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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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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名字卑职不清楚, ”这回换做宁越之神色淡漠,“但卑职知道他的身份。”

周则意耐着性子,等他继续说。

宁越之却将话题扯远:“殿下可知,太后当年为何选择卑职?”

周则意眉头微皱, 看了他一眼, 并未答话。

答案不必说,二人都心知肚明。

当时周则意被宣武帝下令软禁侯府, 永世不得外出。

董太后救下了和周则意年纪相仿, 身形相似的宁越之,在膝下精心培养。

太后的眼光很准。

即便现在二人已长大成人, 身形和气质依然十分相似,甚至眉眼都有三分挂像。

宁越之直言不讳:“卑职的身形几乎和殿下一模一样, 有特殊需要之时,假扮殿下,外人一时三刻难以分辨真假。”

身份贵重之人, 通常会培养这样的影卫,以备不时之需。

周则意瞬间会意:“你说那人是……”

“没错。”宁越之点头, “他是林大将军的心腹, 关键时刻可充当影卫假扮林大将军,因此他身形和嗓音都与林大将军神似。”

“原来如此。”周则意低声呢喃, “难怪孙有德说他身份特殊。”

不得林策允许, 不能随意露面。

那人身形和嗓音都和林策神似,他带上那张麒麟鬼面, 可完全冒充林策,外人难以分辨。

“行, 我知道了。你辛苦一晚上, 下去休息吧。”

宁越之行礼:“卑职告退。”

转身走出几步后, 背对着周则意,冷笑着勾了勾嘴。

***

盛京气候宜人,秋色染黄落叶,微风未见寒凉。

宁越之派人给林大将军送了一份密信,逐月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前晚上,那个阴阳怪气的死太监悄悄潜入了将军府。

“你怎么当护卫的?”她不可思议看向追星:“把人放进来,又把人放跑了?”

“咱将军府是他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要是他打算行刺将军怎么办?”

追星恨了她一眼:“你不也没发现?”

让宁越之顺利潜入将军卧室,是他的失职。

他听到响动过来查看,见将军占上风,于是只站在门口并未出手。

因当时的情况,怕让将军发现,不敢出现在将军面前。

“把宁越之放走,是将军的意思。”

逐月被追星呛的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确实未曾察觉。

她只好道:“那太监轻功这么高?咱们轮值的守卫都没发现?”

“将军,”她转向林策,“这人你不把他除掉,恐成心腹之患。”

“暂时不必,”林策不以为意,“他有把柄落在了我手上,往后说不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譬如今日,宁越之忽然派人送来密信。

逐月好奇:“什么把柄?”

林策笑而不答。

她又问向追星:“什么把柄?”

追星冷声:“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逐月霎时睁大了眼:“嘿你个孟追星,治不了你是吧?!咱俩走着瞧!”

她嗔怒恨了追星一眼,又转向林策手上的两张小纸条。

一张写着“敌不动我不动”。

一张写着“如影随形”。

字迹银钩铁画,遒劲有力。

字倒是好字,但那张“如影随形”的纸条上,还用三条弧线画了一张弯眼弯嘴的笑脸,看的逐月后颈一凉。

阴恻恻的,什么鬼这是?!

“将军,这什么意思。”

林策扬了扬“敌不动我不动”这张。

“姓谢的让宁越之追查刺客,这几日却听闻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只让廷尉府自己去查。”

逐月:“宁越之按兵不动,等着敌人自己送上门?”

林策笑说一声:“聪明。”

追星在一旁纠正:“只能说不算笨。”

气的逐月作势要打他。

“幕后主使没沉住气,已经露了马脚,周则意他们也看出是谁。”林策漫不经心道,“只是现在这情况,要找证据有些麻烦,不如等着,看刺客下一步如何行动。”

逐月不置可否。

抓刺客不是将军府的差事,她不怎么关心。

“另一张呢?”

林策摇头:“我也没看懂。”

逐月瞬时来了劲,朝追星挑衅:“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来给大家说说,什么意思。”

追星眉头微皱,似是想说什么,又紧闭着嘴。

这时孙有德走入院中:“淮王殿下和宁大人来了。”

将军府内都是武人,大家性子冲,接待外客的事,通通交由孙有德在办。

林策点点头,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好奇询问:“怎么了?”

周则意不是来给将军府告知近日安排?

他从宁越之的密信上提前得知,已不必再去见他。

“殿下想见将军,”孙有德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未带面具的将军。”

“他说,说什么……影卫?”

林策一怔,瞬间想明白,宁越之另一条消息的含义。

周则意不知那日的那个兵士,就是林策本人。

他派宁越之潜入将军府打探。

宁越之虽然知道了真相,却因把柄落在了林策手上,并未告知周则意实情。

宁越之欺骗周则意,说那人是林策的影卫。

所以才写什么“如影随形”。

林策轻声一笑。假太监八面玲珑,欺上瞒下的事一定没少做。

即便宁越之是太后从小养大的亲信,对周则意也未必忠心耿耿。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大家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林策从石凳上起身,逐月一愣:“将军要去见周则意?”

“既然宁越之这么说了,我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免得周则意嫌他办事不力。”他一边走,一边取下面具,朝逐月扔去。

逐月伸手打算接着,被追星横插一只手抢了先。

孙有德急忙跟上,和林策一同走向主殿。

……

纵使明知希望渺茫,周则意仍然忍不住来了将军府,想见心慕之人一面。

他派宁越之潜入将军府,打探到了那人的身份,但宁越之暴露了行踪,林策必然大怒。

林策虽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彻底决裂。可他不想因为此事,让心慕之人对自己印象更坏。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大概又是孙有德来回复,劝他回去。

周则意自嘲一笑,抬起眼眸看向门外,霎时怔愣。

朝思暮想的身影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清绝的眼眸目光澄澈,如三月春风给世界吹来繁花盛开的绚亮色彩,又带着几分乍暖还寒的冷冽,灼目得令人移不开眼。

周则意再一次确定,自己的三魂七魄,就在对方身上。

见到那人,他便从只剩心在跳动的行尸走肉,变回有血有肉的活人。

林策愿意以此身份来见周则意,同样大大出乎宁越之的意料。

那晚浴房中,水气氤氲,暖黄的灯光罩着一层朦胧。

此时白昼,天光大亮,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清晰映在眼前,连细长浓密的睫毛都分毫毕现,比那晚见到风月,更加震慑心魂。

林策的目光越过周则意,朝宁越之冷冷扬了扬嘴角。

宁越之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秋日暖阳照在大厅中,气氛静谧,不知何处传来淡淡冷香。

宁越之躬身:“卑职先行告退。”

迈步走出大厅的时候,他故意靠近林策身边,似若无意之间的甩手,勾到了对方的手指。

冰冷的触感传来,他自以为是的恶作剧,瞬间将自己烧得血液沸腾。

宁越之和孙有德退下后,林策漫不经心问周则意:“找我做什么?”

周则意耳根烧得通红,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也,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

“你那日告诉我,你是孟追星,我前几日来府上找你,结果来的是他……”

当时的情况,现在想来仍是好笑。

林策淡然点点头:“我知道。”

他故意的。并且这件事他未曾事先告知追星。

追星回来的时候,脸色黑沉得让他忍俊不禁。

“我让越之潜入将军府,并非想对林大将军不利,”周则意红着脸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份。”

林策“嗯”了一声,心中哂笑。

他们所谋之事甚大。

他自己必须得抓住周则意的弱点,防止周则意坐稳龙椅之后,鸟尽弓藏。

对方同样担心他居功自傲,往后威胁天子的权威。

他们同乘一条船,又互相防备试探,双方都心照不宣。

只是周则意一定想不到,宁越之的秘密被他发现,如今他已占了上风。

……

淮王同“林将军的心腹”闲谈之时,宁越之和孙有德一同离开大厅,漫步于将军府步道。

“孙大人虽为宫中内侍,被宣武陛下委以重任,远赴朔方,”宁越之不露声色询问,“朔方苦寒,军中条件艰苦,孙大人这几年,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孙有德摇头:“将军对麾下将士宽容大度,大家风雨同舟,共抗外敌,不似朝堂那般结党营私勾心斗角。待在镇北军中,倒比宫内舒心不少。”

宁越之又试探:“听闻将军并未迎娶正妻,却纳了不少侧室小妾?他和那位孟逐月,是否……”

“将军正身清心,未曾娶妻更未曾纳妾。逐月尚未出阁,他二人清清白白,”孙有德义正词严,“还望宁大人慎言,勿要污了将军名声和女子清誉。”

宁越之乃宦官之首,独揽内廷大权。

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别说宦官女官和羽林卫在他面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许多外臣见了他,也得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孙有德以如此严正的语气指谪他,若在平常,他必然怀恨在心。

此时听闻林策独身一人,未有家眷或是别的什么红颜知己,一股莫名的欣喜如潮水般骤然喷涌,洗净心中积郁的阴霾,令他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

“我还听说将军征战多年,身上伤痕累累,他和北燕神将慕容霄的那一战,从左肩至右腹受了一道极为严重的刀伤,”宁越之又问出心中疑惑,“为何将军身上……并无伤痕。”

孙有德避而不答:“那一战时,我还未在将军身边侍奉。当时情况并不清楚。”

“宣武陛下安排孙大人在将军身旁服侍,这么说平日将军的日常起居,都由孙大人负责?”

“将军起居不需旁人照顾,吃食都由将军府后厨统一安排。”

宁越之还想再问问林策的情况,一名亲卫飞快跑向孙有德:“将军呢?”

孙有德:“将军和淮王殿下在正厅里。何事如此匆忙?”

那亲卫一边跑一边道:“右相又不请自入了。”

孙有德一惊,急忙和他一同跑向正厅。

宁越之被晾在原地,神色难得地一脸茫然:谢信来了?

……

林策以“将军心腹侍卫”的身份,被周则意拉着问东问西。

他那日就知这人看起来神色冷漠,少言寡语,实则废话比逐月还多。

周则意软禁侯府十年,除了身边一个同命相连的长随,和每隔半月,被太后悄悄安排去府中教导他的先生,再没和别人说过话。

他有满腹的心绪想和深慕之人畅谈,即便说上一辈子也不会腻。

也有满腔的深情,想朝心上人表明,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怕太过唐突,让心上人误以为他轻佻浮薄。

明明有事想说,又找其他废话东拉西扯,遮遮掩掩的态度,看的林策心中烦躁。

若在营中,哪个男人这样扭扭捏捏,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拉到校场操练一顿,再让对方有话说话,没话闭嘴。

正当时,亲卫一头热汗跑入大厅:“右相不请自入,估计已经快走到主院门口。”

林策对外宣称卧床养病,此时应当在卧房,而不是取下面具,装作侍卫在这里听周则意废话。

偏偏周则意又在府上,他不能即刻回房带上面具应付谢信。

否则周则意立刻就知,他就是林策本人。

林策思忖一瞬,很快拿定注意。

别的亲卫不敢拦权倾朝野的右丞相,他这个“将军心腹”自己去拦。

听到谢信来到将军府,并且不请自入,周则意脸色也微微一变。

见侍卫匆忙走出大厅,他也快步跟上。

谢信怀中抱着一卷宣纸,如上回一样,在府中闲庭信步,似乎自己是将军府请来的贵客。

两个亲兵跟在他身后,想拦不敢拦,额上全是冷汗,看的他眼中笑意更甚。

“你们将军身体好些了吗?”

亲卫支支吾吾:“好,好些了。”

“那就好。本相再来探病,林大将军说不定即刻就能痊愈。”

朱楼碧瓦的主院映入眼帘,谢信加快脚步,忽然岔路口快步走来几个人影,挡在路边。

谢信脚步一顿:“淮王殿下?”

以及走在淮王之前的……此前未曾在府上见过的人。

南昭有几大名门望族,无论王朝如何更替迭代,几大豪族屹立不倒。

周家虽然做了皇帝,南阳谢家的权势声望,不落周家之后。

谢信作为本家嫡孙,从小见过的珍宝美人,比皇宫里的还多。无论什么样的珍珠美玉,在他面前都称不上稀奇。

但站在不远处那位青年,令谢信不由得一怔,脸色有几分莫名。

俊秀眉眼中的笑意消失,郑重问向亲卫:“那人是?”

亲卫支支吾吾半天,避而不答。

谢信眸光闪过一丝锋锐幽黯,气势森寒大步朝周则意走去。

走到周则意面前时,眼中又恢复往常绵里藏针的笑意。

“谢某见过淮王殿下,”他朝周则意装模作样问道,“谢某竟然不知,淮王殿下何时和林大将军私交甚好?”

林策并未明言支持淮王继位,但他处处暗中袒护,谢信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林策不明确表态,他也假装不知。

此时在将军府见到淮王,他知晓二人必然有事私下谋划,故意有此一问。

他同周则意说话,目光却别有深意看向林策。

周则意往前一步,挡在“将军侍卫”身前,截断谢信那道令人不悦的视线:“林大将军乃我南昭栋梁,他抱恙在身,于公于私,本王都理应前来探望。”

“哦?殿下见到将军了吗?”

“林大将军刚歇下,此时不宜见客,还望谢相勿要打扰。”

谢信眉眼一弯:“既然殿下都这么说,那谢某就不进屋了。”

谢信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林策略微惊诧,又听他问自己:“这位是?”

周则意只知他是林策心腹侍卫,尚不知他姓名,此刻只能默不作声。

林策抱拳一礼:“镇北军宇字营校尉,徐如,见过谢相。”

谢信笑了一声:“其徐如林,这名字,照着林大将军取的?”

林策未答,只道:“将军抱恙在身,末将暂代将军之职。”

“这么说来,见不到将军,有事找徐校尉也一样?”谢信眼中笑意深邃,“谢某今日来此,是为此事。”

他怀中一直抱着一卷宣纸,此时拿出,摊开在林策眼前:“这幅画像,各位可曾见过?”

此时孙有德和宁越之也已来到岔路口,见状,轻步走到谢信周围,看向他手中画像。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腰粗臂圆的大肚汉子,长得青面獠牙,额生三目,手持长刀,叉腰而立。

林策:“……”

见倒是见过……

“这幅画有何问题?”

谢信:“有人在市井叫卖,这幅画要卖一钱银子。”

如此粗糙的画像要卖一钱银子?

宁越之不禁嗤笑:“谢相竟然花钱买下?”

谢信笑道:“不仅谢某买了,京城百姓人人抢着买。宁大人可知为何?”

宁越之:“因为没见过这么丑的?”

“因为卖画的人说,”谢信笑意狡黠,“这幅画出自将军府画师之手,画中的,正是林大将军。”

“将此画张贴在门口,不仅能驱邪避凶,还能防止家中红杏出墙。”

朔北三州的百姓,爱在门上张贴林大将军的画像,这样一来,邪祟不敢进门。据说比钟馗道像还灵验。

如今京城里,似乎也有这样的风气传开。

寻常门神画,只需几文。这么一副粗糙的画,敢卖一钱银子,还有大批百姓抢着买,皆因此画乃将军府画师所绘,上面画的,是林大将军真容。

一阵秋风吹过,盛京的秋天并不寒凉,此刻气氛却异常冷冽。

一时半刻无人说话,过了一会,孙有德认真道:“将军只有两只眼睛。”

林策扶额,叫了一声:“逐月。”

逐月和追星的身影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二人一开始就藏在周围,已听到几人谈话。

林策问向将军府画师:“你这画卖的多少钱?”

逐月一脸无辜:“我只叫人印了几十张,卖给街上商贩,五文钱一张。”

她也不知商贩转头卖出,加价到了一百文!

这回倒是谢信怔愣:“这画,真出自将军府画师之手?”

他本以为,有人打着将军府名号,骗取百姓钱财。

“这画像,林大将军见过吗?”

无人回答,结果昭然:将军府的人都见过这张将军画像,将军本人自然也见过。

宁越之已知林策真正长相,比谢信和周则意更为惊诧。

林大将军相貌如此绝美,居然毫不在意让属下将他画成这般丑陋模样?!

秋风将地上落叶吹动几步,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众人沉默片刻,逐月扭头朝将军府大门方向走:“京城怎么会有这样的奸商!我找他理论去!”

五文钱的画像涨到一百文,这样的事情在民风淳朴的朔方,听都没听说过。

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追星:“杵着干嘛,陪我一起去。”

林策并未出言阻止,谢信却道:“算了吧,画像已经被百姓买光。”

“我原以为有人打着将军府名号行骗,既然真出自府中画师之手,那人并未说谎。”

明码标价,百姓愿意购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说。

只是将军府的画师,和这张林大将军的画像……叹为观止。

“有劳谢相好意提醒,”林策抱拳,“我定将此事告知将军,往后严加管束,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情。”

追星冷眼瞥向逐月:“听到了吗?”

逐月一脸无辜:“知道了。”

她也没想到,京城有这样的奸商。大不了往后,她不说自己是将军府画师了。

林策又朝谢信道:“谢相手里的这幅画……”

逐月忍痛:“自然该我出钱将它买回。”

先把这事结了,过几日叫追星拿钱。

谢信却笑着再次将画卷起:“既然出自将军府画师之手,画的将军真容,谢某自该好好留着。”

他戏谑道:“谢某也想试一试,是否真有驱邪避凶之效。”

清隽双眸含着几分玩味看向林策:“倘若还能防止家中红杏出墙,别说一钱银子,即便千两纹银,也值这个价。”

谢信毫不避讳的眼神直盯着自己心慕之人,周则意霎时不悦,向前直走两步挡在林策身前,拦断他的视线。

林策恍若未觉,同谢信虚与委蛇:“谢相为了将军的名声,专程来府上提醒,将军府上下铭记谢相恩德。等将军病好,必定当面答谢。”

他吩咐孙有德,不着痕迹地赶客:“此时快到正午,有德,恭送谢相……”

“既然已到午膳的时间,”谢信强宾压主,“谢某正好在镇北将军府内,同林大将军一起用膳。”

林策即刻推拒:“将军方才喝药之前,已经吃过东西。”

“那谢某和徐校尉共进午膳。徐校尉不会也吃过了?”

林策:“将军府膳食粗糙,末将恐谢相吃不惯这样的粗茶淡饭。”

“此言差矣,”谢信笑音染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暧昧,“和秀色可餐之人同席而食,无论吃什么都有滋有味。”

“何况谢某早就好奇,将军平日吃些什么菜品。”

谢信不请自入,此时又主客颠倒要强留在将军府用膳,不仅将军府众人听得目怔口呆,宁越之都颇感意外。

和初入朝堂的林策,周则意不同,他和谢信同朝为官几年,对这个权臣素日的做派甚为了解。

谢信出自诗书簪缨的名门望族,自小生活奢华,如今又权倾朝野,贵不可言。

不知多少公卿和世家子弟为了巴结讨好,求着请他赏脸赴宴。

谢信主动要求留在将军府吃饭,还是在主人明显不愿的情况下,此种举动前所未闻。

南阳谢氏和统帅镇南军的钟家世代交好,谢信和钟小将军乃总角之交。他因此敌视出身乡野的镇北军统帅林策,这一行径不难理解。

林策回京,他俩正面交锋,谢信对林策的态度,不仅是看不顺眼故意挑衅,更参杂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诡谲。

若在以往,宁越之必然兴致高昂,看他二人明争暗斗。

河蚌相争,他说不定还能做个得利的渔翁。

可如今,他被林策勾去了魂,谢信此番举动,令他颇为不解,并且心中不悦。

周则意同样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他和林策关系微妙,但他深慕徐如。

徐如是林策心腹,在镇北军中执掌大权,甚至可在林策不在时代行将军之职。

谢信居心叵测,他得帮着徐如小心防备。

谢信铁了心,要留在将军府用膳,周则意也不说要走。

听者有份,将军府的人只能请谢相和淮王一同在府上用餐。

秋风有些凝滞,气氛安静而沉郁。

孙有德负责府中内务,为了缓和气氛,朝林策请示:“淮王和谢相都在府上,机会难得,我即刻去往后厨,让他们准备一桌上好酒菜,款待几位贵客。”

林策微微扬起嘴角,精致眉眼灼目得令人呼吸一窒:“逐月跑得快,让她去。”

随即吩咐逐月:“跑一趟后厨,让他们做一顿款待贵客的丰盛大餐。”

“好嘞。”逐月领命,施展轻功,三五步不见了踪影。

林策又朝孙有德道:“你先领淮王和谢相去往膳党,我朝将军禀告此事,随后便到。”

说完一声“先行告退”,带着追星走向主院。

二人走出众人视线,追星压低声音,正色提醒:“将军往后见人,还是带上面具为好。”

装成一个“暂代将军之职”的心腹亲卫倒是没什么,问题是将军这张脸。

周则意等人看向他的炙热目光,令追星心烦气躁。

林策却不以为意,托着尖削下颌若有所思:“林大将军卧病在床,我以将军亲卫的身份行动,不仅方便,还可迷惑对手……”

他似在思考什么策略,忽然间侧过头,认真打量追星。

莹亮专注的目光看得追星耳根霎时通红,血脉似如沸腾一般,心脏难以控制地狂跳不已。

追星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极力抑制着紊乱的呼吸,避免让对方看出任何端倪。

林策端详了追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满意地收回目光。

“走吧,”他道,“先去膳堂等着,待会菜上来时,谢信的表情不容错过。”

二人在主院内溜达一圈,去往膳堂。

孙有德已经安排好席位,等着后厨上菜。

招待周则意,谢信和宁越之这样当朝权贵,千万怠慢不得。

林策此刻的军职只是一介校尉,主位让给了淮王。谢信和宁越之坐他左右,林策自己坐在了末位。

谢信提议:“听闻孟追星和孟逐月深得将军器重,平日和将军同席而食。今日虽有淮王殿下,宁大人和谢某在,一顿便饭,何须见外,不妨叫上他们一起,人多也热闹一些。”

他越俎代庖说完,才问向周则意:“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周则意朝林策温声道:“你们平常关系很好?大家一起吃也不错。”

他有心讨好意中人,哪敢在他面前拿腔拿调,摆出亲王的架子。

我怕待会逐月绷不住,笑的太过放肆。

林策心诽一句,摇头:“追星和逐月都是白身,不宜和各位大人坐在一起。何况他们自己也不习惯。”

正说着,后厨兵士端着餐盘进入大厅。

几道菜品摆上桌案,嘴角挂笑的三位权贵霎时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饶是谢信见多识广,南昭各地,即便北燕的佳肴美馔也见惯不惊——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菜品。

碗是土陶烧制的泥碗,别说什么雕花彩釉,灰扑扑的碗壁上,还有未打磨光滑的粗糙颗粒。

餐盘里盛的,不知是什么菜叶,焉头耷脑,有些已经枯黄,甚至还能看到细小虫眼。

清汤寡水,无一点油烟荤腥,就这样枯焉的青菜都捞不出几根。

宁越之从小在太后膝下长大,同样锦衣玉食。

周则意软禁侯府,有太后暗中接济,虽然没有十二岁以前的富贵奢靡,衣食从不短缺。

他二人也没见过如此寡淡的残羹冷炙。

三人嘴角有些抽搐。

林策似是丝毫不觉得有何问题,笑意优雅:“朔方条件所限,不似京城富庶。军中饮食清淡,还望几位大人勿要见怪。”

躲在暗处的逐月用力捂住嘴,紧紧掐着追星手臂,力道大得掐出一团青紫,才忍住没笑出声。

孙有德作为随侍,坐在林策旁边,此时觉得有些头疼,低声无奈叹气。

林大将军十年戎马,杀伐果断,即便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也一人一马面不改色朝敌阵里冲。

他那凶横豪气,连北燕敌将也惧怕三分。

说他天性凶悍也好,居功自傲也罢,总之这个年纪轻轻就挂印封侯,统领三十万大军的一方统帅,从不服软示弱。

谁惹得他心情不悦,那口气总得找地方撒出来。

董太后让他帮助淮王,他去迎接淮王出府,先一脚踢断定国侯府的门栓。

谢信以客代主,强行留在将军府用膳,他因为假扮校尉身份,当时忍着没发作,此刻故意要让对方下不来台。

谢信不是说,和秀色可餐之人同席而食,无论吃什么都有滋有味?

不知这些残汤剩饭,生活奢华的谢相能不能吃得下口。

孙有德就是担心这样的情况,因此打算让后厨准备一桌上好酒宴。

他见将军并未出言反对,因此没亲自去后厨叮嘱一声:这是要招待淮王和谢相的。

他没想到将军悄悄给逐月打了眼色。逐月去后厨,让兵士捡回要丢弃的菜叶,做了这一桌惨不忍睹的菜品。

偏生将军还笑的一脸淡然,似乎并非有意针对。

谢信绵里藏针,这一招林大将军也会。

淮王和宁越之算是糟了无妄之灾——虽然他二人留在将军府用膳,也不会有什么好酒好菜伺候。

见三人盯着残羹冷炙迟迟下不去手,林策嘴角扬得更高。

他还“好意”朝几人介绍:“这是朔方带过来的沙白菜,京城没有,殿下和二位大人尝个鲜。”

“你平日在朔方,就吃这种东西?”周则意嘴角低垂,心疼问道,“我听闻镇北军军粮军饷都有保障……”

甚至略高于其他三方的驻军。

还有脸拿军粮军饷说事?!

若非董太后威胁要削减和拖欠镇北军粮饷,他此刻会在这个地方?

林策蓦然火起,嘴角挂笑,嗓音冰冷:“这还算好的。遇上和北燕开战,有了上顿没下顿,打仗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上章惨祸之后,和北燕打得最困难的那几年,为了伏击躲在死人堆里,生啖人肉喝人血的时候都有过。”

他故意说这么恶心的话恫吓周则意。

周则意眼眸半垂,嘴唇紧抿,没见惊恐仓惶的表情,但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清波潋滟,又显出几分委屈,似是被林策蛮横欺负了一般。

另外两人也缄默不语,气氛顿时又凝结出一层微寒的霜冰。

孙有德见状,急忙圆场:“上章城破后那几年,南昭被北燕压着打,兵士们条件确实艰苦。好在后来镇北军将士把北燕打出边境,南昭占了上风,再没有吃自己人的时候。”

“都是吃北燕人的肉,喝北燕人的血。”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大厅内气氛更为冷冽。

躲在一旁的逐月惊得呆了,问追星:“将军真吃人肉喝人血?”

追星恨恨盯了她一眼,冷声道:“闭嘴!”

这场午宴,当然就这么不欢而散。

几位贵人没动过筷子,缄默了一两刻钟后,不约而同起身告辞。

林策自然不留客,吩咐孙有德送淮王和谢相出府,自己扭头就朝主院走去。

走回主院,他重新扬起嘴角,问追星和逐月:“想吃点什么?让后厨做去。”

他们三人都没吃午饭,现在还饿着。

逐月道:“我方才去后厨叫他们捡烂菜叶的时候,让后厨给我们留点东西。那几个人走了,他们马上就把饭端过来。”

她又骂了几句谢信这个绵里藏针的笑面虎,哪有脸皮这么厚,非要留在别人家吃饭的。

“将军,我觉得姓谢的态度有点奇怪。”她撇了撇嘴,“他是不是知道徐如就是林将军?”

林策假扮自己麾下的校尉,谢信见了他,态度有些难以言说的违和。

“我以前在朔方,从未见过谢信。”林策摇头,“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

虽然他并非将自己的真容当做绝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严防死守地藏起来,见过麒麟鬼面下的真正模样的,只有

“那可能是我的错觉。”将军的真容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逐月并未太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那个太监没怎么阴阳怪气,谢信笑里藏刀的双眸似乎比上回更加锋锐。

想到此处,她退了两步,上下自己打量将军,眼神略微古怪。

林策不明所以:“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将军……”逐月欲言又止。

林策霎时一愣。追星已提起逐月的后领,恨不得将她甩出院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

盛京城中风云暗涌,一池浑水漆黑如墨。

心怀叵测者都暗藏在幽黯深潭之下,按兵不动静待时机,表面上,似如天高气清,和乐融融。

林策每日除了半日练武,再无别的俗世纷扰,比在朔方军营悠闲许多。

逐月恍然不觉,嘴里还嚼着不知什么东西。

林策不禁戏谑:“你再这么吃下去,不怕长胖。”

一旁的老兵油子接话:“秋天就该多睡多吃多长膘,我家养的猪都这样。等过年宰杀,又肥又壮,放在火上一烤,那滋味,”

他吸溜一声:“油脂饱满,肥而不腻,金灿灿的别提有多香了。”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和他们斗。”

她宁愿正面对抗一百个北燕兵士,也不想面对宁越之和谢信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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