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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千古英雄皆坐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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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道:“图鲁, 是真的吗?”

图鲁现下心中惊惧交织,他依照满都海福晋所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布, 是儿子今日喝酒莽撞, 连日不见额吉,心中真是万分怪念,所以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现下酒醒, 又悔又愧。一切过失都是儿子犯的, 与底下的人无关, 请额布严惩孩儿, 饶过他们吧。他们一路都在苦劝, 都是被我逼得……”

这套屁话只能去骗鬼!达延汗简直想破口大骂, 他是一步一步看着他们部署,集结人马, 贿赂侍卫, 打探消息, 然后闯进汗廷。可他不能说出来,他只能装着和其他人一样, 一无所知。能揭穿他们的只有察罕。

察罕露出怀疑的神色道:“大王子想见大哈敦,直接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这样。而且,我看这些人中还有汪古部、科尔沁部与察哈尔部的人, 他们是今晚才到了这里,被大王子一个个地逼去的吗?”

图鲁心里咯噔一下, 满都海福晋心凉如冰, 他果然都知道, 他果然是故意放任,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步步踏进深渊。

察罕见状得意道:“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来,还不如实说!”

图鲁淌下两行泪来,他情知撒谎无益,还不如半真半假:“好,原来您什么都知道。既然您都知道,那怎么还能叫察罕问出,我能直接去见额吉的话?我自回来,就没有见过额吉一面!”

达延汗霍然起身,他怒道:“你就为这个,伙同贼子入宫来谋害父亲吗?”

图鲁哽咽道:“儿子怎么敢。儿子对您怎么样,乌鲁斯对您怎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乌鲁斯被人陷害,您怀疑他、舍弃他,是为了大局,儿子能够理解。可额吉,额吉她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大汗既然容不下我们,疑心我们,我们可以走。我甘愿和额吉一起被流放,永不回来。只求您能留我们一条性命!”

跟随他的诺颜齐齐道:“我等甘愿交出兵权,恳请大汗允许我们护卫大哈敦与大王子,去过放牛牧羊的日子。”

达延汗气得浑身乱颤,这等于是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他们意欲谋反,如今倒把罪过都丢在他的身上。而他却不能发作,刻薄寡恩的人不会希望旁人揭穿他的本质,反而会极力标榜自己的仁义。否则,还有谁会替他卖命?

他明明手握大权,为何要大费周折,引图鲁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主动动手,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满都海福晋的威望太高了,如不是她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谁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包括他。本来一切都按预料进行,谁知到了最后一环,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他硬生生将喉咙中的一口老血咽下去,他大声呵斥道:“我和图鲁有父子之情,和你们有君臣之谊。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们竟然用这样险恶的用心来揣测我,揣测你们的汗王!我近些日子在汗廷中有所动作,可目的都是为了清除其中的奸党与奸细,保障大家的安全与利益。只是让你们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你们就开始胡乱疑心,闹得汗廷人心浮动,今日惹出这样的大乱子,还将罪由归在我的身上!我要是真想杀你们,你们有十个头都不够砍,还敢在这里张嘴胡说吗!”

他的威严赫赫,图鲁等人或是真被吓住,或是假被吓住,都开始磕头认错。

满都海福晋适时开口惨然道:“乌鲁斯和图鲁都这样,说来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过错,还请大汗严惩我和他们,以警示其他人,不敢再莽撞做事,冒犯大汗的天威。”

这一下又堵住了达延汗的话头,满都海福晋要是求情,他还能指责慈母多败儿,借势严惩,可现在他的话都被满都海福晋说完了,他就只能加恩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一样能达到目的,他道:“按律法,应当将他们处斩!但念在他们莽撞无知,误解了我的意思,这才贸然闯进了斡耳朵中,所以就饶他们一条性命,只免去你们的职务,流放到山中去,希望神山能洗净你们的瞎眼和蠢心!”

图鲁等人面面相觑,还要磕头谢恩。达延汗这时才将他身怀六甲的夫人扶起来。这对至尊夫妻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满都海福晋哽咽道:“许久不见大汗,有些话今晚想对您说。”

达延汗根本就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他道:“你还有身孕,该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满都海福晋道:“大汗今日娶了新人,应当让我见见才是,这样才算礼成。还是说,在您心中,我已经不是这汗廷的大哈敦了。”

达延汗忍着气,他道:“怎么会,说来是我的疏忽。”

群臣见状都退去。满都海福晋对侍女们道:“你们也都退下了。我和大汗、小哈敦想单独谈谈。”

片刻之后,帐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个。巴达玛此刻再也不敢装死,忙起身出来拜见满都海福晋。满都海福晋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苦笑道:“真是美丽。难怪让大汗为你,和我反目成仇。”

巴达玛低头颤声道:“大哈敦一定是误会了,大汗对您的心意,从未改变。”

满都海福晋凝视达延汗:“是吗,我对大汗的心意,也如当年一样。我愿意交出一切,也会嘱托图鲁不要再多事,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到重前了吗?”

她伸手抚上达延汗的脸,达延汗想到她今晚的所作所为,就似蛇从身上爬过一样。他嫌恶地转过身去,躲开她的手。他今晚虽然没有斩草除根,却也罢免了一众蒙古诺颜的官职,收回了大半的权力,也不用再虚以委蛇了。

满都海福晋道:“看来,您是一眼都不想看我了。”

达延汗负手道:“人你也见了,该……”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了,他甚至连说完这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满都海福晋袖口下滑出了匕首,一跃而起,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对准达延汗的咽喉,就是狠狠一割。血就像喷泉一样射出去。达延汗死死地盯大眼睛,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呜咽,随后却无力地慢慢倒下。这位蒙古汗王,以为自己是胜券在握,却万万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挺着大肚子的满都海福晋会直接动手。

巴达玛倒吸一口冷气,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起身欲跑。满都海福晋却已经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里头没有命令,外头的人不敢闯入,连问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大汗,大哈敦和小哈敦三个人单独在帐中,要是安安静静反而稀奇了,八成是小哈敦被打了。

巴达玛瑟瑟发抖,满都海福晋几乎是和颜悦色道:“真是好看,我瞧了都心生怜惜。我问你,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巴达玛咽了一口唾沫,她哭泣道:“求大哈敦饶命,求大哈敦饶命!”

满都海福晋低声道:“叫出去有什么好呢。大汗的所有儿子都是我生的,我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大臣们难道会处死汗王的生母,蒙古的太后吗?倒不如乖乖的,我至少不会让你在汗廷守一辈子活寡。我们蒙古人的规矩,父亲死后,他的一切财产都由长子接受,包括他的女人。你想做我的儿媳吗?”

巴达玛此时能怎么办,只得点头如捣蒜而已。满都海福晋笑道:“那就叫我一声额吉吧。”

巴达玛哆嗦道:“额吉……”

满都海福晋摸了摸她的头:“真乖,快,先帮额吉把你额布抬到床上去吧,今晚还是你们的新婚之夜呢。”

巴达玛用了吃奶的劲,将达延汗的尸首抬到床上去,又替满都海福晋披上斗篷,涂抹香膏,遮挡她身上的血污和血气。她离这位威震蒙古的大哈敦是这么的近,近到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每一根白发,和每一道皱纹。她的皮肤老得像菜皮,胸/脯比母牛还要松弛,肚子却高高的凸起,活脱脱一个黄脸婆。

论容貌,她自信胜过满都海福晋百倍,她还这么年轻,如鲜艳欲滴的花儿,她以为她能轻易夺得达延汗的宠爱,再生下子嗣,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没想到,到头来,她却在这里,像女奴一样服侍一个老女人,还不敢有半分的不满。

为什么会这样,巴达玛悄悄瞥一眼达延汗的尸体,刚刚他还在这里身着锦袍,发号施令,可如今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将她华美的床弄得满是血污。她只瞧了一下,就嫌恶地移开眼去,一时心乱如麻,又怕又恨。

满都海福晋如何会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她理了理衣裳,慢慢起身:“他活着的时候,你不是死活都要贴在他的身上吗,怎么,现在他就躺在你的床上,你却不要了,嗯?”

满都海福晋突然发难,她揪住巴达玛的头发,将其按倒在达延汗的脸上。巴达玛惨叫一声,刚要求饶,就被满都海福晋喝止:“别出声。叫出来了,就不好了。好了,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不是说会让她做儿媳吗,怎么又……巴达玛恍然大悟,是骗她的,是骗她的!

她的双眼都要喷出火来,满都海福晋用匕首抽了抽她的脸,笑出了声:“怎么,还真想叫我额吉吗?”

巴达玛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她的眼中又泪光点点:“大哈敦,我只想活命而已,要是大哈敦能大发慈悲饶恕我,我愿意为奴为婢,誓死效忠大哈敦。”

满都海福晋道:“果真?唉,按理说,这斡耳朵多一个女人无所谓,可是右翼的刺客入内杀了大汗,又怎么会放过睡在一旁的你呢?”

匕首顺着她的脸上划下去直至脖颈。她不由昂起了头,湿热的血顺着她美玉一般的脸颊滚落下来。巴达玛却根本感觉不到痛楚,她的睫毛剧烈颤动,每一寸肌肤都在紧绷,每一根血管都在沸腾,她想张嘴,想叫父亲救命,却连哼都哼不出来。这时,匕首往里深扎了一下。巴达玛打了个激灵,她几乎是立刻叫了出来:“我有理由,我有理由!刺客,看到我,想要、想要强/暴我!”

这话一出把满都海福晋都惊了一下,她笑道:“你是说,来人起了色心?”

巴达玛连连道:“对,对!没有人会不对我动心思,他一定会动,一定会动!”

她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白山茶一般秾艳的身子,接着手上使劲,狠狠地掐上去一个个的印记。她霍然抬起头,笑得宛如讨要糖果的小女孩:“这样就好了,是不是?您走后,大汗才传出死讯,这样就没人会怀疑到您身上了。”

满都海福晋的瞳孔微缩,她也绽放出了慈母般的笑容。她收回了匕首,温柔地拿起了巾帕,替巴达玛擦拭脸上的血痕,她道:“对,真聪明,这样就好了。我可不是他,聪明又忠心的人,我是不会亏待的。你总不想,被人严刑拷打后,又被灭口吧。”

巴达玛点点头,她乖巧地睡到了尸体旁边,眼睁睁地满都海福晋满面泪痕地走出去,再喝退入内询问的侍女。她就睁着眼睛,直挺挺地望着帐顶,数着上面的花朵:“一朵,两朵,三朵……”

曙光渐渐泻入,这时她已重复数了三百遍了,她的喉咙中迸发出高亢的嘶吼:“有刺客,有刺客!”

察罕风一般地冲进帐中,就看到了血已干涸的达延汗和衣衫不整的小哈敦。就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大汗居然就死了?!他先试探达延汗的鼻息,确定人已经死透之后,就不顾礼仪,撕扯着巴达玛问:“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达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昨晚太累了,早早就睡了。半夜忽然有动静,我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接着大汗就……我想叫,却被那个人一下打晕,醒来就看到……大汗,大汗,是谁那么狠心,杀了你啊。”

居然有人能不动声色地闯进金帐,杀了人还全身而退?!察罕抬头望向属于大哈敦的帐篷,默默攥紧了拳头。达延汗身死的消息,如疾风一般传遍了汗廷。一夜未眠,吵着腹痛的满都海福晋,闻讯先是大惊失色,接着是痛哭流涕。

她望着金帐的方向,大哭道:“一定是亦不剌这个恶贼,他害了我的儿子还不够,又来害我的丈夫!”

塔拉嬷嬷在一旁苦劝:“大哈敦,您要冷静些,大汗虽去了,可您还有大王子,还有您肚子里的孩子啊。”

满都海福晋低头,她忽然感到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她一愣,终于明白从昨日到今天的腹痛是为何。

她捂着肚子,身子弯得如大虾一般,额头尽是密密的冷汗。塔拉嬷嬷惊得魂飞天外,她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大哈敦因大汗之死,伤心欲绝,提前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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