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周则意嘴唇几动,积郁了十年的情绪霎然喷涌而出,他有许多话想说。
想问问对方叫什么名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他迫不及待想要了解这个将春色还给他,又夺走他所有心魂的青年,究竟是何人。
然而想问的太多,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心如擂鼓,紧张又激动地说不出话,对方先于他开口,嗓音比想象中还要悦耳动听……
……说的话却令他顿然怔愣。
“你他娘的不是会武吗?这么慢的刀躲不过?”
周则意身形峻劲,呼吸冗长,脚步有力,必然是常年习武的高手——逐月曾这么评价过他。
林策自己也深以为然。
若非常年习武,不会有这样的峻健体魄。
他只身赴会,虽未带刀剑,躲避区区几个刺客,不该易如反掌?
谁料周则意竟然这么没用,比将军府做饭的后厨火夫还不如。
“我……”周则意万万没料到,如此风华绝世之人,一开口就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丝毫不觉恼怒,只慌忙朝对方解释,“我练过十多年功夫,从未有过实战……”
说出来有些丢脸。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确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被对方看轻了……
他感觉自己耳根烫的厉害,心扑通跳得飞快,想找补几句,挽回自己在对方心中无能的坏印象,可惜脑子烧得有如一团浆糊,只觉口干舌燥,喉结几动也难以拼凑出一句完整话语。
忽然间,眼前那双巧夺天工的勾魂眼梢微微一缩,青年手中寒芒四溢的白刃势如闪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悍然猛攻向他。
周则意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但他清楚地知晓,若对方打算杀他,他不打算躲。
寒气四散的剑刃从他脸颊边穿过,割断一缕鬓发
——挑穿身后袭向他的刺客。
林策再次解决掉一人,不耐啧了一声,骂周则意:“傻站着干嘛?”
周则意空有一身功夫,从未和人交过手,看他那弱风扶柳的模样说不定见血就头晕,是个绣花枕头。
广湘王府中的侍卫,在场的那些高门纨绔,都是一个样。
见了刺客如同丢了魂,别说将刺客拿下,这群软脚虾腿软得连逃命都不会了。
比朔北三州的女子还不如。
林策实在心烦这些养尊处优的膏梁纨袴,俊丽眉宇轻微一皱,战靴朝掉落在地的刺客兵刃一脚踢去,长刀霎时腾空而起,飞向周则意。
“接住。”
若连这个都接不住,周则意十多年的武艺就算白练。
周则意回过神,接过飞来的兵刃。
林策扭头就朝大厅外走,他匆忙抬脚跟上。
大厅中的场面十分混乱,杯盘散落,案桌倾倒,吓软腿的宾客跌坐在地上起不来,别庄的侍卫和刺客打斗都有些畏手畏脚。
哭喊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无人出来统领大局,局面已经失控。
林策护着周则意走出大厅,外面浓烟阵阵,火光冲天。
刺客在别庄各处放了火,势必要让目标无路可逃。
这群刺客早有预谋,计划周密,准备充分,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但林策实是没料到,广湘王的手下如此无能,轻易就让刺客得手。
这么多刺客潜入庄内,庄园守卫一点没发觉?
还是说……
这是周翰有意为之?这些刺客是他自己安排的?
现在并非探究真相的时刻,逃离此地才是当务之急。
大厅里进了刺客,大厅外也藏有弓/弩手。
林策和周则意一出门,箭雨即刻向他们袭来。
林策暗骂一声,将手中长剑挥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把袭来的羽箭统统挡下。
周则意虽从未真正临敌,好歹武功底子深厚。
方才一时惊惶,如今冷静下来,渐渐施展武艺开始应对。
林策在刀枪剑雨中杀出一条血路,领着周则意且战且退,一路逃向偏院方向。
庄内起了大火,停留在外的将军府亲兵即刻明白情况不妙,带着周则意的羽林卫闯入庄中接应。
两队人在偏院门口汇合。
“他娘的刺客人数比庄中守卫还多。怕有半个旅,装备也精良。”
一亲卫挡下羽箭,看着寒光流转的崭新三棱箭簇,眉头直皱问向林策,“咱们现在怎么办?”
将军府只来了四个人,加上淮王的羽林卫也不过二三十人。
刺客放了火,堵了他们进庄的那条路。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在烟火弥漫,方位难辨的庄园内,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刺客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他们逃都不知该往哪儿逃。
林策梭巡一眼四周,四处皆是浓烟,能见度极低。
周围偶有杀喊声,想必是别的宾客带来的护卫。可惜此刻敌我未明,那些虾兵蟹将也靠不住。
他思忖半瞬,随即朝向周则意:“把你衣服脱了!”
周则意一怔,懵然站在原地,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有此一句。
“磨磨蹭蹭干什么,老子对你没兴趣,不占你便宜。”
林策一见周则意那双秋光潋滟,似如含冤受屈的桃花眼就心烦。
他平日对周则意就极其不耐,更别说此时情况紧急。
他上前一步,直接动手扯下对方腰带,扒他衣服。
周则意只觉自己脸和耳根都烧得滚烫,即便周围血光冲天,映在眼中的也是和煦明媚的浓稠春色。
一股淡淡暗香钻入鼻尖,他脑中空白一片,只有一颗心脏剧烈跳动,如春雷震天,清风数拂。
他僵着四肢任由外袍被人扒下,同一时间,一将军府亲卫也已脱下自己身上的轻甲。
三个亲卫都随林大将军征战多年,彼此之间极有默契。
亲卫接过将军递来的淮王衣袍,套在自己身上。
他身量和林策相仿,比淮王略矮半个头,但烟尘斗乱之中,粗略远看,难以一眼分辨真假。
与林策麾下心思敏捷,动作麻利的亲卫相比,周则意显然慢了半拍。
他见将军府亲兵穿上自己的衣袍,假扮自己,才从脸红耳热中回神,将羽林卫的战甲穿在身上,和侍卫互换了身份。
林策皱着眉,不耐地等周则意换好轻甲,吩咐众侍卫:“你们尽量朝显眼的方向走,不过千万注意安全。”
“我昨夜已吩咐过有德,先带一队人马等在山下,若酉时未见我们归来,即刻上山接应。”
“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们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必然能等来援军。”
亲卫点头:“你们呢?”
“我带着淮王殿下另走山路,能下山最好。下不了,我二人目标小,山林里也易于躲藏。只要援兵一到,刺客必散,我会想办法回将军府,不必管我。”
众兵士领命,林策撇了一眼周则意,示意他二人即刻就走。
刚转身,一年轻羽林卫陡然道:“殿下……偏院里有马。”
“我在院里无聊,就把马从车上卸下来,清理喂食。”
他又道:“偏院西侧,马厩附近的墙稍矮,还有一道后门,不知能不能通往庄园外面。”
“若殿下有需要……”
“行啊。”林策嘴角微扬,夸赞了他一句。
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少爷兵里,还有一个如此机灵的人。
年轻羽林卫的脸霎时通红,害羞低下头,随后又详细告诉二人小门方位:“沿着墙走,转角后再走几步就到。”
众人兵分两路,假扮淮王的亲卫带着羽林卫队朝显眼处走,林策和周则意按照年轻侍卫所指,找到了偏院的小门。
门扉紧闭,林策狠狠踢了两脚,未能踢开,许是门中藏有天地锁,锁住了。
他又看向旁边矮墙,人跃过去没问题,马跳不过。
没办法,只能弃马,先逃出山庄再说。
周则意忽然道:“我试试?”
他都踢不开,周则意这绣花枕头能踢开?
林策语气不耐:“爱试便试。”扭头就要离去。
倏然一声巨大闷响,周则意一脚踢过去,那门竟然应声而倒。
并非将锁踢坏,而是整扇门板,连同门轴一起脱落。
林策霎时一愣,俊丽眼梢怔然眨了眨,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周则意被他看的耳根通红,窘迫解释:“我……和我爹一样,力气比常人稍大。”
窦家是武将世家,定国侯手握虎符统帅全军,传说他武功盖世,力拔山兮。
周则意承袭了他的高挑身量,也承袭了他那一身天生神力。
林策面无表情转过身,一声不吭走向停马的地方。
羽林卫的小将把马留在此处喂食,林策一看,陡然又怔。
这匹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乃是《相马经》中赫赫有名的的卢。
虽说“的卢妨主”在军中只作一个玩笑话,此时见到,不知该作何表情。
林策无话可说,牵马出门,和周则意一同离开了广湘王别庄。
二人同乘一骑,渐渐远离烟火弥漫的山庄,尖叫哭喊和精铁碰撞之声被抛在身后,未见追兵追出。
想来刺客也未料到,有人能从偏远小门逃离。
只可惜二人虽暂时安全,看着杳无人迹的山林又犯了难。
刚离开虎穴,又有一大难题摆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