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商陆没想到韩休会带着韩止自己跳下去, 但他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竭力的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冲刺着。
直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他才发现到终点的路竟然这样短暂。
终于, 商陆站到了桃树下。
他气喘吁吁，浑身紧绷, 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我到终点了，是不是, 是不是结束了？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
商陆并没有流泪, 哪怕他全身都在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发抖。
他死死的盯着黑犬, 试图从它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找出答案。
黑犬始终平静, 在商陆问的时候, 它抬起了前爪。
商陆愣了一愣，随后上前半蹲，用手接住了黑犬的前爪。
一片粉红色的桃花瓣落到了他的手心里。
就如和之前的幻象一样, 大雾升起, 眼前的一切渐渐朦胧，随后便是彻底的白茫茫。
“狼狼——冲——”
一道带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商陆循身转身望去，却见一条体型稍小了的黑犬正轻盈越过一道道障碍，那些对比它身形简直如同天堑的高度并没有让它的速度减缓。
最后一关是火圈, 明显可以看得出来黑犬有些畏惧, 但它看了一眼前方, 还是一头跳跃进去。
一个个火圈跃过，最后一道火圈跳完, 它没有落到地面, 而是直接落到了一个男人怀里。
“真棒！！狼狼你真厉害！”
男人笑着夸赞他, 抚摸它的皮毛。
它也很高兴, 甩着尾巴吐着舌头，浑身的开心几乎要溢出来。
训练一日复一日。
这些训练很苦很累，但狼狼一次没有受伤过，因为每一次训练的时候，旁边的驯导员都会始终伴随在侧保护着它。
哪怕它从高空里摔下来，驯导员也会第一时间接住它，所以狼狼并不害怕，它无畏的冲向一个个训练，威风凛凛的像一头小狼。
在一次训练结束后，狼狼开始执行任务。
驯导员给它吃它爱吃的食物，抱着它的头不舍的念叨：“狼狼，要好好完成任务，乖啊，等你退役了，我就来接你。”
狼狼呜呜的低低叫着，像是在应他。
它勇猛无畏，认真任务，搜查出来的禁品多不胜数，甚至在一次任务中，它直面与匪徒作战，为此还中了一刀，但在出院后，狼狼又奔跑着继续任务。
在所有军犬里，它是最威风的，也是任务完成的最好的，虽然有时狼狼会显得失落，但大部分时间，它都在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些画面也如同加了加速键一样，随着时间推进，狼狼肉眼可见的老了，它的奔跑不再迅猛，它的体态不再有力，在执行了最后一次任务后，它退役了。
退役后的生活很平静，吃好喝好，还会定时放风，可狼狼却越来越哀伤。
它趴在地上，不吃不喝，尾巴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原本萎靡不振的狼狼瞬间站了起来，哪怕已经年老了，它的眼神里却再次有了亮光，尾巴像是要甩出一朵花出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它面前，他打开门，任由狼狼扑到自己身上，温柔的说：“听说你不肯好好吃饭啊？电话都打到我家里来了。”
同样退役的驯导员将狼狼接回了自己家。
他的家院子里有一棵桃树，驯导员亲手做了一个狗屋放在桃树下，他动手做的时候，狼狼就甩着尾巴叼着木头和各种工具帮忙。
狼狼再次有了家。
春去秋来，桃花开的时候驯导员会在树下画画，狼狼趴在狗窝里打盹。
桃子成熟的时候驯导员爬上树去摘，狼狼摇着尾巴在底下汪汪叫着助阵。
驯导员带回来一个家庭新成员，她也同样的温柔的喜欢着狼狼。
又过了两年，家里出生了一个幼崽。
狼狼很喜欢幼崽，哪怕它不再年轻，它像是驯导员保护自己一样小心保护幼崽，和幼崽一起玩耍，任由她趴在自己背上。
幼崽慢慢长大，但它却越来越老。
它的牙齿不再坚固，它无法再奔跑，幼崽来找它玩时，体力不够的它也只能甩甩尾巴。
驯导员抱着它去了兽医院。
医生说：“它被照顾的很好，这不是生病，是正常的衰老。”
驯导员很悲伤，但狼狼却不怕，它用爪子轻拍着驯导员的手安慰，得到了对方控制不住的泪水。
全家人都开始照顾狼狼。
虽然它已经逐渐走不动了，但驯导员下班后还是会抱着它去公园晒太阳。
直到有一天，江边有几个孩子落水，同样不再年轻的驯导员跳了下去，年轻时能轻易跳下江将人救上岸的狼狼已经老到无法走动了，它只能呜呜焦急的叫着，趴在驯导员给它做的小推车上，看着驯导员将孩子们一个个救上岸。
可他自己却没有力气了。
狼狼大声的哀鸣着，它颤着腿想要下地，却连走动都艰难。
它的眼里含着泪水，阵阵惨叫吸引了路人过来，接着就是一阵混乱。
驯导员还是回家了。
可他却不能再笑着喊狼狼，也不能用那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狼狼，他一动不动，呼吸微弱，无论狼狼怎么叫他，用爪子轻轻推他，他都没能再回应。
女主人忍着眼泪抚摸狼狼的头：“他只是睡着了，他会醒的。”
狼狼定定的看着床上的驯导员，发出呜呜呜的低鸣。
驯导员睡着的第二个月，年老的狼狼艰难的爬到了床上，蜷缩着身体趴在他身边，慢慢闭上了眼。
商陆猛地睁开了眼。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艰难的从花瓣的记忆里脱离出来。
“狼……狼狼……”
商陆叫着军犬的名字，得到了它轻轻摇动的尾巴作为回应。
当对上狼狼平静的眸子时，商陆突然弄明白了它想要做什么。
“你用训练来选拔，查看我们的记忆，排斥出有恶意的人，你是想选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去……去……”
他艰难吐出了剩下的话：“去救他吗？”
它要商陆用它的琉璃，去救他。
商陆难以相信面前的黑犬竟然这么聪明，要知道，在海市，就算海市里的活海是人，那也大多都是当局者迷，困守在过往的记忆里一遍遍重复。
可狼狼竟然能清醒的认知到一切，并且从中找出了救驯导员的方法。
它在活着的时候没能保护他。
但死了后，它又找到了保护他的方法。
商陆很想一口应下，但他还是将实情告知：
“我不知道你对琉璃知道多少，但琉璃未必能救醒他，而且我们也需要琉璃，我不会把所有琉璃都拿去给他用的……”
狼狼甩甩尾巴，低低呜了一声。
它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坚定，对着商陆轻轻抬起了爪。
商陆仿佛能感受到它在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商陆一怔，随后伸出手，握住了面前黑犬的爪。
他说：“请你相信我。”
黑犬甩甩尾巴。
——咔嚓！
周围的一切开始开裂。
桃花树上的粉红花瓣一片片飘落，狼狼放在商陆手心里的黑爪渐渐化成了灰。
“呜……”
它抬头望向桃树，就像望着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主人一样。
狼狼低低的叫了一声，随后整个身形都在一瞬散去，与飘落的花瓣一起，飘向了远方。
天边下起了琉璃雨。
这次的琉璃出奇的多，商陆所在的这一片最密集，他整整装满了四个葫芦，即使如此，他也完全高兴不起来，甚至捡琉璃的动作都有些机械。
“我靠！！！发财了！这么多琉璃！”
一声惊喜的粗糙呼声在下方响起：“艹！谁他爷爷的踩老子！把你那臭脚给我移开！！”
商陆脸上的神色瞬间亮起，他整个人再次有了光彩，连忙俯身望向下·面，大声的喊着：“阎哥！！阎哥是你吗？！”
“当然是我了！小路子你上面的琉璃是不是更多！诶呀你别聊天，赶紧先捡琉璃！！白爷你也别抬头看了，小路子就在上面丢不了，快点抢琉璃啊！嘿！嘿！！那个穿白衣服的！我看见你推我们家东海了！再动手小心你爷爷我砂锅大的拳头！！”
商陆听着听着就笑了，嗯，是流着眼泪的那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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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有点心虚的趴在墙头，鬼鬼祟祟：“确定现在没人吧？这离警察局可近了，咱们别被当小偷给抓了。”
阎俊轻盈从墙上跳下，看着商陆被白降接住，很是自信的拍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我都打听出来了，这个点他女儿在幼儿园，他老婆要上班，保证这一个小时内家里就他一个人，稳稳的！”
商陆刚松口气，就听阎俊说：“而且就算有人，就我们这身手，谁能抓得住我们，你要是怕自己跑得慢，到时候让白爷背着你跑，你放心，骑马都追不上！”
白降还很认真的点头表示同意：“嗯。”
商陆：“……”
他探头探脑的观察了一圈院子，才蹑手蹑脚的往屋里走去，阎俊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咱们是来做好事的，你别一副做贼的样子好不好！”
商陆一想也是，勉强直起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被收拾的很干净，迎面就是挂在墙上的几幅画。
商陆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副：“他还给狼狼画画了啊，画的还真挺不错的。”
阎俊见他抬脚就往屋内走去，跟着守在了门口，看着商陆将琉璃兑水，很是感慨：“那条军犬选你真没选错。”
“换成其他人，谁会在意这种承诺，这可是琉璃，价值千金，军犬反正都已经解除执念了，这个承诺没有任何制约，又没人监督，就算你不给这个植物人用，也没人会知道的。”
商陆慢慢将水注入胃管：“承诺是给自己的，又不是给别人。”
打完了，他回头一笑：“阎哥你也就过过嘴上功夫了，我知道如果换成你和白降，你们肯定也会履行承诺的。”
阎俊一愣，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
他想说自己其实没有商陆说的那么好，但看着商陆的笑容，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大不了，以后他尽量朝这个方向发展发展。
商陆回头去看床上的人，正打算再观察观察，就见原本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人放在一边的手指动了动。
这么快？
擅闯民居的商陆瞬间睁大了眼，心虚的火速转身就往外面窜：“快跑！！”
白降拦住他，在他茫然时，转身一把将他背了起来，下一秒就带着商陆没了身影。
阎俊：“……”
“我靠！！跑这么快！你们等等我啊！！”
身后，床上的人正在做梦。
他梦到自己在江边挣扎，迟迟无法靠岸，身体渐渐没了力气，他能感受到自己在沉没。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汪！！汪汪汪！！！”
熟悉的犬叫声响了起来。
是狼狼吗？
明明是如此的熟悉，他却不是很确定，因为狼狼年纪越大越不爱叫，仿佛连正常的喊叫都没了力气。
他挣扎着抬头去看，却见岸边，狼狼正迅猛的冲来。
它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威风凛凛，身形矫健，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噗通！
狼狼跳到了水中，像是曾经无数次的训练那样，叼着他的衣领将他救上了岸。
“汪！！”
在他躺在岸边后，看到他坐起来，狼狼松开嘴，摇晃着尾巴，很高兴的样子。
“狼狼……”
他伸出手去抚摸它的脑袋：“谢谢狼狼，谢谢你保护我。”
梦醒了。
他在床上缓缓的睁开了眼。
第一眼，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他画的。
画中，漂亮的粉红花瓣飞扬。
桃树下，一条黑犬趴在自己窝中，舒适而又安心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