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局
偌大的餐厅中只零星分布着几张宽大的桌椅。
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青木优都是第一次见到整个餐厅里除了主厨和侍酒师两个人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工作人员了的餐厅。
这位司瑛士先生的确如传闻中所言，非常地有个性。
半开放式的厨房位于桌子的右前方，银发的厨师身着一尘不染的制服位于其中，手上干净利落地处理着眼前料理的摆盘工作。
“餐桌上的白骑士”，是美食评论界给这位远月学园毕业的厨师起的绰号。
司瑛士的料理中不需要独特，也不需要“自我”，每道菜都只专注于将食材本身的美味完全展露，是将自己的存在完全抹消掉的，独属于“白骑士”的料理风格。
仔细品尝过面前的菜肴后，感受着脑海中那长时间停留的兴奋感，青木优不禁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好好吃。
这个厨师可真厉害啊……
虾肉脆弹爽滑，被轻薄的面衣简单包裹，再配上口感细腻的酱汁，食材的本味被完完整整地激发而出，最终成品的味道近似于白灼的鲜甜，细细咀嚼后又能体会到与原材料的不同之处。
不愧是曾经的“远月十杰”第一位。
青木优放下刀叉，随意地用手掌撑住脸颊，开始观察起这位年轻的主厨。
银发，高挑，专心的时候很可靠。
性格嘛……虽然有些软弱。
但是青木优注意到，这位过于忧心自己会招待不好食客，站在不远处，紧张得脸都快皱到一起了的主厨，从头到尾竟然一句“好吃吗？”之类的话都没有问过。
在菜品的呈现和烹饪细节上有着近乎病态的掌控欲，对除料理外所有事物极端自卑的同时，又对味道的把握极端地自负。
真是奇妙……
她感到自己的神经末梢传来一阵熟悉的痒意，却又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有进步！
青木优在心中为自己鼓掌。
察觉到聚焦于侧脸的视线，她收回看向司瑛士的目光，对着面前的人笑了起来。
“好期待接下来的甜品。”青木优笑脸盈盈地说道。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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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用餐后被主厨与侍酒师二人一路送至出口。
外面的天空此时已变得昏暗，在零星飘落的雪花下，青木优呼出一口热气，将微凉的右手塞到了身旁之人的掌心中。
对方自然地包裹住，接着不容置疑地把她拉到了更近的位置，青木优的手就这么顺势钻进了他的风衣口袋里。
“还没到平安夜竟然就下雪了。”她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过几天你还要出任务吗？”
“嗯。“黑泽阵的回答依旧简短。
他单手从另一边的口袋中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在纷纷的细雪中，湿润的烟雾犹如挥之不去的密云。
“圣诞节之前我会回来。”
“那就太好了。”青木优往身边蹭了蹭，似是埋怨又像是在撒娇，“早点回家。”
即便很想一直和黑泽阵待在一起，但是玩家在《红黑》世界的主线任务里必须要达成最低参与率。
如果一直不去做主线，除了最终的【参与度奖励】会很低以外，还会被系统制造的各种危险的偶然事件制裁。
像她这周目的休闲玩法，发展到现在还能让她过得这么滋润，完全钻的是【丘比特】这个身份的空子。
如果没有黑泽阵在外面一枪一个【红方】的敌人，她应该早在半途就会因为一些突发事故而被强行中断这一局的游戏了吧。
不过……
青木优仔细想了想，虽然现在的局面的确是沾了他的不少光，但严格意义上来说，黑泽阵也是她能把这场对局玩下去的唯一理由。
她这周目刷出来的天崩开局，要不是因为有【恋人】这个角色的存在的话，她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关掉游戏重来一次了。
天崩开局意味着什么？
这局她刚进入《红黑》世界，一条冰冷的机械音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本场游戏难度系数：高】。
青木优当时睁开眼睛后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新手村】也被系统安排在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危险又混乱的暗巷里。
接着按照【玩家指南】上的说明打开属性介绍，看到那低得过于平均的各项数值，她的手指都已经蠢蠢欲动地放在重启的界面了。
结果刚关掉属性栏，青木优随意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一旁的角落中看到了她这局的【恋人】。
暗巷中幽暗的环境里，少年时期的黑泽阵就像只银色的小狼，那双墨绿色的瞳孔就这么专注地望着她，眼中粘稠的恶意毫不掩饰，却让青木优的心脏瞬间有种被箭矢击中了的宿命感。
真是相当新奇的体验……
即便过去这么久，她回想起当时那瞬间汹涌而来的情感也会觉得十分奇妙。
青木优一时被这感觉蛊惑，放弃了重新刷开局的想法。
但毕竟玩游戏是为了找乐子而不是找罪受，又是低属性又是高难度，恐怕她第一局的养成阶段都不能轻松度过，还谈什么玩耍。
放弃重开只是抱着和【恋人】一起再探索一会儿的态度，本来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做点什么来提升一下自己的属性值，结果都没等她认真地去实施，青木优就发现黑泽阵这个角色的能力真是出乎她预料的强大。
在【新手村】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哪怕周围的环境艰苦到连原住民都只能靠犯罪来生活下去，大量没有武力值的人居住在这个地方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能满足。
然而黑泽阵，这位无论是智力还是武力都相当出色的大佬，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属性极低的她顺利地活了下来，并且在这过程中一次都没让她的体力值低下过60%的健康线。
更为神奇的是，那样的环境下青木优都还能从他那里收到一些稀有的蔬果和点心。
虽然黑泽阵在把这些东西递给她的时候美其名曰说是“捡到的”。
但是吧……
青木优当时真的很想提醒他，大佬，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就这样，靠着神奇的大佬黑泽阵，她自前期的养成阶段开始就从来没有操心过安全和资源的问题。
等度过养成期进入【工作】阶段，都不用她刻意地去引导或分辨，黑泽阵拉都拉不住地一条路直奔【黑方】跑，这样同阵营的她更是连主线都可以只挂个名在黑方的公司里就能跟着他刷够最低参与度。
抱大腿真的好好玩！
青木优在这边满世界潇洒，黑泽阵就在那边赚钱养家杀敌人。
前期她还会偶尔觉得自己不应该躺得这么彻底，但是等波本也入职她所在的【可疑的医药公司】之后，黑泽阵和他两个人，这些年干掉的【红方】卧底加起来能组成一个排。
就连她这种底层的财务员工，因为属性不够和职业限制开启不了主线的很多【偶然事件】，靠道听途说都能知道这两个人的威名。
有好几个【玩家指南】上标明的，主线范围内需要排查的人物，像是宣传海报上的那位上挑眼型的黑发男性，还有之前在公司里因升职速度极快而声名赫赫的“莱伊”，青木优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被她这局的队友合力干掉了。
其中这位“莱伊”还是成功叛逃后又被他们追杀了好几年，最近才传来了死亡的讯息。
甚至在他被害之后，波本和黑泽阵这两个疑心过重的人还去现场排查了好几次才真正确认了他的死亡。
的确是非常地敬业。
青木优都为这两人的努力而感动了。
要不是波本有那些相当复杂的出差报销单做证明，她有时都怀疑他是不是本职的情报工作不做，每天光追查卧底去了。
质量抵数量。
这周目难度系数高也没关系。
有波本和大佬两个人在最前线冲锋陷阵，敌方的数目就算再多也不够他们杀的。
如今这主线任务没经她的手就已经完成了大半，还需要排查的人物活着的都只剩寥寥几人，余下的就算一一试过去也能赢，青木优就彻底躺平了。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这局不要结束得太快。
在游戏里她用着大佬的钱，睡着大佬的人，休假期间的生活过得简直有些过于惬意了。
不劳而获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事情啊。
青木优发现自己在《红黑》世界中好像学会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希望不要形成条件反射……
她用力捏了捏与身旁之人交握的手指，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众多的实验证明，一个坏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而在虚拟世界里，这种行为根植入肌肉记忆的周期只会更短。
明明为了不把坏习惯带回现实生活中她已经足够努力地在克制了，结果没想到……
回忆起她向长官递交申请之后，对方看她又要往游戏世界里跑时那副不赞同的表情，青木优就觉得有些心虚。
虽说她当时给出的理由是“想要多加练习”。
但是之前在财务室里和波本交流，她的确又在碰到不熟悉的情况时说不管就不再管他了。
对于朋友，她这样的做法或许，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
然而【恋人】是特殊的。
她对待黑泽阵时必须要有更多的宽容与包容之心。
思考到这里，青木优伸出另一只手拽了一下身旁之人垂落下的银色发丝，在对方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微微侧身，眼神亮晶晶地对着他笑。
“在外面记得保护好自己。”她轻声嘱咐道：“不能像上次那样带着伤回来了。”
昏沉的夜色中，雪花裹挟着从不远处飘散而来的凛冽松香一朵一朵地降落在黑泽阵的肩头。
被濡湿的布料呈现出点点暗色的斑驳，那略比普通人高一些的热度从掌心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青木优轻轻地往身旁靠了靠，往他风衣里侧那温热的身体贴了过去。
她半阖下双眼，视线缓缓落在了角落里悬浮的属性界面。
在暗红色的血条下方坠着几行极为引人注目的金色字体：
【阵营：黑方】
【身份：丘比特】
【被动技能：生死相随】
“没有你我可是活不下去的。”青木优紧紧地将手指在口袋中与他交缠，仿佛两人之间不能留下一点空隙。
在簌簌的雪声中，她的语调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要好好记住这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