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心意动
天光大亮, 柴青在南院的大床醒来,身畔,姜娆睡意正浓。
她肤白, 稍微哭一哭就很容易看出来, 遑论昨夜哭了许久, 以至于眼尾残留一抹惊艳的绯色。
柴青既心疼她,又喜欢她完完全全给出去的爱慕。
闹了一通, 压在心头的火和对夏玉的恼散得干净,她轻手轻脚起身,替姜娆掖好被角,穿着中衣从床榻下来。
门外,侍婢捧着宗主为侄女缝制的新衣等候多时。
姜姜还在睡, 柴青走前特意低声嘱咐过,不准有人打扰,整座庄园安安静静,连只鸟叫都听不见。
柴青穿着嫩粉色、胸前绣金线牡丹、衣摆锁银纹的上衣下裙,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 腰间挎刀,兴高采烈去了柳眉的住所。
真我境的喜被放大, 加之夜里甚是酣畅,走路都格外带劲儿。
“姑姑!”
柳眉下意识“欸”了一声, 回头, 便见清柔的晨光中,坏侄女意气风发地走来, 裙摆曼曼, 恰似柳枝拂过湖面, 荡开一层层的涟漪。
坐在屋顶等待开饭的琴魔低头一顾, 哦豁出声——她觉得她或许看走眼了,柴青比她昨儿个所说的“年轻貌美”还要鲜嫩。
她为低估对手的综合实力感到一丢丢心虚,是以仰着脖儿,看天看树,就是不看那对姑侄。
“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姑姑松松筋骨。”
她抽出腰侧断刀。
柳眉昨天为她缝好的新衣,一早就见她穿在身上,腰身、领口、衣袖,哪哪都恰如其分,她见了心喜,再听柴青不睡懒觉特意过来陪她晨练,噙在眉间的笑意扩大:“好!”
柴青使刀,她用剑。
合欢宗练武场十几座,两人打了两刻钟,琴魔从一开始的冷漠倦怠,到上身慢慢直起,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
柴青……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开饭了!”
合欢宗弟子一声吼,姑侄默契收了兵刃,柴青朝琴魔在的方向瞥了眼,巴不得这大姐姐早点走。
柳眉爱干净,跑去净室洗澡,等待的空当,夏玉飘着从房顶下来:“你想和我打架?”
扪心自问,柴青对她初印象极好,倘若琴魔不是张嘴就想掳姜姜回琴山,两人高低能做一半朋友,剩下一半毫无疑问是对手。
宗师榜新旧第二之争,她不在意,夏玉挺在意。
夏玉在意的也不是名次,在意的是痛痛快快的一战。
江湖人称她为武痴,‘武痴’二字,不是平白来的。
她打算劝服夏玉。
“是姐姐想和我打架罢?”
夏玉眸光掠过她的刀:“你师承刀圣,其意却与师相左,刀圣的刀正直明亮,君子无争,不争,却敢教天下人退。你的刀不似君子,犹如悍匪,所向披靡。且刀是断刀,你的心境有过很严重的残缺,北野一战成就了你,你是为姜娆去的,也是为自己去的。”
破而后立,刀出惊世。
昨日见的只是‘折柳为刀’,今晨浅浅地见过这把煞气深沉、战意蓬勃的断刀,夏玉又不确定自己能必杀她了。
若柴青以当前的状态与她一战,胜负五五分。
倘她真我境真我真性的全然释放刚好与她的刀道相合,哪怕只带来一分加成,夏玉或许会输。
她不怕输。
但她不想英年早逝。
她看柴青的眼神变了,冥冥中一股预感袭来,年轻的刀客,如能一直旺盛蓬勃下去,成就可能会在风流剑之上。
二十岁,不敌大宗师季夺魂,却已紧追在柳茴之后。
不怪柳眉娇惯她,爱逗她。
这么个前程无限的妙人,谁见了不喜欢?
夏玉整敛衣衫,脸还是面瘫脸,神色陡然郑重起来:“我为我昨日的冒失向你道歉。”
九州第一美人是柴青心头爱,柴青为她力战群雄,孤身赴险,而姜娆满心满眼只装着一人。
对着一位至情至性的强者,她的漠然轻佻似乎有些过分了。
她席地而坐,解开琴袋,取出横琴,素指轻拨,一道道能涤荡灵魂的音节纵弦而出。
凡听见此曲的,无不精神焕发,灵台清明。
听她弹琴,柴青忽然想起鹭洲岛小报曾记录过的一桩事——昔年佛门看重夏玉,夏玉仅差一步成为千百年来的第一位女佛子。
只不过比起剃度,夏玉更宝贝她一头浓密秀发。
柴青往她头上看去,悄悄生出两分狐疑:当年佛门哭着求着给人剃度,约莫还存了嫉妒人家头发茂盛的心。
秃驴恨不得全九州全是秃驴。
正如秃子见了梳子觉得多余。
夏玉不动声色瞥她,道她小小年纪内力深厚得可怕,起手再拨弦,弦音倏地加重,柴青身子一震,这才听进去了。
一身清爽的柳眉站在门前,稀奇洗个澡的功夫,两人竟握手言和,她暗暗纳闷。
琴魔给人赔礼道歉的方式颇有诚意,柴青不好再揪着不放,不过她们约好,等柴青真我境‘并发症’稳定下来,再行一战。
这一战只分输赢,不分生死。
九州强者为尊,在看到柴青本身具有的可怕潜能后,琴魔态度转变的合情合理。
在新膳食堂吃过早饭,柴青拎着食盒回到南院。
南院,姜娆茫茫然坐在大床,气色好得不得了,神魂却仿佛飘到半空。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抬起头,一直到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她的魂灵才像是在她体内活了过来。
“醒了?刚好可以趁热吃。”
她忙前忙后为她摆弄各样碟子,往净房取来梳洗器具,伺候着姜娆收拾干净,柴青笑容灿烂:“快吃,吃完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
姜娆很是意动。
然她才接过账房这一并不轻省的差事,还想做好,摇摇头:“你自己去罢,我还有得忙。”
柴青感到遗憾:“好罢,那你等我给你买东西回来。”
“好。”
视线相交,两人不约而同念起夜里的浪漫情欢,柴青厚脸皮地不肯挪开眼,姜娆借埋头吃饭躲避她使坏的眼神。
年轻人的爱意,如同初升的太阳,明目张胆,藏着饱满的热烈。
细品,有点黏,也有点甜。
安分小半日,花钱的瘾又犯了,柴柴宗师腰间系着合欢宗双.修标志的小玉人,急哄哄地往外跑,八匹马都追不回的利索。
夏玉看得眼热,想跟去,还想暗戳戳占便宜,买几袋子消磨时光用来解解馋的零嘴,想法尚未表露出来,被姜姓美人冷飕飕的眼睛飞射了几支冰箭。
她心下一痛。
名花有主,真是太惨了,又惨又穷,出门还不认路,这么一想,她郁闷地留守在合欢宗,被迫围观弟子们的日常。
各人有各人的忙碌,各人也有各人的缘法。
午后,姜娆抱着一叠账册去了书房,老账房见她来,会心一笑,开始新一日的教导。
她为人谦逊,聪明,肯吃苦,再者面容极美,从不恃美生骄,兢兢业业地学了几日,柳眉渐渐尝试将宗门一部分的账册交给她,由她统领一帮小账房。
又一日,柴青耐不住性子跑出去闲逛,琴魔坐在屋顶一反常态地冷脸弹一些风月雪花的旖.旎调儿,柳眉沏了一杯香茶好不正经地歪在美人榻看好不正经的话本。
宗师第一人的柳茴白衣飘飘地立在遮天蔽日的百年老树冠。
“前辈。”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站得高高的柳茴低眉莞尔,看她须臾,惊讶她来,又仿佛已经站在这儿等她很久。
“怎么了?”
她说话很温柔,给人如沐春风感。
是一位强大知性.爱看热闹的好前辈。
姜娆鼓起勇气走到树下:“前辈看我,可有资格入合欢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