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扭曲
在乙骨忧姬看来, 蓝染惣右介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人。
他会非常耐心地去教导一个陌生的人，甚至还特意伪装出亲切的样子，十年如一日——梦境虽然是共通的, 但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可不一样, 对忧姬来说只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但蓝染那一方却是十几年甚至上百年。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要么是他的忍耐力已经强大到能忍受上百年的虚伪，要么就是他本人能在其中找到乐趣，而以蓝染那种肆无忌惮的性格来看, 忧姬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忧姬认真地和死神们了解过蓝染叛出尸魂界的经历, 也因此有了对蓝染更加具体的判断。
也许, 在蓝染惣右介唯我独尊的世界里, 他还给其他人留出了一些位置。
蓝染并不介意被人关注，不论是仇恨还是崇拜，他甚至乐意去操纵他人的命运, 他需要能够作为陪衬品的“对手”, 也需要那些用死亡和痛苦来喝彩的“观众”，更需要那些臣服在力量之下、只以数字呈现出的“消耗品”。
忧姬是无法理解这种诉求的, 她本人还是个社恐, 要是让她去参演这所谓的“命运の舞台剧”——那种事情不要啊.jpg
所以在面对蓝染的时候, 乙骨忧姬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的意志, 她坚定且固执地相信自己的道路，并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击溃这个注定的对手，既然无法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就只有采取暴力手段了。
这种行为在诅咒师夏油杰看来大约就是某种木桩付丧神固有属性, 说说不听, 讲讲不理, 什么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全都毫无用处，抵抗buff厚得无法穿透……
当然，这一切都是教主先生信用破产之后的事情了，一旦被忧姬确定为“敌人”，那就如同煤球，永远无法洗白，直到人道毁灭。
忧姬对蓝染的判断确实相当准确，而与此相对的，蓝染对忧姬的了解也比她以为得要更加深刻。
蓝染与忧姬相处的时间非常长，而且蓝染所处的一方是时间流速最快的，不论忧姬多么敏感小心，在绝对的经验劣势下，她还是过分稚嫩了。
早在两人刚见面时，他们的初次胜负已经分晓，而不论忧姬如何成长，她的本性在最初就已经暴露。
也因此，蓝染知道忧姬非常敏锐而且固执，并不是语言说服或者诡计引导能够改变的——只有崭新的环境才可以。
乙骨忧姬的弱点就像是她的优势一样明显，她对情感有着极其难舍的依恋，一个童年玩伴（或者初恋？薄弱而没有意义的东西）就能和她缠上十几年，几个同学老师就能叫她念念不忘，为了守护家人放逐自己，温柔到了软弱的地步，根本不像是掌握力量的强者。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只要能用对方法、培育成功，那么收益就将是巨大的，乙骨忧姬会坚定地走在他指定的道路上，并且一往无前。
蓝染很看好乙骨忧姬，就像是他一眼就看中了黑崎一护一样，这两个人的身上都有着某种明亮的特质，这就意味着他们都是能够成为“对手”的种子。
再加上乙骨忧姬还是另一个世界的钥匙，这就让他更加中意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似乎无法立刻执行，需要换一个方式……
蓝染惣右介望着天空中仍未分出胜负的领域之战。
“五条悟”是么……不论是哪个世界，五条悟都是合格的强者，只可惜忧姬并没有从他的身上学到任性和霸道，难道这是童年阴影造成的？还是说天性使然？
也就在此时，乙骨忧姬已经提着她那振黑沉碧翠的斩魄刀，站到了他的面前。
蓝染望着眼前的少女，忍不住又笑了：“还是决定与我为敌吗？”
“可是忧姬，你已经——无法杀死我了吧？”
*
乙骨忧姬没想到，蓝染这么快就说中了。
她确实用剥夺性命的能力换取了更加强力的术式效果，从此往后再也没有办法杀人了，但问题是他式怎么猜中的，是她露了什么破绽吗？还是说他听到了她和忧太说的那句话——
不可能是后者，后者只是简单的一句“我现在已经不能杀人了”，当时除了她本身的领域干扰之外，还有忧太的力量在双重保险。
只能是斩魄刀的异常。
【無上菩提】的变异被蓝染发现了，他的【镜花水月】本来就是幻术方面的斩魄刀，斩魄刀是灵魂与个人本质的体现，由此可见蓝染在这一方面是非常强悍的。
既然如此，那么蓝染能猜中就不奇怪了，而对于这样笃定的猜测，乙骨忧姬的心中……
毫无波动。
说来辛酸，忧姬真的已经习惯了蓝染的各种骗术，这家伙的每一句话好像都飘在空中，忧姬自认为没有去伪存真的本事，索性就一句都不信——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然后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这一回也是一样，不论蓝染是猜到了真心还是在诈她，乙骨忧姬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她提着刀就上了。
黑崎一护刚从坑里爬起来，就见到他的学姐已经对上了蓝染，在没有五条悟干扰的情况下，这一场师徒之间的背刺才终于展现出了它真正的样子。
蓝染很强，仅始解的【镜花水月】也一样难以捉摸，这让他占据了完全碾压的优势，但乙骨忧姬却并没有被彻底击溃，和那些一回合就彻底落败的死神不同，她竟然守住了最后防线，没有丝毫退让。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乙骨忧姬的能力。
“这是……时间倒流！”黑崎一护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他也理所当然地猜错了忧姬的能力，但却直指关键地问道，“难道她就没有限制吗？”
是的，没有限制。
只要领域【极乐浮屠塔】开启，咒力成功抽取，它就会用无止歇地运转，除非忧姬在主观上决定关闭。
蓝染惣右介的每一击都是必杀，但乙骨忧姬却能做到无数次回溯，虽然她无法捕捉到真正的蓝染，也无法每一次都成功防御，但是她永远都不会输。
在一盘险恶的棋局中，怎样去对抗一个占尽了优势的对手？
乙骨忧姬的策略很简单，只要不停地掀翻棋盘重新开始就好了。
这几乎是在规则层面上的作弊，所有的棋手都必须听从安排。
黑崎一护想明白了术式的效果，不禁心中骇然：“这不就和游戏重启周目一样了吗，可是我从来都没见过前辈使用过……”
“因为忧姬对付你根本用不上术式。”夜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黑崎一护的身边，她也仰头望着天空，低声赞叹，“真是犯规的能力啊，难怪这么多势力对小忧姬势在必得。”
黑崎一护转过头：“夜一小姐，我们不去帮忙吗？”
夜一盯着天空：“很好的建议，但是你觉得我们插得上手吗？”
夜一说的没有错，这是一场非常私人的战斗，别说是战损严重的死神们，就连咒术师和乙骨忧太也没有参与，这并不是友军不想帮助忧姬，而是在这快速的回溯中，外人根本无法插手。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低空中的对决几乎就是混乱无序的，白衣少女徒劳地挥舞着黑色的刀刃，像是在劈斩空气，自身还不断地变换着位置，而在她的身上，迸溅的血液与巨大的伤口凭空出现又突兀消失；
高大男人则神出鬼没，属于他的影子随时可能出现在这片空间中的任何角落，但他的攻击却又几乎全部落空，他的斩魄刀上偶尔会出现没有来由的血迹，他也会受到伤害，只是这几率非常小……
不论是敌是友，都无法在这样时空间都扭曲了的战场上找到一席之地的。
黑崎一护盯着看了一会儿，竟然都有些目眩了，他本能地觉得乙骨忧姬和蓝染惣右介好像都非常了解对方的战斗习惯，以至于给人一种外人无法插手的默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确实是师徒，而且还是战斗过上百次、甚至上千次的师徒。
战斗节奏越来越快了！
高空之上还是未分胜负的神仙打架，而在低空之中，少女回溯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她对蓝染的捕捉也越来越精准，有几次回溯更是险象环生，几乎就卡在真实的【镜花水月】斩魄刀逼到要害前的一刻——就像是她能猜到什么样的状态会吸引到蓝染攻击，然后以破绽为诱饵，逼迫着蓝染主动现身。
这是一场致命的对峙，这对熟稔的师徒之间毫无师徒情谊，作为老师的蓝染从无手软，一旦忧姬有任何一丝懈怠，她就必定会受到致命的伤害，即便她能够回溯，刀却是扎扎实实地砍在她身上的。
“嘁，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异世界联系上的，偏偏还给他找到了‘钥匙’。”夜一低声咒骂，“完全被盯上了啊……这种难缠又骗人的讨厌男人，还不如那些黏黏糊糊的小男生。”
黑崎一护听得一头雾水：“夜一小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夜一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身侧，“我们世界的‘乙骨’——好吧，我这么说，我们这边的‘乙骨弟弟’，应该快要忍耐不住了。”
黑崎一护大惊，立刻转向咒术师的方向，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乙骨忧太，那只巨大的恶灵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少年孤身一人，此时此刻，他正提着刀，仰头望着天空，周身翻滚着毫不掩饰的躁动灵压。
*
回去的时间就到要了。
乙骨忧姬一个晃神，差一点又要身首分离，她赶紧回溯，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在以往的世界变动中，乙骨忧姬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每一次都是不知名的力量以水为意向，裹挟着她离开……
但次数一旦多了，忧姬竟然逐渐适应起这种感觉，她甚至隐约察觉到了这股力量和她的领域之间的关联。
而作为这种适应的奖励，乙骨忧姬似乎也有了感知变化的能力。
不会有错了，她即将离开，就像是和两面宿傩的战斗一样，她会中途离场，然后把蓝染惣右介甩出她的领域。
忧姬不由得分神去关注天空中的五条老师，两大领域还在相互纠缠，这“最强”不愧是“最强”，连和自己打架都那么轰轰烈烈、难分难舍……
旗鼓相当的猫猫互挠自然是漫天猫毛，咒力余波连带着波及到低空与地面，把这本就残破的区域毁了个彻底，隧道已经全部完蛋，就连后山的水库都难以幸免。
“怎么了，忧姬？”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的蓝染惣右介突然暂停了进攻，他温和地提醒，“你分心了。”
乙骨忧姬没有回答，但她的进攻更加疯狂了，堪称孤注一掷，蓝染接连避开，好像这个“蓝染惣右介”就是他的本体，没有经过任何幻境的矫饰。
忧姬并没有失去冷静，她一边熟练地应对着面前这个不知真假的家伙，一边随时准备着应对花式背刺。
这一次是后心吗？动脉？还是脖颈？
致命威胁自后方传来，忧姬正准备反手格挡，面前的蓝染惣右介突然出刀，他竟然没有和那些影子一样破碎，而是恍若褪去幻境遮掩的本体，递出了真正致命的一击。
看来这一次又失败了，那就再重来……
忧姬凝视着镜花水月的刀尖，正要发动回溯，也就在这一刻，回溯扭曲！
回溯仍然是生效的，假如说因果律也分优先级的话，乙骨忧姬本人的咒术指令绝对是第一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杜绝一切咒术的干扰了。
在次级咒术的指令下，另一条“因果律”生效，两者向叠加，忧姬的回溯因此扭曲！
那是通过模仿而习得仿咒术【极乐】，它同样能够回溯，它同样针对着早已锚定的对象，只是这一次的被锚定者是乙骨忧姬和蓝染惣右介，而回溯者是……
乙骨忧太。
忧姬的位置被退回到了地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蓝染的攻击却没有变，镜花水月的刀锋凌厉地向前，径直穿透了……乙骨忧太的脖颈动脉。
仿佛就下一刻，这刀锋就能彻底撕裂骨肉，让少年身首分离。
“乙骨忧太！！！”
乙骨忧姬失声怒吼，但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扭曲的回溯已经把她送到了地面上，远离战局，已经完成的回溯无法推翻无法逆转，在短短的时间内她根本无法赶到忧太的身边，更别提为他治疗了！
乙骨忧太的视线正对着她，那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眸，因为鲜血迸溅而被染得猩红，这个向来阴郁的少年在这一刻竟然露出了笑容。
带着解脱和歉意的微笑。
短短一瞬间，乙骨忧姬恍然醒悟！
她本人就是一个模仿上的天才，她从未遇到过学不会的术式，那么她又怎么能忽略忧太——忧太能学会她的术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即便它涉及了因果律。
两个世界的“乙骨”是如此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乙骨忧姬重拾起了存活的意志，但乙骨忧太却没有，他们已经再命运的道路上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可偏偏在此刻他们又相遇了，于是理所当然的，后者把生的意志维系在了另一个自己的命运中。
那么，乙骨忧太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呢？
因为蓝染惣右介的力量不是咒力，他是亡魂，是来自虚圈和尸魂界的死神背叛者，死在他手中的话，可以变成咒灵。
磅礴的咒力成为了最好的答案，属于乙骨忧太的力量仍旧缠绕在乙骨忧姬的身上，它们是这样缠绵绸缪而迫人窒息，这样温柔缱绻又扭曲至极，带着美好的祈愿和无尽的绝望……
是啊，他们异界双生，他们的咒力本就融洽相和，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容易相互诅咒的人了！
乙骨忧太想要变成乙骨忧姬的持有灵。
忧姬终于弄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但她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祁本里君的死亡第一次割裂了她的命运，而现在，她要眼睁睁地面临第二次。
咒术师的脖颈并不会比普通人粗，它仍然由那些固定的组织构成，早已在解剖学中千百次验证，这一回也不会例外，它们在刀锋的剖解下一模一样，先是血管，随后筋膜，紧接着是肌肉，最坚硬的颈骨——卡住了吗！不——还是斩断了——
“轰隆隆——”
一道巨力从天而降，一发穿透了这生死场，它轰然炸开了蓝染惣右介和乙骨忧太，在击退持刀者、击落受害者的同时，也削掉了少年的小半个脑袋。
这一回，溅到少年眼球上的就不只是血液了，还有脑浆。
忧姬：“忧太！！！————”
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似乎因为这凄厉的声音而转动起来，但少年的残躯已经坠落到了水中，漾起黑红的涟漪，再也看不到他残破的面庞。
哪里来的水？好像是隧道在战斗中被彻底摧毁后，连带着也影响到了空座町后的水库，于是水库崩溃了。
“虽然没有分出胜负有些遗憾，但我们差不多要走咯~”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忧姬的身后响起，高专教师五条悟弹开另一道从天而降的术式，一把按住了少女的肩背。
乙骨忧姬目眦尽裂：“忧太、忧太他——五条老师！怎么是你？！”
“放心吧！不会死的——”五条悟咧嘴一笑，那满是血污的面孔难掩那双美丽耀目的苍青眼眸，这双六眼愈是美丽，就衬得他的神情愈是狰狞。
“我可是咒术师啊，乙骨忧太怎么可能愿意死在我手里，那种程度的脑死亡绝对比失血来得快~他会自救的啦~”
话音落下，五条悟的笑容一敛，在乙骨忧姬惊怒的视线中，理所当然地道：“我根本不在乎另一个世界的‘乙骨’，可是忧姬，他威胁到你了。”
“虽然我是个好老师，永远能宽容我家的小猫，但我可不会去管野猫的死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