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尾声
转眼已是“皇叔变皇后”的五年以后。
边陲小城的茶馆里, 说书人正口若悬河:“且说那帝后,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与圣上乃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封后大典那日, 青鸟衔枝,日月同辉, 帝后头戴凤冠, 身披霞帔……”
“我何时戴过凤冠,何时披过霞帔?”不起眼的角落地, 一位听书的客人显得十分不满,他眉目颇有些阴沉, 漆黑眼眸幽幽的, “这些说书人, 真是信口开河。”
“……端的是明眸皓齿, 顾盼生姿……”
“明眸皓齿, 顾盼生姿?”裴晏简直被气笑了,“或许应该让他见一见我本人, 看他是否还能说出这样的胡话。”
楚懿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 又怕引起他人注意, 只好以袖掩唇, 忍得好不辛苦。
“……是夜, 龙榻之上,圣上挑起帝后盖头,一对璧人共进合卺,而后薄纱轻掩, 颠鸾倒凤, 红烛帐暖, 满室旖旎……”
裴晏脸色越来越黑,他听着这些完全偏离事实的杜撰,已经忍无可忍,无法理解为什么楚懿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天下不来床的应该是陛下才对,”他继续对说书的内容发表着评价,“莫非是陛下故意引导,才让百姓有了这种概念?”
“咳咳,”楚懿轻咳,一本正经道,“朕……我可没有。”
这五年中,楚懿除了正事,其他的事也没少干,比如让西泠五皇子温亭写话本,再让四皇子温阁配图。
是的,没错,当年连汉话都说不利索的五皇子,如今写话本却已经信手拈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楚懿功不可没。
他曾带两位皇子去过虞山行宫,给他们看了昭帝时期留下的壁画,并告诉温阁,昭帝就是他要找的话本写手,苦欢。
温阁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震惊了足足五分钟,难以相信他的偶像竟是昔日的大楚皇帝,是当今圣上的父亲。
得知偶像已死,他伤心得直掉眼泪,又眼含泪光地握住了楚懿的手,问道:“陛下,那您应该也会写话本吧!”
楚懿:“?”
楚懿并不会写话本,他批个奏折都懒得批,还得要皇后和相国代劳呢,不过温阁的话却启发了他,让他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他开始教温亭写话本。
他们合力将写手苦欢残存于世的作品研读通透,模仿他的叙事风格和行文结构,写出新的话本,再让温阁阅读,直到连他也难以区分这究竟是不是偶像的真作,便将写好的话本以笔名“苦欢”发行出去。
消失二十余年的写手苦欢重现于世,举国震惊,加上温阁所配的那些精美插图,话本发售当天便被抢购一空。
二十多年过去,大部分人已经不再记得苦欢是谁,但重新打响这个名号,也不过只需要一天。
他们借苦欢之名创作的第一个故事,就是以昭帝自己作为原型,他们架空了一个朝代,一个国家,描绘出一代帝王不为人知的,奇妙又可悲的爱情故事。
延续苦欢惯有的风格,这个故事依然是悲剧收场,不过也有许多读者有不同的解读,毕竟在一些人看来,双死也算是he。
在写手“苦欢”的影响下,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再是禁止谈论的话题,巍峨宫墙之内的生活也走进了百姓们的茶余饭后,开始有一些宫中轶闻流入民间,其中谈论最多的,就是关于裴安王,关于摄政王,关于皇后。
三个身份,同一个人。
大楚历史上第一位男后,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民间传他以色侍君,那楚懿就让人大肆宣扬他长得有多好看,民间传他残暴不仁,楚懿就告诉他们残暴不仁的真相,民间传他祸国殃民,楚懿就用实际情况向他们证明,在裴安王摄政期间,大楚有多经济发达,百姓有多安居乐业。
那些被抹杀的功绩一笔一笔藏进艳情话本之中,从百姓们的闲谈中传出,从说书人的口中传出,五年过去,已颇具成效。
现在,人们不再说他“以色侍君”,而传“皇帝与帝后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不再说“摄政王架空皇权”,而说他“以身为剑,只为陛下一人出鞘,九死无悔”。
虽说有时候传着传着,传言会变得比较离谱,比如什么凤冠霞帔,又比如什么“摄政王以身为剑,以陛下为鞘”……哦,民间还曾因为到底谁是剑谁是鞘的问题进行过激烈的争吵,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楚懿作为一个十分看得开的皇帝,并不介意百姓们多谈论一些他和裴晏的属性问题。
但很明显,某个人介意。
楚懿神清气爽地从茶馆里出来,也不顾身边之人黑如锅底的脸色,抬头看了一眼天,觉得天色已经不早,遂道:“十七,找家客栈,我们住一晚再走。”
因为这两年大楚内外太过安定,既无天灾,也无人祸,安定到有些无聊了,他索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把朝中事务推给相国薛霖,自己跑出来“微服私访”。
说是微服私访,实际就是出来玩的,顺便观察一下百姓们日子过得好不好。
至于随行卫队,那是一个也没有,楚懿很任性地只带了三个人——裴晏、阿福、十七,以及暗卫十五。
他问过裴晏,为什么是十五不是十六,裴晏说十六已经被他发配回裴安王府当管家去了。
他们一路往西,走走停停三个月,如今,终于到了距离玉阳关最近的边陲小城。
五年过去,玉阳关也早已经大变样,作为从西泠入大楚的必经之路,这里也成为了重要的经济枢纽,通商之路建成至今,无数商队从此处经过,大将军燕如尘也有了新的任务,现在他脑袋上顶的头衔,楚懿自己都数不过来。
反正燕小狗永远精力旺盛,不干活也是闲着拆家。
几人在客栈落脚,决定第二天再出发去玉阳关,而某个人好像因为说书先生的杜撰十分生气,非要向楚懿证明他才是上面的那一个。
于是第二日,楚懿只好顶着一身痕迹去见燕如尘,并且明白了裴某人的真实目的。
“陛下——!”燕如尘骑着白马“踏雪”向他们飞奔而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穿透力极强的喊声。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两年前燕如尘护送西泠两位皇子时回过一次京城——楚懿本来是打算让温亭和温阁回西泠就别回来了的,谁成想温阁回到西泠的当天,又因为被西泠国君发现本子,硬从皇宫里打了出来。
……就是说,知道一定会被父皇发现,为什么还非要把本子带回去呢。
这位四皇子怕不是故意的。
总之从那以后,两位皇子就彻底留在了大楚,一个写话本一个配插图,还挺乐在其中。
燕如尘跳下马背,兴冲冲地来到楚懿跟前,结果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先看到他颈侧的红痕。
燕小将军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了,他怒瞪向裴晏,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吗?!”
裴晏面色坦然,含笑点头:“是啊。”
“你!”燕如尘气得直接拔枪,用枪尖指着对方道,“裴晏!有本事陪我打一架!五年前没赢过你,今天我一定不会再输了!”
裴晏唇边笑意扩大,他直接上了来时骑的马,佩剑出鞘:“乐意之至。”
两人两马顷刻间远去,楚懿看得直傻眼:“……我说,你们能有一天不打吗?”
又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暗卫:“你也要加入?”
十七坚定摇头。
楚懿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胸口:“还是你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