他?倒是你这傻小子,知道这等大事不上告,日后但有泄露,皇上还不得怀疑你也是个废太子党?”
想想索额图,想想托合齐、齐世武等,再摸摸自己的脖子,有没有刽子手手里的钢刀硬。
答案如何,你自己不就能有个选择了吗?
阿普兰被生生吓出一身冷汗:“侄儿多谢叔叔提点,这就去,这就去与皇上言说。”
说完便草草与他行了一礼,跌跌撞撞地往宫中飞奔。
康熙料到胤礽不会甘心,自打他再度被废后,便一直严加看管。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联络之人会是普奇。
那俩人可是有仇呀。
当年康熙下旨关押索额图,普奇就曾为了讨好皇上而利用职务之便,对索额图严刑逼供,甚至多加折辱。
以至于太子怀恨在心,没少鞭笞他。
后来的张明德案,就是普奇组的局,试图利用老大和老八来打击太子。
如此大仇之下,胤礽就算有那个心,会把关乎到自己身家性命之事,交托到仇人手上?
康熙本能般的不信。
但既然有人检举,必然是要查实一二的。于是乎,时任九门提督的阿大人便被派去拿人。
给二福晋瞧病的太医贺孟頫、接到矾书的镇国公普奇,还有信中提及的老九老丈人七十,悉数被捉拿归案。
拿了那矾书,泡在水里一瞧,嘿,还真是太子的字迹。
再一审那贺姓太医,也确系受了废太子胤礽的贿赂。不止金帛,还有一旦事成之后,日后的高官厚禄。他一个没经住诱惑,就真个将信送去镇国公府了。
不过,因为那信是矾水所写,非泡水不能见。
皇太子,不,二阿哥也不够信任他,写信的时候背着他所写。所以其中到底什么内容,他也不得而知。
就差把他只是个跑腿的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镇国公普奇连呼冤枉:“皇上明鉴,奴才与二阿哥之间素有嫌隙。奴才也不知,这信到底是不是他所写,又究竟有何居心。只是奴才与他不睦,天下皆知。不管是真是假,奴才都不可能为其保举,求皇上明鉴呀!”
康熙冷哼:“既然如此,收到信之后何以不禀告于朕?”
普奇答因怕被皇上怀疑忠心,亦怕您念着奴才与二阿哥旧怨,以为奴才故意栽赃陷害。
他都这么说,七十自然也一推六二五。
九阿哥没有如淑宁梦中那样,加入太子党,自然也会提点着自家老丈人。免得他自己躺得平平的,却为岳家所累。
但是,不加入八爷党,没跟太子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不代表跟太子就没矛盾。
七十苦哈哈地摇头,神色之间颇为屈辱:“说句不怕被人笑话的,二阿哥素来不喜奴才。言说奴才秉性不肯安静,有似猕猴。还给奴才取了个猕猴都统的诨号,每以称奴才。说奴才好与吠犬相似,还不是什么好犬……”
将胤礽昔日里辱骂过他的话一一学遍之后,便言自己便是谨守着主子奴才之间的本分,不敢言恨。但终归是有些怨的,能不落井下石已经用尽毕生隐忍。
又何能卑躬屈膝、背信弃义地放着重用自己的皇上不去孝敬忠心,反而去投靠没什么希望,还对自己多加侮辱的废太子呢?
这一问简直太有力量,连阿灵阿都觉得有道理。
犯不着,真的犯不着呀。
可拿来那矾书一瞧,嘿,还真是二阿哥的笔迹。康熙着人带他们夫妻过来一问,瓜尔佳氏满脸震惊,胤礽还就直接认了。
言说自己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拘禁之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错误。
过往种种,千错万错,再怎么罄竹难书。他也是皇阿玛悉心培养三十几年的太子,深受皇恩,也受了多年教导。
到底还是比其余皇子要强一些,还请皇阿玛给个机会。
让他带兵出征,将整个厄鲁特蒙古尽收归大清。如此泼天功劳之下,过往所有不堪自然悉数被泯灭。
阿灵阿:!!!
现在他有点相信,这个前太子是真的得了狂疾。
以前他只往行在的布城裂缝里瞅了瞅,皇上就怀疑他是不是有弑君之意,从而促成了一废太子。后来心腹托合齐他们借着饮宴事,帮他拉了点人。皇上又怀疑他是要笼络兵权,想逼宫造反。
于是,二度立起来的太子之位又没了。
这种前提之下,他哪里的自信说服皇上交付他真正的兵权呀?不怕他打着讨逆的旗号,半路就杀回京城了么!
知道这要求断不可能被答应的瓜尔佳氏都哭了:“爷何不与妾身商量,就定下了此计,连累的妾身也不能活?”
当年被康熙千挑万选,专门派人按着未来国母的标准悉心教导多年的瓜尔佳氏啊!
未入东宫,太子便有了爱子与宠妾。
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左支右绌,就没跟他享过几天福。如今恨不得病入膏肓了,还要被狠狠连累。
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连阿大人都忍不住唏嘘。
下值后就不免将四个儿子揪到书房去,特别严肃认真地给开了个小会。让他们千万千万谨言慎行,聪明的别自作聪明,蠢的更藏好了自己的蠢,莫轻举妄动。
免得自己作死,还要连累旁人。
说这个话的时候,跟胤禛最好的虎威、沾点莽撞的虎团跟家里公认最聪明的虎圆都被重点关照。
还真给好表哥送过两回信的虎威心下一凛:“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阿玛如此慎重?”
对呀,对呀。
三胞胎也齐齐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就算是死,也好歹让咱们死个明白呀。
皇上没有下旨封口,阿大人自然也就没刻意瞒着。
然后,寂静就是今晚一等公府的书房。
连不在朝堂的虎宵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这个,难道皇上废太子诏书上写的,那位有狂疾,其实并不是托辞?”
这行事,确实有那么一些些的狂呀。
虎圆挑眉:“或者吧,谁知道呢?皇上对立太子之事忌讳如深,不光是诸皇子,他们背后站着派系也都有些等不及了吧。”
可能,是他们设计了废太子,也或者废太子将计就计。
反正试探下皇上的态度,或者就着这个因,把这个事提出来。不管结果如何,终究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立太子这个事儿上。
虎团疑惑挠头:“奇怪,都是一母所生,连长的都大差不差,怎么你这脑瓜子就格外好使些?那依你所见,那位……”
不等虎团说完,阿灵阿、虎威跟虎圆就齐齐开口:“没可能!”
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那个孟姓太医就不会被直接判个绞监候了,镇国公普奇也又被撸成了白板。
理由吗?
自然是不管他有没有打算依着废太子所言,保举他为大将军,都免不了他与废太子通信的事实。
知情不报,亦属欺君。
前番张明德案,康熙自觉已经是网开一面,皇恩浩荡了。结果,普奇混账,非但不深念皇恩殊死报效,还跟废太子暗通款曲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直接夺爵入了宗人府大牢,待查明原委之后再行处置。
次日,再有闻听风声,言说废太子也算态度诚恳、其心可嘉,不如顺势再立的大臣都被康熙好一顿怒骂。
摘顶戴的摘顶戴,打板子的打板子。
这才止住了这股子歪风。
饶是如此,康熙心里也是万千不快。赶着顺承郡王倒霉,护军校赖图库之妻叩阍,控告他将皇上所赐鞍马赏与戏子倪五儿乘坐。
前有普奇,后有顺承郡王,这不更让康熙想起当年这俩货做套把他的儿子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事儿了吗?
于是查证属实之后,顺承郡王布穆巴用微贱之人,肆意妄行,有玷王爵的罪名算是落实。
咔擦,人头还在,但是好大的王爵没了。
胤禔闻听之后挑眉,特别满意这出戏的落幕效果。普奇、布穆巴,当年要不是那俩货鼓捣出来的张明德,也不至于把他坑成个光头阿哥。
如今仇人落魄,他当然欢喜。
不过这么一来,也越发确定,皇阿玛根本无意再立太子。那老三那个频频请皇阿玛莅临王园,编本破书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的又什么时候倒霉呢?
此番往厄鲁特兴兵,又到底派哪个?
虽然不大可能,但他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