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回家
比起身经百战的真希, 忧姬就狼狈多了，她落入水中时就不慎呛水，所幸反应及时没让水流入肺管, 然而咒灵的攻击就无法幸免了。 忧姬被咒的灵肢条缠绕, 就像是一只不慎落入海葵的小鱼。 这袭击两人的咒灵也确实有海葵的样貌, 当它的肢条落在忧姬的皮肤上时，带着毒素的粘液被分泌了出来, 它们灼烧着忧姬裸露的皮肤，给她带来了剧烈的痛楚。 真希看到了忧姬的危险, 她在水中快速地靠近, 但看不到咒灵给她造成了巨大的障碍, 只有在感受到水流变动与遭受攻击时才能做出有效反击，这让她的靠近变得更加艰难。 而在忧姬眼中, 眼下这一幕就是极其恐怖的场面了，青黑色的巨大阴影正幽幽地漂在两人身下，无数半软体的触手随着海水的流动而舞动着, 每一枚触手上都带着内附口器的吸盘。 海水本来就容易让忧姬回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更何况这只巨大的、来源不明的咒灵正在腐蚀甚至蚕食她的血肉，她本能地就想要唤醒里君，可是里君它——它会连着禅院同学一起杀死的吧？ 要么把禅院同学推走, 要么—— 不……我可以的……不放出里君的我也能做得到！ 忧姬忍耐着疼痛，猛地挣扎起来,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本能已经将自身的庞大咒力尽数灌入了身躯, 也就在这一瞬间, 忧姬爆发出了远胜过平日百倍的力量！ 咒灵的触手被她尽数扯碎, 于是被腐蚀撕裂的伤口暴露在咸腥的海水中, 但即便是这二次伤害，也比不过即将窒息的痛苦。 忧姬已经感到了头昏脑涨，她猛地蹬开脚下的肢条和海水，眨眼间就贴到了真希的面前。 禅院真纪反应极快，她当即就一把拉住忧姬的上臂，提气上游！ 即便这只是两人的第一次配合，但她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上浮，码头的探照灯就打在水面上，那明晃晃的光芒就是最好的路标。 虽然窒息的痛苦让人难以忍受，但忧姬仍然能感到那来自身躯内部的、正被源源不断泵起的力量，此时的她不仅不是禅院同学的累赘，她还能带着真希，甚至能成为新一代的游艇自动小马达！ 原来这就是咒力，那咒术师赖以生存的力量，它和里君是这么相似，它们同样藏在她的身躯中，等待着她正确的呼唤！ 忧姬的手终于摸到了水面，她的耳道里也早已充斥了意味不明的噪响，也就在此时，一股巨力自下方传来，忧姬立即警惕起来，这股巨力果然把她——推出了水面。 忧姬：？！！ 忧姬大口大口地喘气，可当她再次低头看向水中时，却看到了被拉扯着拽入深水的少女——真希的脚腕被束缚住了，在她确定了自己难以脱身的那一刻，她当机立断地选择把身边的忧姬先推出水。 真希的动作远没有往日那样流畅迅捷，她低着头，正在用手里的咒具劈砍着看不到的敌人。 这一瞬间，忧姬的脑中闪过了她的父亲。 同样是在海潮中，同样是被咒灵束缚着，同样是……被拉入了深水。 ……接下来是什么呢？是那同样相似的险死还生，还是那同样因为窒息而绝望的苦痛？ 忧姬反身扎入水中，小马达和潜水艇只在一念之间，很快她就降到了与真希同一深度，这飒爽的少女正一边劈砍脚下的咒灵，一边瞪大了双眼狠狠剜着忧姬。 忧姬下意识朝她歉疚一笑，俯身用双手揪住了那粗壮的触手，在掌心刺痛的那一瞬间，她猛地发力，扯断了这碍事的东西，仅此还不够，她在甩开肢条、把真希往水上推后，再次下沉！ 里君，请帮帮我，在我的咒力范围内！ 随着内心的呼唤，忧姬一股脑就撞入了那巨大的海葵，而与此同时，熟悉的阴影溢散出她的身躯，眨眼间便探出了双臂、扬起了头颅、裂开了那张遍布着利齿的巨大口器。 即便在黑暗的水域中，它仍然能发出扭曲的声音—— 【咿啊啊啊啊啊——】 【不可以！！——欺负忧姬！！！】 磅礴的力量毫不吝啬地被挥洒出来，它们在水下翻滚起奔腾的漩涡，随着忧姬的坠落直指向下！ 里君那苍白遒劲的双臂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拢括在忧姬身侧，它们暴虐地撕扯着任何胆敢阻挡在忧姬面前的障碍物，把那海葵模样的巨大咒灵硬生生地扯成了碎片。 在浑浊的海水中，忧姬只觉得不远处潜藏着一股令人浑身颤栗的冰冷气息，她咬咬牙继续下潜，而就在她靠近了这股力量源头，抓住了罪魁祸首的那一刻！水波翻滚间，她身上那属于水压的沉重一扫而空…… 忧姬钻出了水面，一仰头，便看到了头顶那明亮而陌生的天空。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旁边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忧姬拾起了落在脚边的手指，在露出了一个迷茫到令人怜爱的神情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咦？” * 乙骨忧姬，实习期的新入学女子高中生，正在绝赞迷路中。 陌生的树林，清澈的河流，清新的清晨，遍地草本灌木而没有道路的地面，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咒灵。 这些咒灵基本都在四级，即便出现了三级咒灵那也都像是新生的，比忧姬还没经验，即便是她那毫无章法的挥拳都能达成击杀。 而且这些咒灵的聚集也是零零散散，在不把里君放出来的情况下，忧姬也能不那么费力地应付。 要不是这经历太过莫名其妙，忧姬都要怀疑这是一种试炼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应该是那根手指的原因吧？不论是这些咒灵，还是她莫名其妙来到的这个地方。 忧姬忧心忡忡地瞅了瞅口袋，把拉链拉更得紧了一些。 天空中的太阳逐渐升高了一些，驱走了清晨的湿冷，也晾干了长发和衣裙，忧姬顺着河流的方向一路向下走，在溪水的潺潺声中听到了隐约的歌声。 是女孩子在唱歌，歌词好像是……“摘下红花赠伊人”……？ 是完全没有听过的歌，但挺好听的。 忧姬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袖，随后悲伤地发现自己看起来十分可疑，很符合“危险人物”的特征…… 首先是和海葵战斗后，没有恢复的负伤，手臂和双腿上的伤口已经青紫发黑，毒素倒是幸运的没有蔓延，但是在腐肉上却结了血痂，乍一看十分吓人。 其次就是不怎么严重但看着吓人的外伤了，不论是在水中翻滚时，还是一路走来的单人训练，都给她带上了大片大片的擦伤和淤青。 幸亏这件衣服的质量绝佳，只是在袖口裙摆处开了几个小口子……不愧是发给她的标记囚服。 忧姬用手梳了梳乱糟糟的长发，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树丛：“你好……？” 溪水中站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她原本正背对着忧姬，撩着裙子清洗身体，在听到声音后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忧姬后退一步，揪着裙摆：“对、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你没事吧？” 少女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忧姬，在短暂地怔愣后，失声道：“你是——你的伤！需要立刻清洗和包扎。” 忧姬：“这个没事的，我想问一问这里是哪里？我迷路了，只好顺着溪水往下走……” 少女已经放下了衣摆，快步涉水走来，她和忧姬差不多高，年纪也是相仿，但她的精神状态却给人一种疲惫落魄的感觉，令人联想到……朝不保夕的难民？ 而且这个少女的衣着过分简陋，没有穿鞋，外衣下没有内衬，腰带就是很破旧的布条，领口内好像也有淤青，也是咒灵造成的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位少女出现在这个地方？ 忧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少女的状态比自己要更糟糕，但少女却并不这么认为，她看着忧姬身上狰狞的伤口，吓得脸色都白了，她伸出手想要拉忧姬的袖子，但看了一眼忧姬的衣着后又立即缩回手，只焦灼道：“您怎么会迷路到这里，战场就在旁边，非常危险的，快跟我来，一定很疼吧？我这里有药物。” 战场……？ 忧姬一头雾水，她没有感受到恶意，索性就跟着这女孩往森林深处走去，很快他们就抵达了一处小山丘下，长长的石阶蜿蜒而上，隐约能在树林间见到山上的寺庙。 有建筑物就好了，接下来应该就能见到这女孩子的长辈了。 忧姬松了口气，一边顺着石阶往上走，一边小声问道：“给你们家添麻烦了吧，我叫乙骨忧姬，你叫什么？” 少女一愣，随后有些歉疚道：“乙骨吗……请恕罪，我没听说过这个姓氏，我叫美绪。” 忧姬：“……咦？” 这个女孩子在说什么？是什么剧本的台词吗？ 这个叫美绪少女又低下头：“家里的几个孩子有些缺陷，请姬君不要介意。” 忧姬：“……咦？？！” 姬君——是指公主吗，她为什么这么称呼我？！ 还没等美绪的解释说出口，一片阴影便从天而降，有如实质的杀意凌压而至，阴冷恐怖，让忧姬本能地颤栗起来。 ——即便是那海葵一样的巨大咒灵，也没有给过忧姬这样的压迫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突然降落的危险，只本能地把身边的美绪推开，紧接着便是爆发性的咒力外放，恐惧和惊悚让她放肆地挥霍起所剩无几的咒力来。 也就在下一刻，那竖劈而下的刀锋无情地撕裂了忧姬的咒力，这些没有被精妙操作的力量根本无法阻碍这锋锐无匹的刀锋，它朝着忧姬的右侧身躯落下，但就在即将劈入肩膀的那一刻，险险停止！ 忧姬瞅着这对准了她要害、闪烁着寒芒的刀锋，以及那近在咫尺、双眼无神、人偶一般精致的少年，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呐喊：为什么呀—— 昏暗的光线中，那带来攻击的咒灵也终于出现，它看起来像是人和猩猩的混合体，有着古怪而丑陋的外貌，盘腿悬空，那充沛的力量和沼泽诅咒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任务要求里可没有提到会出现这种东西！忧姬心中惊悚，但动作却不慢，她翻身跳起，半跪在地面上，同时从身后抽出了刀。 也就在此时，这个怪物对着两人举起了毛绒绒的手臂。 “崩溃——咳咳咳咳！” 狗卷棘本想直接祓除这东西，可咒言已经给他造成了过量的损伤，他捂着剧痛的喉咙，克制不住地低声咳嗽。 怪物的嘴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像是人声又像是兽鸣，忧姬本能地原地起跳，还不忘顺手扛起狗卷棘，也就在她闪身而起的那一刻，又一股无形的巨力果然砸在了沥青路面上。 眼见着沥青路面都被砸得凹陷下去，忧姬大受震撼，当即就向更空旷的后方退去，她右手稳稳地提着刀，左手则牢牢地扛着同伴的腰，在有限的空间内左右横跳，敏捷地躲过了一串进攻。 狗卷棘被颠得咳嗽都打了转：“咳咳咳——咳咳？咳咳！！” 忧姬焦灼：“请再忍耐一下狗卷同学，这就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可隧道里又有什么可供藏身的地方呢？它昏暗又笔直，没有任何障碍物。 忧姬心中警惕，隧道里可没有能够躲避的地方，在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贴到“帐”上了，到时候想要躲避攻击会变得更加困难！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反击，“帐”是封闭的，必须祓除咒灵才行。 偏偏就在这紧要关头，阴影中的里君终于忍不住了，它逐渐躁动起来，虽然还未离开早已划定的咒力范围，但它却把自己的情绪清晰地传达给了忧姬——讨厌狗卷棘！更讨厌，正被忧姬触碰着的狗卷棘！ 忧姬：！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除了梦境外，这确实是忧姬少有的、长时间触碰异性的场合，里君在阴影中不断地鼓动，好似随时都能挣脱束缚，更糟糕的是，里君所泄露的气息激起了那危险咒灵的凶戾，它亢奋地发出奇怪的鸣叫，并且不断地朝着忧姬的方向逼来。 随着咒灵的靠近，咒灵的无形拍击也变得愈发频繁，狗卷棘按着忧姬那单薄的小肩膀，沙哑地喊道：“海带！” “不行！我是不会让狗卷同学独自战斗的！” 忧姬下定决心，脑中瞬间便闪过了早已背熟的词句。 被拖来拽去的狗卷棘根本不敢挣扎，生怕这样会干扰到正在躲闪的忧姬，他隐约听到忧姬正在喃喃念诵着什么。 一时间，可怜的狗卷同学竟不知该先为腰腹下那纤细的臂膀担忧，还是为这从未听过的术式念诵而操心，他很想使用咒言，但他的喉咙几乎承担不起任何简单的咒言，而喉药早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旮旯里。 忧姬专注地盯着那只诅咒，每日不辍的对抗训练在此刻带来了效果，当她结束了念诵时，浑身上下的咒力已经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 忧姬放下狗卷棘，站定转身，对着咒灵的方向伸出手：“缚道之三十九-圆闸扇！” 咒力构建的屏障凭空出现，接下了从天而降的攻击，它艰难地承受住了这巨大的冲击力，竟然没有被击碎！ 忧姬心中有了底，她默默地再次感谢了一遍梦境里的老师，随后便撤下缚道，握着刀直接冲向咒灵的位置，在躲避过连续的攻击后终于贴到了这个古怪咒灵的面前。 源源不断的咒力涌入咒具长刀，忧姬用尽全力纵身横斩——噗嗤一声，她在这个猩猩一样的东西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伤口很深，但并不致命，它甚至在逐渐恢复。 没有办法，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必须要造成多段伤害才能彻底祓除咒灵…… 可这东西真的好硬！ 忧姬并没有躲避咒灵的回击，缚道成为了她最好的防御手段，在咒灵攻击的间隙里，她再一次命中了目标。 里君在忧姬的影子中蠢蠢欲动，忧姬只能一边压制着里君，一边借缚道近距离躲避着咒灵的回击，虽然她能不断地造成伤害，但这些伤害都不致命。 要找到一个完美的机会，能贯穿这只咒灵的机会…… 一时间这战斗竟然僵持住了，忧姬越发被动，而就在她的缚道即将被击碎的那一刻，狗卷棘速度极快地插入战场，贴着地面挡在了咒灵的另一边，拉下高领，大声呵斥：“扭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