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蓄意
师无射艰难吊着的那一线清明,就这么被花朝一指头勾断了。
他像个扑杀猎物的猛兽,身形一闪眨眼之间便到了床边,径直将“猎物”扑倒在床榻之上。
而本该瑟瑟发抖的“猎物”,却扬起纤白脖颈,微微笑了一下,往滚油里面又泼了瓢冷水,直接抬起双臂,搂住了师无射的脖颈。
同时,花朝翻转左手手腕,又看了一眼自己腕内含苞的莲花印记,见它依旧没反应,一对小酒窝更深了。
这莲花印记,是功德标志,乃是天道在她重生之后,给她留下的印记。她的身家性命同这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紧密相连,花苞枯萎,象征着生机流逝,花苞绽放,象征着生机旺盛。
天道声称,只要她手腕上的莲花彻底绽放,她便能彻底无所顾忌。
现在很显然,她欲要同师无射鬼混,但是莲花印记毫无动静,说明她这个未来天道之子的大老婆,和未来魔尊搞在一起,并不算影响世界走向。
花朝拉下师无射的脖子,伸手在师无射紧抿的唇上面摸了摸,他的唇形很好,唇峰挺秀,嘴唇嫣红,还很软。
都到了这一步,他竟在死死闭着眼睛,花朝抹了他因咬破自己唇舌顺着嘴角流下的血迹,又捏开他死死闭合的齿关,凑近一些。
他舌尖红的炽烈,像被撬开的海贝。
花朝近距离眯眼看着那一点诱人的红,开口声音是她一贯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如暖泉滚过耳膜的温和,她道:“二师兄,你睁开眼看看我呀?”
“你不想看清我吗?”
花朝笑着,吻上师无射已然溃不成军的双唇。
“轰隆隆!”闷雷伴着师无射最后一线清明,被劈空的电闪狠狠斩断,似绷断的琴弦,如豁开的山川。
他低下头,双手捧住花朝的侧脸,失控地回吻花朝。
这屋子的床并没有床帐,黑暗掩盖了一切。
只有窗外七月盛夏的暴雨惊雷,还在疯了一般地肆虐着,不知道是在警示这一场错位的纠缠,还是在狂欢一场盛大的重生。
电闪劈空撕裂天际,黑发与墨丝深切纠缠,盛夏的雨幕疯了一样狂欢,大雨冲刷天地的一切秽物,挣脱桎梏,涤净积压心头久久不散的郁结和尘埃。
直至一切情瘴催生的潮海伴着窗外逐渐收拢远去的雷雨,悄无声息湮灭在黎明之前。
花朝上辈子死在雷劫之下,好歹也是个元婴巅峰的修为,虽然她忙于“拯救苍生”,并没什么太多时间修炼,但元婴期和她现在的筑基期修为,到底差的不止一个天上地下。
虽然她早就不是什么青涩不通情爱的人,懂得怎么在床笫之间让自己得趣,却依旧觉得有些不支,毕竟师无射是个金丹。
上了床好似猛虎恶狼,要把人撕碎一样的架势,花朝抱着师无射湿漉的后背,不着边际地想,真的,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花朝充分在大半夜的时间里面,体会到了师无射对她隐忍压抑的旺盛感情。
丰沛到满溢,热烈到灼人。
上辈子师无射从未对花朝言爱,他们甚至交集不多,寥寥几次一起历练,花朝和他说话,他甚至都不抬眼看她。
但是他中了情瘴后渴求的是她,被重创到经脉俱裂,整整五年瘫痪在床,他也未曾怨恨一句。
后来修魔,同谢伏作对,伺机掳走她囚禁,又被她重创逃走,一样未曾寻仇。
乃至最后人魔妖联合布下的那场捕捉他的天罗地网,也是当时身为三界帝后的花朝,亲自给他送了传信灵鸟,约他见面,引他入瓮。
花朝死后在虚无世界里面,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看师无射,她其实不太理解师无射的爱意从何而来,毕竟他们连交集都没有,总不能是他只看上了花朝这张脸?
一切想不通的,花朝都归为剧情作用。
当然了,师无射的感情也确实令人唏嘘,凡间有句酸话,叫做,“若得卿卿素手敬,岂不含笑饮毒酒。”。
当初花朝听谢伏的,也只能听谢伏的,她那时意识被困在身体之内,做不出违逆人设的事情,给师无射送信约见,布下天罗地网,她其实是从未相信过师无射会去的。
要知道上辈子花朝和师无射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脑子被狗吃了才会上当。
师无射会去,还真有种脑子缺失的娇憨。
就冲这,就算他是因为剧情才注定要对她爱得死去活来,花朝这辈子也非得让他得偿所愿不可。
但是吧……这会儿花朝脑袋第无数次撞床头上,疼的头顶都要麻了,她像是跌入岩浆烈火里面的人一样,鼓足了勇气“赴死”,却也被灼烧得煎熬。
她这身子还是初次,这又不是双修,是纯粹的亲热,无法灵力反哺,再这样下去不行,她现在的修为,要是真的任凭师无射这个中情毒的金丹肆意到餍足,她明早上脑袋上还得长个脑袋出来。
因此花朝抱着师无射的手指在他身后慢慢结印,嘴里细细碎碎地念了咒,而后运起灵力,直接拍在了毫无防备的师无射后脑上。
师无射砸下来,花朝将他接了个满怀,汗津津地侧头,看到了他昏死过去的侧脸。
花朝还从没这样近距离看过师无射,他的眉目极其精致,因为他总是刻板固执不苟言笑,暗含戾气,再加上瞳色相较常人浅淡些许,总给人淡漠凌厉之感。
像此时一般无害的合拢了双眼,他眼睛狭长的弧度微挑,在眼尾收成细细的线,终于透出了浓重的狐媚味道,侧颈侧脸汗湿的黑发纠缠,他简直像是水底沉睡的海妖。
花朝看了一会儿,然后将他掀到旁边,坐起来合拢双腿,揉了揉自己脑袋。
磕的疼。
师无射这种完全不通情爱的人,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温柔缠绵就怪了。
不过疼也是好的,人活着才会感觉到疼,她现在是活生生的!
想到这里花朝又笑起来,这一次倒不是那种刻板的宛如尺子量出来的笑,而是带上了一些餍足的真情实意的笑。
她靠在床头,想吃糖,但是手边没有,就把指节送到唇边轻轻啃咬。她长发湿贴,粉面湿润,整个人宛若一个烂熟透红的蜜桃。
修真界从不缺模样好看的人,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女修男修,能看得人眼花缭乱。
花朝生得不够秾丽,不是很扎眼的类型,却是很亲人的长相。
圆圆的眼睛,因为眼尾下垂,显得无辜单纯,黑白分明的瞳仁似含着一泡清泉,很容易令人卸下防备。笑起来两侧嘴角酒窝深深,像含着两汪蜜一样甜。
她现在分明没吃到糖,却整个人就像一颗糖。
她笑着给自己和师无射施了清洁咒术,好歹不至于狼狈泥泞,并没有穿昨夜来的时候那件衣裙,那衣裙已经沾染了脏污,还被撕扯坏了一些,扔在地上不能穿了。
花朝从一地狼藉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储物袋,又从储物袋里面拿出了一身清灵剑派弟子服穿上。
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的储物袋,眼珠子一转,下地捡起了师无射随身带着的储物袋。
储物袋这东西,除了自己,便只有知道符文密令的人才能够打开。
花朝手指动了动,师无射储物袋就开了。
花朝蹲在地上愣了片刻,想起了上辈子她被已经是魔尊的师无射掳到了魔域,师无射整日奔忙,就会把储物袋扔给她,里面是给她准备的各色糖果零食,那时候师无射给过她一个符文令,正是此刻花朝打开储物袋的这一个。
花朝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晾着的师无射,心中啧了一声。
师无射的储物袋非常满,各种品阶灵石丹药不少,法器灵器也很多,还有凡间能用的银钱。
想来这次下山,行走除祟,是师无射带领,也是师无射负责打点弟子们的衣食住行。
不过在见遍宝物的花朝眼里,师无射这点东西就显得有点寒酸,她无甚兴致的扔下,重新爬上了床,把师无射翻了个身,随便给他拢了下凌乱的衣袍,从他身后抱着他入睡了。
折腾了大半夜,花朝也没有运转灵力去消解疲乏,她喜欢这种满足酸软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抱谢伏之外的男人。
意外的感觉很不错,新鲜得很,师无射身上的味道有种小动物的皮毛被阳光暴晒时的暖意,花朝还挺喜欢的。
她把鼻子压在师无射后背,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她和谢伏结为道侣之后,最开始那段时间。
谢伏已经在修真界崭露头角,无论是仙门大比,还是秘境历练都表现得非常出色。
谢伏还以筑基巅峰修为苦战许久,舍了半条命,诛杀了一位元婴入魔的老祖,一战成名,救了不少人,让几大门派的修士都承了他的人情。
那时候花朝像个傻子一样快乐,虽然她的修为进境很慢,和父亲朋友的关系都不好,但她的道侣这么厉害,且对她极好,温柔又深情,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那时候花朝是真的爱谢伏的。爱他温柔俊美,爱他智慧过人天资绝佳,也怜他出身微贱,遭人欺辱不屈不挠。
以至于花朝后来将父亲留给自己的一切都用来辅助谢伏,助他扬名天下,助他修为猛增。
那时候花朝自以为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满脑子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神仙眷侣得道飞升。
只是后来,谢伏遭人陷害,花朝再不能助他,只有其他女子可供他渡过难关,那女子又刚好爱慕谢伏,死活要嫁给他。
那时候谢伏发誓绝不负花朝,可被剧情操控的花朝怎么能看着他大仇不得报,郁郁不得志,被人拉下云端踩在脚下践踏?
于是她最终让出了自己的道侣,同另一个女人分享,再一次助谢伏登顶。
谢伏对她更加温柔敬重,花朝越发的圣光璀璨。
但那时的她也没有料到,那一次只是开始。
随着谢伏一步步修为提升,一步步收拢各个宗门,乃至得到妖族魔族的臣服,他的后宫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燕瘦环肥百花齐放,仙魔妖鬼不一而足。
直至他最终成为一统三界的御霄帝君,他的后宫似源源不断的流水,从未停止过。
虽然谢伏并未夺取她帝后之位,令她掌握生杀他后宫女人的大权,甚至许她参与各族之间的统治。
可是这一切早已经和花朝最初的期盼背道而驰。她的生活,成了恐怖故事。
谢伏总对她说,“得你是我一生之幸……”
花朝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对谢伏说:“得你也是我一生之幸……”
多么“琴瑟和鸣”,多么“伉俪情深”。
花朝看自己任劳任怨的像头驴,给谢伏拉磨拉得无怨无悔,连谢伏都记不住的自己的孩子,花朝却能说出他每个孩子的生辰喜好。
直到终于身死天劫之下,她才总算挣脱囚笼!
她那悲催的一生,兢兢业业累死累活,为一个男人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活的没了自己。
只得了一句“得你是我一生之幸。”。
“我幸你爹……”花朝迷迷糊糊在梦里骂人。
她抬手抽梦里谢伏的大嘴巴。
现实就是她抬起手,“啪”地一巴掌,正抽在背对着她摸黑穿衣的师无射背上。
“谢长夏……”我干你娘。
花朝嘟哝道。
师无射一顿,慢慢回头看向床上躺着的花朝,表情在黎明前的漆黑之中,晦暗难辨。
长夏,正是谢伏的表字,是他们的小师弟。
她昨夜才与他欲海癫狂共赴极乐,梦中却在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