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江舟推门走进屋内, 鼻端便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是虞眠每次沐浴过后都会有的木质冷香。
虞眠端坐在梳妆镜前,一身宽松的白色里衣, 长发散在肩头, 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
江舟站在门前,和镜子里的视线对视,莫名紧张起来。
“那个, 我先去沐浴。”
虞眠放下木梳,神情淡然没有变化, 直到身后的人快步走出门去, 她才回过头, 望了一眼虚掩的房门,微微闭了闭眼睛。
她们是迟早要和离的人。
她们的婚事是暂时的各取所需,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心底自我暗示了一句,虞眠走到床边,默默躺下。
等到江舟心怀忐忑地回房, 看到的就是一副熟睡的面孔, 眉眼宁静,似是已睡去多时。
江舟心底一软,轻手轻脚地熄灭烛火。
清早起床, 江舟正在穿官服, 身后的人淡淡说了句:“孩子的事, 我今日会去跟爹娘解释,你那边只须应是就好。”
虞眠浅浅坐起, 怀孕这场乌龙起因是她, 合该她来解决后续的问题。
江舟点头, 笑吟吟道:“好, 你最近出门最好提前跟我说一声,不要单独出府。”
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担忧,带着在意。
东岛人怎么对付她倒无所谓,她担心的是虞眠,或许单是提醒还不够。
“嗯。”虞眠好似陡然轻松下来,笑着应了声。
不管虞眠那边怎么去跟虞师爷和虞母说孩子的事,江舟这边趁着午饭的时候来到了秦家酒楼。
“什么?你让我贴身去保护虞眠那个女人!”江老太太指着自己的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江舟微微叹气:“不仅要贴身护着,还不要让她发现,不然怎么解释您一把年纪了还生龙活虎的能打八个壮汉。”
“我不干。”老太太毫不留情地拒绝。
她最讨厌虞眠了,才不去保护那个女人。
江舟挑眉:“您没那本事?”
老太太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谁说我没那本事,我是不喜欢跟着那个女人,少用这招,没用。”
她本事大着呢,暗中护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小兔崽子竟然使激将法,她才不会上当。
江舟沉默片刻,神色认真道:“如果您帮我这回,以后我就认您做亲娘,虞眠那边,我实在是无法安心,只有您这本事护着,我才踏实。”
“我本来就是你亲娘,行吧,去就去。”老太太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想到这小兔崽子终于能乖乖喊自己娘亲了,忍不住答应了。
她可不是为了虞眠,是为了江舟这一声娘亲。
这便宜赚大发了。
江舟没有错过她眼底的窃喜,无奈笑笑,有老太太在,虞眠那边就可以放心了。
不过,虞眠那边会怎么解释孩子的事呢?
很快,她就知道了。
因为午饭后,虞师爷揪着胡子盯了她半天,冒出来一句:“你真的是天阉?可怜我的眠儿,怎么就非你不可了呢,瞅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行呢。”
以前吧,他觉得江舟是绣花枕头,还曾愤愤不平过,眼下知道这小子真的中看不中用了,他又心塞了。
女儿嫁给了天生的太监,连怀孕都是为了骗他们,就为了和这小子成亲。
他好好的女儿怎么就瞎了眼,怎么就非这小子不可呢。
一个晌午的功夫,虞师爷眼中的乖女婿就变成了个坑骗女儿感情的坏小子。
听了虞师爷的话,江舟想起虞眠早上说的,“你那边只须应是就好。”
她暗吸一口气,老老实实点头,迎接虞师爷的眼神谴责。
早知道那个女人又坑她,就不找老太太帮忙了,江舟恨恨想到。
虞师爷见她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顿时跟塞了一口棉花在胸前一样,又气又闷,还撒不出来。
他忍不住弯腰摸了摸鞋底,顾念着是在衙门,艰难忍了下来。
“没想到亲家母说得是真的,这算什么事,眠儿为了嫁给你,连怀孕的谎话都说出去了,真叫人…真叫人…”
真叫人无可奈何。
虞师爷扯了一把胡子,忍不住又摸了一把鞋底,最后咆哮了一声:“你个混小子这辈子要是敢负了眠儿,老夫拿鞋底抽死你。”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女儿开心,他不管了。
江舟嘴角微抽,心道早晚要负的,这份抽是躲不过了。
虞师爷郁郁地锤了一下胸口,长吁短叹地走了。
江舟望着虞师爷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翻开桌上的卷宗,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都说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和离,虞眠怎么还在演情深似海的戏码,那个女人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
她看不透的虞眠此时正走在大街上,租下了秦家酒楼对面的一个茶楼。
“夫人,您打算用这铺子做什么?卖脂粉,老夫可能不擅长。”原来的掌柜并没有被辞退,反而被虞眠留了下来,继续掌店。
他寻思着年轻的夫人能做什么买卖呢,无外乎就是脂粉之类的,那生意可不好做,本地的百姓都认有口碑的老铺子,新店难打开局面啊。
虞眠看了眼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淡笑道:“顾叔放心,这铺子还卖茶水,不过是换个花样,增些茶点,您肯定应付的来。”
不过是从普通的茶汤变成精致的花茶而已。
她自幼喜欢摆弄那些,从离京那天起就想着这件事了。
也因此在路上向江舟提出了那个要求,无外乎就是想让生意好做些。
人生在世,除了权势便是财富,她也免不了俗,毕竟没人能吸风饮露地活着。
虞眠无心官场,这商场倒是可以来闯一闯。
江老太太隐在暗处,望着远处那个云淡风轻的女子,竖起耳朵听着。
卖茶水?茶水能玩什么花样?
没几天,她就知道虞眠是要搞什么花样了。
原本匾额上只有茶楼二字,装饰也简单,如今换了新的装潢,匾额上的字也换了。
“洛神花茶”四个龙飞凤舞的字被挂了出来,小茶楼的每一处都透着典雅,就连盛茶盏的托盘都雕着竹子、兰花等花纹,显得格外雅致。
至于茶水就更精致了,正如店名一般,主打的是一款‘洛神茶’。
透明的琉璃杯里泡着一整朵洛神花,清澈剔透,花香扑鼻。
除了这一种,还有各种味道的花茶,配以各色茶糕,让人看了就口渴,忍不住想尝一尝味道。
江老太太就没忍住,偷偷顺走了一杯洛神茶。
杯中的洛神花形似玫瑰,晒干以后泡在水中,缓缓盛开,厚实的果肉瓣瓣舒展,散发着玫瑰的香气。
她喝了一口,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不错。
看着好像只泡了一朵洛神花,不仅香气扑鼻,喝起来还带着一丝蜂蜜的甜,分量也掌握的恰到好处,清甜不腻,入口生香。
此时的厨房里,有人惊呼刚泡好的茶怎么少了一杯。
老太太默默把空了的杯子放了回去。
偷?
她这怎么能算偷呢?喝一杯儿媳妇孝敬的茶,这是应该的,是她应得的。
老太太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没几天功夫就把店里的花茶尝了个遍,所以在江舟提出让她以县令娘亲的身份去请一些富家太太撑场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应了。
见老太太这么好说话,江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虞眠让她帮什么忙呢,原来就是请几个太太小姐去喝茶,这好办。
有老太太在呢,她甚至都不用出面。
县令娘亲请人喝茶,卖茶的还是县令夫人,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会不给面子。
洛神花茶很快就打出了名号。
虞眠把这份便利运用到极致,这叫借势。
商人重利,她并不觉得自己可以例外,闭门造车才不是明智之举,商场上行走,更要懂得审时度势。
入夜,虞眠泡了一杯洛神花茶,笑道:“江大人可否赏脸尝尝。”
看着笑意浅淡的女子,江舟很给面子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虞眠:“…”
她嘴角的笑意收了收,好心提醒:“江大人,茶是要慢慢品的,你品出什么味了?”
这人如同牛饮一般,能喝出味来才怪。
江舟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言简意赅道:“香,甜。”
简单又直接的评价让虞眠莞尔一笑:“要不要再来一杯?”
望着她那惑人的笑容,江舟心头一跳,无知无觉地点头,再次一饮而尽。
喝光之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忘了细品,便尴尬道:“太好喝了,我还从未喝过如此味道的花茶,一时没忍住,那个,没想到你泡的茶这么好喝。”
直白的话让虞眠不禁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京城众人口中那个才貌惊人的探花郎吗?
怎么看都像是个粗人,除了好喝就没有别的词儿了。
但简答的字句依然取悦到了她。
难得的,虞眠弯唇聊起了自己的理想:“我打小便喜欢侍弄花草,也爱研究花茶,从前便想开个茶楼,做个闲散商人,不想入宫门,爹爹被贬之时,我便看了许多介绍南地的书,知道了可以食用的洛神花,花如其名,艳丽芳香,那时便想着此花用来入茶会怎样…”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多了。
江舟静静听着,听虞眠讲看了多少相关的书,自己私下泡了多少遍花茶,才有了今日的洛神花茶。
虞眠淡淡说着,心神不自觉地放松,忘了分寸感,忘了距离感。
此时的她是平日里不曾有过的模样,聊着自己喜欢做的事,脸上透着一股自信,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散发着底气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