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房间里寂静了一下, 江舟借着晃动的烛火看向虞眠毫无波澜的眼眸。
说起来,虞眠好像并没有对别人失礼过,对老太太也很恭敬。
不论是什么时候, 这个女人的面子功夫总是无可挑剔的。
江舟踯躅片刻, 笑道:“这不是听你跟我一样,一口一个老太太吗?”
她就随口一说,没有指责的意思。
看着眉目含笑的江舟, 虞眠轻声道:“我虽不至于处处圆滑世故,但也没有愚蠢到去冒犯老人家, 江县令多虑了。”
她只是私下跟江舟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也叫一声老太太。
见面的时候,无论老太太是不是江舟的娘亲, 她都是称对方一声“江伯母”。
待到成亲之后,按照礼数,该唤娘亲的自然会唤娘亲。
江舟笑笑道:“虞小姐向来礼数周全, 我自是知晓的,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并没有说你失礼的意思。”
虞眠扫了她一眼:“江县令当真这么以为才好。”
江舟笑着反问:“虞小姐以为我在撒谎吗?”
她目光沉静, 不似敷衍,显然是当真以为虞眠不会失了礼数。
虞眠垂了垂眸, 莞尔一笑道:“江县令今晚要留宿吗?”
江舟看着面前的人语笑嫣然,微微眨眨眼:“你想试一下?不等成亲了?”
她有些警惕地盯着虞眠的脸颊,毕竟这个女人很少主动配合,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会又挖好了坑等着她呢吧…
“试一下么?也未尝不可。”虞眠轻叹一口气, 语义不明。
医书上说, 三个月之后, 便可…
那一晚至今, 早已满三个月。
江舟闻言一愣,目露狐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么配合?
这么想着,她还忍不住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外面黑沉沉一片。
大晚上的哪有太阳。
似是察觉出了她的疑惑,虞眠淡淡喝了一口茶:“江县令不必多想,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这种事情落在谁身上都会想要解决的,是为了正事。”
身体失控,心神难以自禁,没有人会乐意自己被不知名的东西支配。
她也不例外。
江舟缓了一瞬,也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否认道:“我没有多想,我跟你一样,也想早日解决这个问题。”
谁不是为了正事啊,除了正事还能是别的吗。
说完,她看了一眼虞眠仍旧平坦的腹部,叹口气道:“不然还是再等等吧。”
她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虽然说是为了弄清楚失控的问题,也宜早不宜迟。
但万一伤到了虞眠,她怕虞师爷知道以后拿鞋底把自己抡死。
虞眠诧异地看了江舟一眼,察觉到到那道落在自己腹部上的视线,抿了抿唇:“那便等成亲之日吧。”
莫名的,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说是为了弄清楚失控的原因,但要和眼前这人再有那么一次,虞眠心里难免是紧张的。
江舟张了张嘴,默默咽下嘴边的话,其实她是想等孩子出生以后,再来试这种事。
但看着虞眠好像挺着急的,那就等成亲吧。
所以,江舟看向虞眠:“那我今晚还要留下吗?”
不为正事了,还要留下吗?怎么感觉有些奇奇怪怪的呢。
桌对面,虞眠慢悠悠地起身,拿着梳子坐到床边散开长发,漫不经心道:“江县令想留便留。”
江舟皱眉,这个女人总是不喜欢明说,想不想让她留下来,直言就好啦,非要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猜。
哎,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她想了想,正色道:“我觉得你可能不需要我,但孩子大概是希望我留下来的。”
这么说没问题吧。
给虞眠留够了余地和台阶,她可真机智。
虞眠勾了勾唇,把玩着手里的木梳:“江县令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
夜深了,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熟睡,安心,舒服。
次日,天空飘起了细雨。
细细密密,没有一点气势,落在脸上,轻柔,潮湿。
虞府的马车停在了秦家酒楼外的马路对面。
江舟撑着伞,伸手扶了虞眠一把,动作自然又仔细。
“我是看你怀有身孕才扶你,我来撑伞。”
她有些别扭地解释了两句,就连眼神也不自然起来。
江舟微微挑眉,不明白自己这欲盖弥彰的心情从何而来,盖?
盖什么?没什么好遮掩的,她对虞眠坦坦荡荡好吗。
虞眠没有作声,默默弯了弯唇,眼底的情绪深深浅浅,意味不明。
守在酒楼门前的李护卫一看见她们便迎了上来:“江大人,虞小姐,快里面请。”
江舟收起雨伞,进门的时候见有台阶,下意识的又扶了虞眠一把。
“我去给秦大掌柜送请帖,你去找娘亲说一下成亲的事。”
“好。”虞眠点点头。
二楼雅间,秦大掌柜秦初站在窗前,看着相扶走进来的两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后她想到什么,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江大人,请坐。”秦初笑着开口,眼神打量。
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好像是别人的私事,问起来不免有些失礼。
但若不问吧,又委实觉得不解。
江舟拿出两张请帖,恭恭敬敬递过去:“婚期定在这个月末,还请秦掌柜和李护卫一定大驾光临。”
这下可以交差了。
她和虞眠都成亲了,辞官的理由就敷衍过去了吧。
至于今后会不会和离,何时和离,那就是她们自己相处的问题了,就算是皇帝也不会过问吧。
收好请帖,秦初的眼神闪了一下,请她还可以理解,连带着李护卫一起?
李护卫如今掩藏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卫而已,看来这位江县令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是个聪明人。
“江县令此来不只是为了送请帖吧。”
见江舟没有告辞的意思,且神色凝重,秦初主动问了出来。
江舟望着秦初,眼神幽深:“是还有一事想请秦掌柜帮忙。”
说着,她拿出自己昨晚和虞师爷商量着写好的折子,静静放到了桌子上。
秦初伸手拿起来,眉毛一挑,在江舟的示意下打开。
给朝廷的折子,还打算让她知情,看来这位江县令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
看完之后,秦初将折子一合,目光平和道:“江县令此举何意?”
江舟垂眸,压低了声音:“秦掌柜此番来南玉县应该是友非敌,平蛮州局势复杂,江舟不敢轻信他人,还望秦掌柜将此事上奏陛下。”
话落,她有些忐忑地看着秦初,是她猜想的那样吧,一定是吧。
不然这一路上所听到的种种,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秦初看着她脸上的忐忑与果决,露出满意的笑:“江县令放心,秦某一定到场恭贺你与虞小姐的大婚,也会不负所托。”
事情的进展出乎她的意料,但结果是好的。
这个女扮男装的探花郎很能干,区区几日功夫就查到了这么多,是个不可多得之才。
陛下没有信错人,她也没有看错人。
江舟闻言,心底一松,果然猜对了,如此就放心了。
“多谢秦掌柜,在下敬您一杯。”
说罢正事,两个人的神色都轻松了许多,言明了立场,两个人喝起酒来也比上次放开了许多。
酒意正浓,秦初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虞小姐已有身孕,孩子是江大人的吗?”
看江舟那护着的紧张劲,要么爱重虞眠,要么仔细着虞眠肚子里的孩子,要么二者皆有。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年轻的县太爷是个女子。
没错,这就是她之前突然意识到的、被忽略的问题,江舟和虞眠都是女子,怎么会有孩子呢?
江舟眼神一顿,面色微僵,别人或许容易糊弄过去,可秦初知晓她是女子。
这怎么解释?
见她沉思不语,秦初善解人意道:“是秦某唐突了,江大人不必在意,来,喝酒。”
按常理来说,两个女子之间,应当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虞眠怀的孩子不是江舟的?
秦初想起多日前听小丫鬟提起的那则流言,京城第一美人被人掳走,一夜未归…
她有些感叹地打量着江舟,江县令此人可交啊,能做到这一步,看来是对虞眠用情至深啊。
江舟借着台阶举杯:“在下再敬秦掌柜一杯。”
一个有心避开此事不知如何解释,一个理解按下好奇心。
两人之间的气氛倒还算融洽。
另一边就没这么融洽了。
虞眠行礼过后道明来意,静静站立在门前,姿态恭谨。
江老太太翘着二郎腿,眼风上下扫着虞眠,撇了撇嘴道:“虞小姐好手段,把江舟哄得为了娶你,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真是叫老妇人好生佩服。”
虞眠无辜眨眼,一声不吭。
那眼神的意思好似在说:您老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江老太太:“…”
这个女人竟然装傻,欺负她没脾气咋地。
她不由得抡起拐杖,才刚抬到半空中就见虞眠突然捂住腹部,语气难受道:“娘,儿媳忽感不适,恐怕今日不能伺候您左右了,成亲那日您一定记得来。”
说罢,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老太太,捂着肚子就小步往外跑,活像身后有凶神恶煞在追赶一样。
老太太差点被气笑,拐杖举了半天,无趣地落了下来。
她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倒是学会装模作样了,怪不得把江舟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哎,那孩子真是不争气,这就被拿捏住了。”
老太太口中被拿捏住的江舟,一听李护卫说虞眠身体不适先回去了,立时就站起来告别。
想起荤素不忌拎起拐杖连老丈人虞师爷都打的老太太,不禁一阵心惊肉跳,虞眠不会挨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