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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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了搜查了房中每一个角落, 未见任何异常。
一队人又训练有素地转身出门, 前往下一间屋。
靠外的几间屋里,都未发现奇怪之处,直到搜索到里间。
这一间工坊内所有物品摆放整齐,一眼便知, 这里所印制的是价格昂贵的精美书画, 而非外面几文钱,粗糙印刷的市井书册。
无需兵士们仔细搜查, 打眼就能见到,此间作坊正在印制林大将军的画像。
看来那批打着将军府名号的画像, 的确出自这里。
谢信微笑上前, 刚想说点什么, 林策扭头吩咐亲卫:“正版只在晋江!正版只在晋江!”
再次被人视若无睹, 谢信怔在原地, 无奈又好笑。
很快, 负责作坊的管事被带到林策面前。
一群披甲执锐的兵士忽然破门而入, 管事被吓得不轻,瑟瑟抖抖打着颤。
“说吧, 正版只在晋江!。”
问话的人,长着管事此生从未见过的绝世相貌。阳光从窗棂穿入,照在他脸上,完美无瑕的精致五官泛着白润荧光, 比那些美人图上沉鱼落雁的美女还要好看几分。
管事瞬间看得呆愣,四肢都忘了抖了。
“问你话, ”一兵士催促, “愣着干嘛。”
管事被这一声叫回了魂, 急忙道:“回大人的话, 这些是要拿去坊市出售的画像。”
“这些画像和别处制作的不同,无论纸张油墨,都是价格昂贵的名品。此画精美,制作起来极其不易,须有专门的画匠负责,一天只能做出十幅……”
亲卫打断他:“谁问你这个?”
管事一愣:“啊?”那要问什么?
“谁让你们印的这些画!”
“自……自然是东家。”管事一脸莫名,“东家叫我们印的。”
林策:“你们东家是谁?”
这位相貌绝世之人,声音也如此好听。清越如溪水,澄澈悦耳,听得人心神为之一荡。
管事似乎中了邪勾了魄,忍不住地浮想联翩神游天外。
亲卫再次怒喝:“问你话!”
被这么一吓,管事身子一抖,即刻颤声道:“正版只在晋江!……”
“这张叁做什么的!”
“做,做什么的……”管事怔愣回忆,“东家售卖书画,自己开了这么一家印刷作坊。他在西城闹市有间铺子,铺子里就卖这些……”
这个叫张叁的,正是官府黄册中,这间作坊的所有者。
管事吞吞吐吐大半天,总算把自己知道情况全部交代,可惜并无一点有用线索。
“院里都是按月领钱的伙计,东家叫我们印什么,我们就印什么。”
“圣贤书也印,风月话本也印。上个月还印了一批春宫图,据说卖的很好,过两日还要再印一次,”管事擦了擦头上冷汗,“南昭没说不让人售卖龙阳春宫图啊大人。”
“至于东家的底细,咱们这些下头做工的,哪会清楚?也就平日闲聊几句八卦。”
“东家早年靠着书画铺子,赚了一笔小钱,开了这家印刷作坊。如今生意越做越大,赚得越来越多。”
“他虽已年过不惑,前些日子又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才刚过二八。东家家里妻妾成群,一两个月才到作坊来巡视一回。上回来,就带着新纳的小妾,那腰扭的……”
“行了!”亲卫大声喝止,谁要听这些后宅风月,“你们知不知道这画上是谁。”
“知,知道……”管事又被吓出冷汗,“东家上回来,也就几天前,找了专门的画匠印制这幅画像。”
“听东家说,画上的人乃咱们家喻户晓的南昭战鬼,林策,林大将军!”
“这画用的是上好的锦纸,油墨也是东家专门买来的昂贵彩墨,制作工序繁复,一天只能印制十幅。”
亲卫越听越不耐烦:“知不知道这画是谁画的?”
“谁,谁画的?”管事摇头,“东家只拿着画像,叫我们印,也没说原来的是谁画的。”
他指了指木桌另一边:“用来印制的原幅,还放在那边。”
顺着管事指的方向看过去,桌上摆着由某人手工绘制的画像。
画技精妙,线条均匀,细节详尽,栩栩如生。除了画中人太丑,可堪称神品。
画像上未有署名,不知画师是谁。
“大,大人,”管事十分惶恐,“咱南昭没说不许印制和售卖林大将军的画像。”
“听闻朔北三州,家家户户都在门上张贴林大将军像,不但能趋吉避凶,还可防止家中红杏出墙。”
亲卫瞪了他一眼:“可没让你们打着镇北将军府的旗号售卖将军画像!”
“啊……这,这,”管事吓得瑟瑟发抖,“东家叫我们印,我们就印了。东家怎么卖的,咱也不知道……”
他不知冒充将军府究竟是个什么罪,只不住哭爹喊娘:“大人饶命啊,大人。这院里的,都是拿钱做活的下人,东家犯了王法,和咱无关啊。”
“行了,”林策朝他摆摆手,“下去吧。没人要你的命。”
管事赶忙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出了屋。
“正版只在晋江!?”追星问。他们在这里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有。
这些工匠拿钱做工,别的一概不知。
“这叫张叁的肯定有问题。”虽然户籍记录上,他是个布衣良民。据管事所说,也只是个售卖书画的富商。
但他仿造将军府画师的丹青,制作如此精美的画像,只以极低的价格卖出,绝非打着将军府旗号骗钱的普通奸商。
他想让京城百姓家家户户挂上林大将军画像,引起朝廷猜忌,危害社稷安稳,必然得了官场中人,或者世家豪族的授意。
“张叁家在哪儿?”林策问自己亲卫,目光却凛冽看向谢信。
“谢某真的冤枉。”谢信好笑又无奈,“这个叫张叁的,和我谢书怀没有半分关系。”
“这事绝非谢某所为,”他学着管事的语气,戏谑笑道,“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林策冷眼打量他半晌。
虽是霜冷如刀的目光,勾魂摄魄的绝艳眼眸却看得谢信耳根微微发烫。
藏刀的笑眼中,多了几分晦暗难明的情愫:“谢某一直有个疑惑。”
清悦嗓音冰冷:“说。”
“坊间盛传,家门口张贴林大将军的画像,可以驱除邪祟,保佑家宅安宁,是否真有其事?”
俊秀眼眸微垂,同林策对视,“驱邪避凶我谢书怀不需要,若真能防止家中红杏出墙,那我往后必须请上一幅,张贴在谢府大门上。”
谢府是五间三启门,独占一条街半座坊的深宅大院。高门大宅没有民间院落那般,在门口张贴门神画的风气。
偌大一座丞相府邸,朱红大门上贴张一幅壮如夜叉的林大将军画像,成何体统。
他这句调侃,瞬间引得身后一群谢府侍卫哄笑不止。
将军府亲卫勃然大怒,谢信居然敢当面取笑自家将军!
他们本就和谢府结了梁子,此时忍无可忍,纷纷拔剑出鞘。
一时间,刀风凛冽,寒芒闪烁,情势一触即发。
“住手。”谢信眼含笑意,吩咐自己手下,“把剑收了。”
又朝林策道:“谢某无意冒犯,只是真有此疑惑,更有此需要。”
林策冷嘲:“右相夫人给右相带了绿帽?”
“非也。谢某尚未娶妻。只是谢某想娶的心仪之人,天姿绝色,容易惹上风流债,遭人觊觎,谢某不得不早作提放。”
林策:“我观右相颧骨凸出,人中深长。这顶绿帽往后戴定了,门上贴什么都没用。”
谢信哼笑:“徐校尉还会看相?”
“不用看也知道。”
“那谢某往后可得更加注意,把夫人看紧一点。”
林策明嘲暗讽,谢信却真如宰相肚里能撑船一般,不气不恼同他东拉西扯,听得林策愈发不耐。
他沉下脸,懒得再去理会,朝追星等人说了一声“走”,扭头就往门外走。
刚走到外院,就听见外院传来铁甲踏地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羽林卫气势汹汹从侧门闯入院中。
“羽林卫查案,”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含着目中无人的阴恻笑意,慢条斯理朝众人道,“都乖乖过来,在墙角排队……”
“站好”两只还未出口,话音戛然而止。
宁越之和周则意步入院里,陡然一滞。
周则意本是对外物毫不在意的一脸漠然,在见到院中之人时,眸光霎然一亮。
“徐如?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则意同宁越之一起搜查恭王私宅,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朝思暮想的梦里人。
邂逅来的猝不及防,不禁让人怀疑,此地是否是他又一梦境。
然而下一刻,见到谢信从内院出来,走到徐如身边。
潋滟眸光瞬时一暗,“谢相为何也在此处?”
相府和将军府,两队人马站在一起,显然一同行动。
林策的手下和谢信一同来此,而他毫不知情。
一股酸涩的醋意和愤怒猝然涌上,四散的寒意似乎让整个院子都结出一层薄霜。
“淮王殿下,宁大人,”谢信恍若未觉,敷衍见礼,“二位又怎会来此?”
周则意阴沉看着他,一言不发。
谢信嘴角扬得更高,似如带着几分耀武扬威的炫耀与挑衅。
二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明明是秋阳高照,翠绿点缀,热火朝天的忙碌作坊,不知为何,忽然之间成了闹鬼宅院一般,阴郁冷肃。
见林策俊眉微皱,显然心情不佳,一向喜欢隔岸观火,甚至还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宁越之,此时不得不如孙有德一样,做起了和事佬。
“卑职和淮王殿下追查恭王私宅,此处也是他的产业之一。”他朝林策说起半日经历。
他们按照周翰给的清单,挨个搜查。
去了两处宅院,都是空置,没发现异常。这第三处,还未开始搜,已遇到更令人心绪激动的人间至宝。
林策冷瞥他一眼,并未搭理。
宁越之怔愣眨了眨眼,将军今日心情这么差?
他无奈叹笑,问追星:“你们什么情况?”
追星神色冷淡,三言两语将追查林大将军画像一事告知于他。
有他二人这番对话,院内凝滞的霜雪稍霁。
周则意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不放过任何一个找“将军心腹”搭话的机会:“你们在这里没找到线索?”
林策:“地方没找错。印制画像的确实是这里。”
“但工匠拿钱做事,多的不清楚。我们正打算去找那个张叁。”
周则意:“此处宅院在张叁名下,实际却是恭王的别业。”
恭王拥有多处私宅别业,都不在他自己名下。
若非广湘王知情,一时半会很难查到。
“这个叫张叁的,定然和恭王有联系。”
打着将军府名义卖画,妄图挑起朝廷猜忌,若也是恭王所为,一切都解释的通。
恭王使用伪造的军中兵械行刺,一心想把林策拉下水。
周则意带着几分邀功讨赏的过分殷勤:“我们现在一起去找那个张叁?”
他看了看天色:“现在已近正午,你……你饿不饿?找家酒楼吃过饭再去?”
“多谢淮王殿下,帮谢某洗刷冤屈。”谢信忽然插上一句,带着几分意义难明的玩味朝林策道,“谢某一再申明,这事并非我谢书怀所为。徐校尉这下总该相信我了?”
林策冷傲看了他一眼,目光寒芒锋锐,却能轻易夺人魂魄,勾起一团烈火。
谢信俊雅笑眼此时又隐忍一丝晦暗翻涌的难明情愫。
周则意神色阴沉,走到林策身前,阻断谢信的目光,再次和他森然对视。
林策同时无视了这两个人,朝追星点了点下颌:“走。”
一队兵士迈着整齐步伐,列队跟在他身后。
周则意急忙结束了和谢信的较劲,转头跟上。
林策进入这家作坊时,踢坏了正门的门闩。
周则意和宁越之带着一帮羽林卫闯入,又踢坏了侧门。
坊中工匠聚集在外院,惴惴不安地站着,不知东家究竟摊上什么事,自己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但只见一群官军气势汹汹地闯入,杀气腾腾地离去,并未带走他们任何一人。
工匠们面面相觑,随后一起望向管事。
管事被这帮凶神恶煞的兵士问了一大堆话,隐约猜测或许和林大将军的画像有关,但具体何事,他也一头雾水。
毕竟南昭没说不准民间印制朝廷官员的画像。
——只是除了可以辟邪避凶的南昭战鬼,别人的画像百姓根本不感兴趣。
管事心有余悸按着自己心口,喃喃自语:“据说羽林卫搜查私人宅邸,没事也要带几个人关进大牢屈打成招。”
“今日逃过一劫,必然是林大将军的画像起了作用。”
“等会下工,我也带一幅回去挂在家中,保佑家宅平安。”
他又窃声私语:“那位领头的大人,长得好生漂亮。怕是将军夫人也没他这般天姿玉色。”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好像听那些说书的讲过,将军身边未有红颜佳人。”
“听闻那些达官贵人,喜好南风。”管事似是想通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惊诧一瞬之后,又理所当然一般点头,“有一个如此仙姿玉质的属下在侧,林大将军着实艳福不浅。”
“难怪将军画像除了祛除邪祟,还能防止家中红杏出墙。”
“啧啧,就是不知那红杏,受不受得住如此彪悍凶猛的战鬼将军。”
***
林策走出作坊,和候命在外的另一队兵士汇合,便要上马去往张叁家。
“将军府兵士都是初次来京?想必对京城尚不熟悉。”宁越之态度殷勤,“卑职熟悉京城所有大街小巷,愿为大人领路。”
林策冷声问:“你们不去找私铸兵器的作坊?”
“既然张叁和恭王有关,”周则意抢话,“张叁也得彻查。”
他欲盖弥彰地找着一同行动的借口:“恭王的别业,却记在一个庶民的名下。恭王刻意隐瞒此事,里面牵扯的东西,远比那些明面上的更危险……”
林策懒得听他废话,上马一拉缰绳,径直离去。
这些道理他难道不知?用不着周则意提点。
周则意急忙跟上。
走了没几步,又问一次:“你饿不饿?要不吃过午膳再去?也不急于这一时,一餐之不食,身疲无以终日。”
他方才就问过,林策未答。此时忍不住又关心对方。
林策早知,平日少言寡语的周则意,在自己这个“将军心腹”身份的徐如面前,就是破了大洞的话篓子,唧唧歪歪个没完。
他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正事没办完,吃什么吃。要吃你自己去。”
周则意“哦”了一声,乖顺跟在他身后。
惊世的桃花眼本就天生水光潋滟,此时微低着头,略微透着几分可怜,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林策:“……”
周则意要不是个男的,他说不定真得自我反省,是不是对他太凶。
一个身长九尺天生神力,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大男人,偏就生成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
他越看越烦躁,索性扭头,懒得看他。
谢信原本一脸笑意,也跟在林策身后,此时脚步忽的一顿。
“大人,”身后侍卫疑惑询问,“我们继续跟着镇北军?”
谢信双眸中笑意全无,目露锋光紧紧盯着林策和周则意的背影,周身寒气瘆的侍卫心口一颤。
侍卫渗出几滴冷汗,硬着头皮再次询问:“大人?”
自家大人忽然停住,又不给指示,他们跟还是不跟?
“满园春色关不住,”谢信笑音凛冽,“红杏不想办法看紧了,真得出墙。”
侍卫不明所以,又不敢多问。
片刻之后,谢信不声不响再次扬鞭跟过去,侍卫们才松了一口气,再次躯马前行。
林策虽然语气凶横,朝周则意说着“事情没办完,不吃饭”,但他不在乎周则意饿不饿,自己的亲卫们不能饿着肚子办事。
一行人在去往张叁家的路上,随意找了一家酒楼。
正值午间,酒楼里的宾客来来往往。忽然来了这么大一群官军和羽林卫,人声鼎沸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布衣百姓并不认识这几个达官显赫,但京城人尽皆知,羽林卫由宦官把控。
据说当朝第一权宦心狠手辣,羽林卫一旦出现在市井,必定有人遭大殃。
这批官军安静入楼,虽并未凶神恶煞地大呼小叫,百姓仍旧忙不迭起身,迅速远离是非之地。
不过半刻钟,三楼整整一层,客人们自觉自愿地清了场。
林策对此满不在乎,视若未见。
朔方百姓对他又敬又畏,那张麒麟鬼面,仅远远看着,就能吓退不少人。
偶尔出一次街,街上百姓立刻作鸟兽散,然后又躲在墙角,伸长脖子看。
镇北军士们早就习以为常,他们不扰民,百姓见了他们自行绕道,也乐的清静。
宁越之更无所谓。百姓不主动退避,他还得派人清场。
镇北军和羽林卫各自找了位置坐。
宁越之和周则意不约而同,走到林策那桌坐下。
谢信带着自己府上侍卫也上了三楼,理所当然般也在这桌入座。
林策再怎么看不顺眼周则意,无奈被绑在一起,成了淮王一党。双方目的一致,必须联手。
谢信却是镇南军一派,明里暗里都在同他作对。
而谢信身为南昭最大豪族谢家的嫡孙,更是权倾朝野的右丞相,相权可和皇权相当。
周则意想要坐上龙椅,江山稳定,必须得到他的点头同意。
广湘王等人倾尽一切办法拉拢谢信,董太后同样派人给他送去各种稀世珍宝,可惜都被拒绝。
寻常世家公卿想要找机会请谢相吃顿宴席,送点礼物孝敬,都极为不易。
如今几人在一处,换作别的皇室子弟,便是千载难逢,拉拢讨好谢相的绝好机会。
此时同席,气氛却异常微妙诡谲。
林策曾说过,让周则意自己想办法搞定谢信。
然而这几次他二人见面,别说拉拢,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让谢信心悦诚服,心甘情愿助淮王登位,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唯一办法只能按董太后和周则意的一贯做派,找到谢信的把柄,逼着他不得不拥立淮王。
一张方桌,四方对坐,几人各怀心思,气氛静默得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