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涂鸦(修)
“别人对家里出柜不都是循序渐进, 紧张铺垫卑微试探?你直接朝我踹柜门,有没有考虑我的心情?”
“秋秋你说句话啊,丢完炸i弹就跑?高低走个基本流程安慰我几句吧?”
“百善孝为先,折磨亲哥的都不是好gay!”
微信收到如上语音, 林秋宿一一点开, 优哉游哉地多听了几遍, 将快乐建立在林观清的抓狂之上。
傅迟见他心情很愉快,问:“这次在校外过圣诞节,发生什么很高兴的事了么?”
“嗯, 我送林观清登机,顺便和他多聊了几句。”林秋宿道, “第一次发现告别不用自我劝解, 本来就可以很开心。”
他以前往往拖泥带水不肯分开,有时林观清已经启程,自己情绪还在其中没有抽离。
然后回到没有安全感的状态, 干等着对方下次来看自己, 小时候还恐惧过对方不愿意再回来。
如今十九岁的林秋宿依旧会期待重逢与团聚,但应对离别没恋恋不舍,连失落都没有。
随着对方用时间和行动证明了感情, 与自己内心逐渐独立和完善, 也不再萌生犹豫与猜疑。
通过一些顽劣的方法,他这次甚至体验到了捉弄得逞的快乐。
“你是对他做了什么吗?”傅迟敏锐地问。
林秋宿道:“一些不是所有家长都能接纳的事情,不过林观清可以。”
起初察觉到自己的性取向, 他其实有过顾虑,担心林观清无法包容。
可是谢屿让他放心, 他在温和的言语中仿佛有了后盾, 万一失败还可以依赖对方保护。
林观清大概怎么也料不到, 林秋宿敢这么横冲直撞,不是笃定自己思想足够开明,而是信任自己上司可以摆平麻烦。
受惊过度的他被迫在飞机上消化了这桩消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亦或者审问谢屿,也没能琢磨出来林秋宿究竟受了什么蛊惑。
自己对他的成长参与度不够,更不忍心逼弟弟坦白,这时候只能一无所知地默默呕血。
过后,林秋宿回复兄长:[我没有被谁带坏,也不觉得哪里不好,没被谁故意掰弯,天生这样而已。]
[回学校在忙作业,现在有空了,还要不要安慰?]
林观清:[你一定是故意的吧?当时是不是想看我从安检口追出来?]
林观清:[就算我不是封建余孽,这种事搁在自家人身上能轻描淡写?我差一点点就在飞机上脑溢血了!]
这个人独自走完所有流程,承受过来自林秋宿的冲击,已经回到海外工作室,查起了同性情侣如何保障各自财产。
林观清小心试探:[你突然和我说这个,是不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身边的同学还是别的?]
有关于性取向,林观清即便一时不解,大概率不会上升到暴走的层面。
但如果知道弟弟心里具体装着哪个人,风险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指不定真会从安检通道冲去望江公馆。
林秋宿对此心知肚明,很体贴地想,为了哥哥的身体健康,自己可以选择性没有。
他让人不要思维发散,只是机场里氛围正当好,时机也方便各自回头冷静,所以想要分享心事。
见林秋宿表示愿意和自己袒露秘密,林观清沉默片刻,别扭地说:[真对谁有好感也没事,这是你的自由,你不用为了他是个男生而有负担。]
林观清补充:[别让自己受伤害,也尽量不要伤害别人。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和哥哥讲,我打飞的来你学校撑腰。]
林秋宿想到学校里的状况,不禁一噎。
这林观清是有所不知,在学工办眼里,自己到底有多少个好哥哥……
为此他有点心虚,没再和林观清多聊,继续去办学校里的事情。
顺着教授的提议加入实验室,林秋宿一开始没被分配任务,多是帮其他人简单地调试仪器。
做的事情没有上手难度,纯粹在融入环境,与实验室里的人混了个脸熟。
有学长看他做事利落又仔细,教他如何做实验观测,连带着讲了专业知识,以辅助自己的课题跑数据。
林秋宿学得很快,等到和其他人一起开周会,能说出不少的近期总结。
“最近我在准备期末考,小林待在实验室的时间比我多,每次过来都能看到他。”有人道。
“诶,大一的课程还挺多,小林你不用复习?”其他人好奇。
林秋宿解释:“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没有耽误。”
老师趁着大家都来开周会,询问了一下大家的假期安排。
因为寒假初始那些天,京市有个相关专业的业内会议,实验室有五个名额,现在要确定有谁可以参加。
这场活动的性质不算正式,由科研机构和高新企业一同举办,互相沟通课题进展和新年投资,人情交际的比重大于学术探讨。
当成公费旅游还算好玩,但实验室里大多数人以前去过类似场合,如今已经不觉新鲜,挤出来的时间宁可瘫在寝室睡觉。
“我也不去了,论文刚刚盲审完,在忙着做修改。”学长摇头。
“加一,我要回家陪外婆过年,那几天正好她过生日,八十大寿缺不了我出席。”
“之前我报名了联培冬令营,已经和导师沟通过,明天就不在学校咯。”
前辈们说完这么一轮,各自都有不去的合理原因。
老师无语凝噎,看向林秋宿时目光炯炯,已然多了几分恳求。
想吃正宗烤鸭的小林同学终究没拒绝,事后向学长打听,去开会要注意些什么事情。
“别人一般是建议好好收拾下自己,把胡子剃了,不要太邋遢,少让理科男风评继续被害。”学长说。
他打量了眼林秋宿,打趣:“你的话,小心被大哥哥大姐姐搭讪?”
林秋宿问:“没有需要提前了解的资料吗?万一我听不懂他们的报告怎么办?”
学长道:“放心,大家细分领域不同,研究方向又前沿,你当别人听得懂?装明白而已,演技好点就行。”
林秋宿:“。”
“会后的聚餐一定要去,企业请咱们的餐标特别高,吃得超豪华。”学长给出一些实用建议,“中午可以饿着,晚上多吃点。”
林秋宿点点头,帮忙记录完三组数据,赶着门禁时间回寝室洗漱,复习到零点准时睡觉。
整个考试周,他就在实验室和图书馆之间折返,偶尔受到同学的拜托,借出自己的归纳本帮忙划重点。
结束最后一场考试,夏庭安发出了虚弱的询问:“我们学校挂科了能补考不?”
“你没抱室友的大腿,让人提供一些干货?我看傅迟提前交卷,这不妥妥满绩大佬?”同学怜爱地问。
夏庭安感叹:“当然抱了,两个室友一个都没放过,但我开考前还在死命背,一拿到卷子直接记忆归零。”
“这样么?林秋宿整理的内容很清晰啊,努力一下应该不难想起来?”有个女生插话。
她和林秋宿来自同座城市,学号挨得很近,不过考场打乱了座位顺序,后者被分到了别的教室。
他们一边聊一边走到门口,女生在人流中踮起脚尖左右张望。
“郭曼露女士,你不是课代表吗?怎么你也问林秋宿借笔记?”夏庭安惊讶。
郭曼露回复:“你以为有个一官半职的就能被老师放水吗?我也很害怕自己考不好,得知学霸大方分享复习资料,本人当然迅速拿下!”
说完,她注意到楼梯那边有道熟悉的身影,随即挤着人群中的缝隙,兴冲冲找了过去。
“喂,小林。”她气喘吁吁地喊,“等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讲!”
林秋宿听到有人喊自己,不禁循着声音望去,再露出礼貌的笑意。
“怎么了吗?”他问。
郭曼露开朗地说:“这次多亏你救急,我考得还不错,想来谢谢你!”
“不用客气,都是你自己用功。”林秋宿道。
她笑起来,打听:“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最近我看老家那边天气差,航班都取消了好几趟,在纠结要不要坐火车回去。”
林秋宿不好意思地说:“寒假里我不回家了,如果你需要搬行李,这几天可以找我帮忙。”
“你准备留在学校?”郭曼露诧异。
林秋宿摇摇头:“我最近给实验室帮忙,要跟着去京市听报告,回来以后应该住我哥那边,他在这里租了公寓。”
“好吧,原来如此。”郭曼露虽然有些不解,但没有固执地追问,“那提前祝你放假开心!”
路上还有其他同学匆匆路过,有的急着赶车回家,有的要去食堂打饭,也爽朗地祝人假期愉快,他一一微笑应声。
回到寝室,林秋宿放好文具,收到了谢屿的消息,对方说还有二十分钟可以到校门口。
“中午我要出去,听说京市下雪了特别冷,准备买一件厚点的长款羽绒服。”林秋宿向室友交代。
傅迟道:“那边空气比较干,记得顺带买瓶面霜带过去。”
林秋宿连连答应,打算现在提前去校门口等人,但慢慢路过门口的全身镜,又忽地顿住。
紧接着,他打开了衣柜,开始一阵翻找。
傅迟困惑:“你在干嘛?”
“你觉得我穿浅驼色怎么样?”林秋宿换了件外套。
傅迟有点茫然,以他的了解,林秋宿平时整洁清爽,但不会在细节上太讲究,为什么现在出门买东西,突然格外在乎形象?
而夏庭安抢答:“比你早上没睡醒,眯着眼睛瞎穿的帅多了,长了这么一张脸,就不该仗着颜值随便糟蹋!”
随后,他评价:“不过毛衣颜色不太搭,换成白色高领怎么样?”
林秋宿沉思:“可我没有这种……”
“我的借你啊,来吧来吧。”夏庭安热情地说。
傅迟觉得自己很没存在感,力争完美一般挑茬:“小秋的头发最好也抓一下,昨天看来睡姿不好,后面还翘着根呆毛。”
林秋宿迷糊地摸了摸后脑勺,被傅迟拿着吹风机逼近,又接到夏庭安翻找出来的干净毛衣。
被他们轮流鼓捣了一番,时间有点不够,林秋宿只能抓紧跑去门口,再发现谢屿已经等在那里。
他在不远处瞧见那辆醒目的车,忽地停住脚步,躲到了树后面。
待到调整好呼吸,林秋宿一改刚才的急切,装出风轻云淡在闲逛的姿态,似是一点都不急着与对方见面。
谢屿这时没坐车里,站在街边低头看着手机,八成是回复工作消息。
神情淡淡,样子散漫,一声不吭地杵在那里,凭借一副好皮囊,招致旁边许多人回头偷看。
林秋宿没有出声与他打招呼,谢屿却好似有心灵感应,在两人离了两米远的时候,抬起头朝少年一笑。
“路况比较好,我来早了五分钟。”谢屿道,“今天考得怎么样?”
“不用打听补考流程了,但不确定能排第几。”林秋宿说,“这门课应该高分段很密集。”
察觉到谢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林秋宿不禁呼吸放得很轻,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捏了捏衣摆。
他想,自己这身打扮有没有太刻意?不会被谢屿看出故意收拾的痕迹吧?
如此等了等,谢屿移开视线,貌似没看出他与往常有哪里不同,林秋宿放松之余,又矛盾地开始失落。
……怎么这都看不出来呀?他面上不显,内心无语。
对方款款替他打开车门,林秋宿心不在焉地坐进去,过了一小会,被提醒系好安全带。
林秋宿回过神来,缓缓地“喔”了声,正要侧身去系,余光里却见谢屿俯身过来。
察觉到谢屿的动作,林秋宿本可以迅速应对,抢在人家上手之前,眼疾手快拉住安全带。
但他的手脚突然不太听使唤,罢工了似的,让自己由着对方贴近,细致地帮忙弄好。
两个人因此短暂地凑得非常近,呼吸交错的半秒之间,林秋宿的鼻尖可以闻到谢屿新换了香水。
那是非常令人安稳又清冽的木质香调,让他晃了晃神,不着调地联想,谢屿的被窝里肯定也是这种好闻的气息。
“我刚开完两场会,听他们吵架和上刑一样,眼前这算带伤驾驶,有劳你小心乘座了。”谢屿说。
林秋宿发现置物筐里有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问:“你是出了会议室就直接过来的?”
“对啊。”谢屿承认。
林秋宿好奇:“可以翻你的本子吗?”
谢屿顿了下,淡声说:“也行,不过影响自负。”
“要负起哪种责任?如果看到保密信息,会被扣在你这里,等到公开了再被放出来?”林秋宿道。
谢屿嗤笑:“我意思是里面的内容你不一定愿意看,你怎么还脑补囚禁情节?思路挺刺激。”
林秋宿:“。”
他不和谢屿一般见识,安静翻看笔记本,上面的东西确实枯燥无聊。
大多是写写画画,记录蓝图框架或是技术重点,到了今天这一页,这些开发信息少了许多。
看来连着两场会议都很枯燥无聊,林秋宿嘀嘀咕咕,数落谢屿工作不认真。
在谢屿漫不经心的应答中,他随手往下翻,然后突然没了声音。
那页上有着用钢笔画的涂鸦,虽然工具简陋,但行笔非常用心。
一笔一划,生动地将构想画面跃然纸上。
照理来说林秋宿该眼前一亮,夸赞谢屿的美术水平不错,继而借此热络地闲聊几句。
……然而对方画的不是其他事物,正是林秋宿自己。
上面的造型也不是凭空想象,林秋宿暑假跟着谢屿出席别人的生日宴会,那次打扮得考究又漂亮。
如今半年过去,林秋宿自己都记不清楚,当天具体是如何搭配,却被谢屿在纸上用黑色墨水一一复述。
洋气的小礼服剪裁精良,将纤细的身体衬托得完美,腰际被皮带勾勒出柔韧的轮廓。
笔触线条细腻到了可以称之为缱绻的程度,仿佛不是在描摹,而是一寸一寸用目光去爱抚。
林秋宿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种东西,整个人都懵在座位上。
呆滞半晌,他不知所措地别开脑袋,依靠车窗上的反光投影,悄悄地盯着谢屿俊气的侧脸。
林秋宿小声提问:“你开小差的时候还会画画啊?”
这件事放在第三人视角,与其说是涂鸦解闷,不如讲成犯相思病。
谢屿勾起嘴角,回答:“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了,不过……”
他笑了一声:“今天的小林同学也特别好看,如果我是下午开会,都选不出该画你穿哪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