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二更)
钟誉武功高, 脚程快。真赶时间的时候, 不需半柱香就能从将军府走到相府。
谢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在路上见到他,还未来得及躬身行礼,人已脚步匆匆远去。
“谢书怀!”还未入院,洪亮嗓音已先声夺人, “出来!”
谢信昨夜见到林策马上杀敌的英姿, 心绪激荡情难自抑,回房后看着画想着人, 相思难眠。
然情动过后,欲念不仅没能纾解, 反而沟壑难填。
他一夜未睡, 身体燥热, 心绪烦闷。
见钟誉大吼大叫闯入院中, 他愠怒威胁:“钟凌朝, 你要再吵一句, 我让你……”
“谢书怀!”钟誉怒气冲冲打断他, “你早知道对不对!”
“你他娘的故意不告诉我!”
难怪对着身为情敌的林策,谢书怀如在徐如面前一样的低眉顺眼奴颜婢膝, 还叫他不能打伤林策
——他早就知晓徐如就是林策。
钟誉虽是钟鸣鼎食之家的矜贵公子,参军入伍多年,和军营里的兵痞混久了,同样沾了一身匪气。
平日和谢信这些高雅文士在一起时, 好歹知道收敛,此时急火攻心, 再顾不上什么温良恭俭, 破口大骂:“你故意不告诉老子, 就等着看老子笑话!”
“老子被你这个王八蛋害惨了!”
谢信怔了片刻:“你, 刚又去了将军府?”
谢信虽然没正面回答,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徐如就是林策,没有别的侥幸的可能。
钟誉咬牙切齿狠盯了他片刻,随后垂头丧气一叹。除了骂几句“谢书怀你个王八蛋”解气,也没别的办法。
谢信好奇:“你怎么发现的?”
又调侃他:“你也没把林大将军得罪得太狠,我不会怪你。”
“你还怪我?!你把老子害惨了你知不知道?”
“我害你什么?”谢信笑问,“害你在我未来夫人面前丢脸了?”
钟誉表情倏然一僵。
谢书怀害他什么了?害他爱上了徐如……爱上了他的宿敌林策?
不是。
他早就知道谢书怀对徐如爱慕已久,他清楚徐如对谢书怀有多重要。
他明知徐如是他好兄弟认定的共度一生之人,却仍旧情不自禁倾心于他。
他肖想徐如,恋慕上他不该爱的兄弟之妻,他自己才是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徐如不该爱,他爱了。
纵使谢书怀一早告诉他,那人是林策,他还是会无可自拔地爱上。
他是个无耻且肤浅的伪君子,在那张赏心悦目的绝世美貌面前,他毫无一点反抗之力。
他时常取笑谢书怀有色心没色胆,谢书怀只是不敢在心上人面前直接言明情衷,却为他抛却傲气和矜持,入朝折腰事君王。
谢书怀爱意深厚坦荡,岂是他一个明明爱了却不敢承认,只能在心中亵渎的阴暗小人可比。
他这个肖想兄弟心爱之人的王八蛋,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钟凌朝?钟凌朝!”谢信见他猝然呆愣,好笑道:“怎么了?”
“你要是没睡醒,滚回房去再睡会。别在我院里杵着碍事。”
“诶,你……”
钟誉横冲直撞闯入他院里,话还没说完,怎么突然行步如飞地走了?
谢信一脸莫名。
钟凌朝怎么发现徐如就是林策的?他昨日假扮林策,有什么感觉?和徐如一同上阵杀敌,又是什么感觉?
他有好多话想问。
罢了,过会再去他房里看一看。
***
钟誉满怀愧疚,心虚胆怯逃离谢信院中,躲入自己房间。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林策年少成名,他一直把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镇北军将领视作竞争对手。
他钦佩林策的胆识和谋略,感怀他冲锋陷阵,血溅黄沙,为南昭国泰民安付出的一切。
可他打心眼里,仍旧对林策有所轻视。
他和林策一南一北,王不见王,从未有过正面交锋。但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世家出身的将门之后,一定在林策这个出身卑微的乡野村夫之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张形貌恐怖的面具之后,会是这样一张惊世绝艳的脸。
他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徐如,爱上了他一直视作宿敌的林策。
钟誉望向床头挂着的画像。
最初的那一幅,被他弄脏。之后他又去谢书怀房里抢了一幅,挂在床头。
他嘴上神清气正说着“房里挂一幅画当装饰怎么了”,阴暗见不得光的龌蹉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意识缥缈之间,画中的艳丽妖魅,又从画里出来,跨坐到他身上。
艳色如刀的杏目冷冷看着他,眼中鄙夷神色一如往常。
“林策。”这一次,钟誉总算叫对了真名。
林策冷冷一笑。
润白脖颈上的欢爱血痕触目惊心,瞬间灼痛钟誉的眼。
他亲眼见过,林策和宁越之耳鬓厮磨,他曾以为,林策见色起意,对徐如不忠。
然而林策就是徐如,那和宁越之眉来眼去的,就是他自己。
今早他去找林策,亲卫说,淮王昨晚和他议事在房中议事,早上人才刚走。
两人深更半夜同处一室,有什么事能商议半个晚上?
林策脖颈上的斑驳血痕,已清晰昭告他们昨晚究竟做了什么。
钟誉不禁怒火中烧:“你风流成性,到处沾花惹草,你引诱了谢书怀,现在又来勾引我!”
“是,我风流成性,到处沾花惹草。”林策轻蔑扬嘴,“你既然已经清楚,现在完全可以退出去。”
“你全身而退,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正人君子。”
冰冷嘲讽的目光看的钟誉血脉喷张。
他不仅没退出,反而在温紧的洞天福地里搅弄地更加凶暴蛮横。
林策居高临下,轻鄙冷嘲:“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被你这样对待?”
“若非你心里这么想,我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对我的人里,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正人君子,最令我厌恶。”
“你不退?那我退。你继续做冰清玉洁的君子,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别走!”钟誉暴戾地抓住他,加大了搅弄风云的力度,似要把人狠狠弄坏,“我不准……不准你走!”
他已经深陷泥潭,林策怎么可以全身而退。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干脆索性褪下所有人模人样的伪装,直面自己的□□。
既然他是最令林策厌恶的那一个,那他就成为让他哭得最狠的那一个。
他不再压抑任何一点情念,翻身将人压下,凶暴攻入。他只想听身下人求饶的低泣哭喊。……
……
喷涌的热流将钟誉的浅眠扰醒。
他大口喘着粗气,失神望向床头的挂画。
画中人依然眸光冰冷,高傲睥睨着他。
他鬼迷心窍一般,用沾满污浊指尖抚上慑人魂魄的画中妖魅。
俊丽的眼梢,淡黑的泪痣,胭红的薄唇,全都因为染上他的污迹,多了几分诱人的情靡色彩,不再冷若冰霜。
林策。这个单薄瘦弱的绝世美人,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南昭战鬼,顶天立地的一国脊梁。
钟誉彻底丢弃了束缚在他身上的礼义廉耻,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无比轻松。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郁结多日的苦闷刹时烟消云散。
他已经下定决心,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夕阳唱晚,洒落一层金煌,京城大街小巷烟火飘香。
亲卫将晚膳端入林策小院,贱兮兮地笑看他脖颈上的伤痕。
“将军,纵欲伤身。”
他们将军前几天睡了宁常侍,昨夜又睡了淮王。
原来以前在朔方,将军清心寡欲,只是因为没遇到这样的美色。
京城花红柳绿,春色宜人,将军还是没能超脱凡俗,落入了温柔乡。
林策一脚踢上他大腿:“小兔崽子!”
亲卫装模作样拍拍屁股走人:“宫中送来的鹿肉,大补,将军多吃一些。”
林策磨着后槽牙,无奈笑骂:“给老子滚!”
看着眼前的吃食,他抬手抚了抚脖颈,心中暗骂“周则意混账王八蛋,咬得可真狠”
他昨夜就不该被美色所惑,心软替他纾解。
他将周则意派人送来的鹿肉当做周则意本人,咬牙切齿吃了个精光。
刚吃完,沉稳迅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过片刻,钟誉又横行无忌直闯他内院。
林策略微不耐:“又有什么事?”
钟誉一大早来找他切磋,打下他面具。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没想到钟誉似如见到什么妖魔鬼怪,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林季宇,”眼前是那张形貌丑陋的面具,可钟誉情不自禁想到面具后,那张他爱到无可自拔的脸,瞬间脸红耳热,心如擂鼓,“再陪我打一场。”
林策刚吃过饭,正愁没地方消食。
周则意故意在他脖颈各处咬出遮挡不住的伤痕,那些王八崽子看到他就贱兮兮的笑,他都不好意思走出院门。
送上来的消遣,不要白不要。
何况上午那场切磋中道而止,他俩并未分出胜负。
他朝钟誉勾了勾手指:“来。”
这个动作,放在别人身上,是轻视是挑衅,钟誉非把那人打服了不可。
可林策,是他深深恋慕之人。这个蛮横无礼的动作,忽然就染上一股情靡暧昧,挑逗勾引的意味。
钟誉瞬间呼吸不畅,心猿意马。
他在心上人面前,相思澎湃,毫无半点自控之力。
他心虚地别过眼,忽然就有些后悔,不该提出这个请求。
然而对方已经出招。
林策一拳打向钟誉正脸,在钟誉侧头避过之后,他又变直击为勾拳,再次攻向侧脸。
“还你的。”
这是上午,钟誉掀掉他面具所用的招式。
钟誉蓦地一怔,他清楚林策的性子,冷傲凶横,有仇必报。他之前没少被“徐如”无缘无故骂过。
可越是这样,他爱得越深。
他无可奈何,又欢欣愉悦。
怕一不小心伤到心慕之人,钟誉打得畏手畏脚,林策丝毫没打算放水,步步紧逼。
二人过了五十来招,钟誉一招闪避不及漏了破绽,林策瞬间欺身而上,破防近身。
那张戴着面具的脸近在眼前。
夕阳余晖为万丈软红尘勾勒一圈金光,浮出一层暧昧的金煌。
钟誉心跳蓦地一滞,转眼间,细长五指已卡在他咽喉上。
骨节分明,莹白冷润,赏心悦目。
覆着薄茧的指腹却能轻而易举捏断他的喉咙。
这是一只拿枪握剑,淬染鲜血的手,却依旧美的令人心惊胆颤。
“怎么样,”林策下颌微扬,“服不服?”
“不服再来。”
钟誉血脉沸腾,气势昂扬。
他再也压制不住深藏的情衷,伸手拉过对方衣襟。
林策猝不及防被人狠重一扯,身体前倾,失衡倒向钟誉。
下一刻,面具被对手扯下。
他心中火起,正要怒骂,微张的嘴霎时被堵住。
火热的触感覆盖上来,俊丽双眸霎然睁大。
因太过惊讶,甚至忘记呼吸。
灼烫的侵略趁机攻入,林策下意识防御,狠狠给了对手一拳。
钟誉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拳。
他脊背挺直地站在原地,却因为下颌低埋,被额发的阴影遮盖了脸上表情。
林策完全懵怔,没明白方才那一下,对方究竟是何意。
空气近乎凝滞。被秋风吹拂的树叶,也停下沙沙的响动。
“你……”他皱眉,打算问个清楚。
钟誉却猛然转头,一声不吭,脚步匆匆地埋首离去。
林策:“……”
这人他娘的究竟什么意思?!
钟誉回到谢府,再次进入谢信的院中。
“你来的正好,”谢信本就有话打算问他,“吃过饭没?我们边吃边聊。”
钟誉低埋着头,一言不发。
谢信好奇仔细看向他:“你脸怎么了?”
“又去了将军府,被林大将军打了?”
他戏谑一笑:“你这一天天地往人家府里闯,林大将军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当心哪天他心情不好,把你腿打断了扔出来。”
“书怀。”
“嗯?”
钟誉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胸中所有心虚和愧疚,抬起头,严肃郑重看向他。
“书怀,如果我说,我爱上林策了,你会怎么办?”
谢信眼中的笑意瞬间消散。
微凉夜风吹过,四周寂静一片。方才将军府中的沉闷,似乎被钟誉带入了相府的庭院。
俊逸的眉眼仔细端详钟誉半晌。
“凌朝,如果我说,不行,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