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刺杀
楼下的街巷空荡, 从高处往下看,宽阔的道路上零零散散倒了一地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满身血污的护卫在做着最后的拼死搏斗,一边举剑猛砍,一边护着五皇子向后撤退。
厮杀还在继续,对方人多势众, 哪怕有沈黎安和慕言加入战局也无法立即挽回颓势。
似是看出他们以一抵十的实力, 为首之人,将手一挥,众人各持利器, 一拥而上, 朝他们猛扑而来。
“小心身后!”
尖锐惊慌的女声自不远处的楼上传来, 沈黎安眸色顿沉,刀锋一转,狠狠刺入身后之人的胸腹, 再抽出,紧接着格挡住接连袭来的刀刃。
聂晚昭扣住窗户的指尖收紧,连忙捂住自己下意识呼出的声音, 打斗中最忌分心, 她再怎么担心也不能……
不过,幸好他没事。
“嫂子, 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夫君他厉害着呢。”裴浔趴在另一扇窗户上, 别有深意地嘿嘿一笑。
的确, 沈黎安的身手极好, 应对这么多人的进攻都能做到应付自如, 可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为他担心。
她再度掀眼看去时,正好对上他抬眸看过来的视线,阴沉双眸如幽黑的潭水阴森可怖,却难掩那抹翻涌而上的欣喜之色。
只一眼,他便错开,只是嘴角那上扬的弧度再也没有放下,眼神更疯,杀敌更猛。
正当这时,杂乱的震耳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闻讯而来的衙役遥遥包抄过来。
见事情有变,忽然一声呼哨,刺客们不再恋战,一齐朝四面八方逃窜退去。
见状,刚刚赶到的顺天府府尹张靖廷当即扬声下令:“都给我追!”
几个来不及逃跑,被俘的贼人均咬破口腔内的毒药,准备服毒自杀,沈黎安看出他们的意图,眼疾手快,遏制住其中一人的下颚拦下他吞咽的动作,手指稍微用力,对方吃痛便将那颗毒药吐了出来。
其余抓获的两三人来不及阻止,毒药下肚,面目狰狞,嘴角流血,俨然已经没救了。
眼见自杀不成,那人又试图以剑自刎,沈黎安眉眼冷了几分,眸底戾气一闪而过,面不改色不带犹豫地将其双手拧断。
张靖廷一路跑过来,此刻喘着粗气,见此残忍场面只是略微蹙了蹙眉,随即狠狠踹一脚身旁刚死尚且热乎的尸体,骂骂咧咧几句,最后还不忘拍个马屁:“还得是沈大人,不然一个都留不住。”
沈黎安似乎没留意到他的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将人交给慕言:“带回去审问。”
“是。”慕言用力将人摁倒在地,自知功劳不能让人抢了去,绝不能假手他人。
“沈大人,你看……”张靖廷眼见慕言把人证带走,欲言又止,本想试着开口能不能分一杯羹,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弄得愣在原地。
他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忽而淡然笑道:“张大人,来的挺快。”
这反讽……沈大人是懂点儿阴阳怪气的。
他娘的,顺天府离这儿有多远他心里没点数?
张靖廷忍不住腹诽几句,不过他说的倒也是,此事论到圣上面前,可不管远不远,只论结果,他确实救驾来迟,不被罚就算走运,居然还想着抢什么功呢。
“沈大人有所不知啊,我一接到报案就赶过来了,唉,可惜还是来晚了……不得不说,此次多亏有沈大人,不然就出大事了。”
说罢,他看向另一边捂着唇咳嗽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五皇子身体如此不好,竟还有人把心思花在他身上,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过,近两年,五皇子确实颇得圣心,某些人有危机感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能做出当街行凶这种事也未免太过草包。
沈黎安并未接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巧同对方的目光对上,五皇子咳得难受,唇色苍白不见血色,却依旧微笑着朝他点头致谢。
他略微挑眉,回之一笑,疏离而客套。
张靖廷扭过头,就看见沈黎安蹲在地上,神色间波澜不惊,正在慢条斯理地用死者身上的衣物擦拭着指尖尚未干涸的血迹,而那张俊脸上也满是鲜红的血珠,为他添了几分诡异的妖冶。
他不由嘴角抽了抽,一甩袖子迈步远离了些,娘的,都是些疯子。
姗姗来迟的各处负责人几乎占据了整条街,其中也不乏锦衣卫的人,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向五皇子请罪的请罪。
直到天色渐晚,这场混乱方才落下帷幕。
慕言本想亲自将人带回北镇抚司,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在原地发呆的陆秉文,他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眼神痴痴,隐含痛苦。
只几眼,他便抬步飞速奔向了前方。
慕言好奇看去,顿时瞳孔收缩,坏了,陆公子这不是找死呢吗?
*
聂晚昭心慌的很,沈黎安一直不来,眼见楼下到了收尾的阶段,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主动去找他。
街上尸体已被收拾得彻底,唯有几个人在清洗地上血迹,凑热闹的百姓围在外圈谈论,不敢靠近分毫。
聂晚昭三人也不敢靠得太近,踮起脚伸长脖子,在人堆里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姑爷在那。”绿舒眼尖,立马就找到了侧着身子在和人谈话的沈黎安。
闻言,聂晚昭满怀欣喜地看过去,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同他说,可是见他在忙便不打算出声打扰,有些话等他忙完再说也不迟。
“昭昭。”
熟悉的声音打断她转身离开的动作,聂晚昭身形一滞,愣怔地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人。
周围百姓见有官爷朝这边过来,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生怕扯上什么关系惹上什么事,因此在她旁边留了块小空地,使得本就不自在的聂晚昭生出几分难堪。
没法子,她只能示意陆秉文往人少的角落靠靠。
“好久不见。”陆秉文肉眼可见的有些拘谨,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儿,僵持一会儿,一只手紧紧握着腰侧的佩刀,另一只手无措地揪着衣角。
聂晚昭点点头,客气回:“好久不见。”
上次在感恩寺不欢而散,两人就再也没见过,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自主退了与陆家表妹的亲事,与家中闹翻,陆将军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将军府。
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他原先小麦色的肤色变得更深,黑亮纯澈的眸子也染上了一丝沧桑,下巴上是不修边幅的短短胡渣,看上去倒成熟稳重了不少。
似乎是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谁也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不好的一面,他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刺手的面颊,后知后觉他似乎太久没好好收拾过自己。
“最近……最近太忙了,看着有些邋遢吧?”
到底是那么多年的交情,过去这么久她的气也消了大半,闻言,哑然失笑道:“嗯,胡子一点也不适合你。”
猛然见到她的笑容,他有些呆了,本以为她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也做好了被她扇巴掌的准备,毕竟上次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不是人,她气他恼他也是应该的,可是她这么对他笑,让他死去的心又不自觉地跳动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握着刀柄的手捏得越发紧,良久,他才敢对上她的眼睛,故作镇定地勾了勾唇,“上次……是我冒犯了,是我的错,那时候我太久没睡脑子不清醒,说出的那些混账话你就当没听见。”
他的道歉格外真诚,也格外慌张,像是生怕她无法释怀,又补充道:“昭昭,原谅我吧。”
尾音甚至有一丝颤意。
聂晚昭抿唇,叹了口气,肃然点头,“我明白。”
“我没有怪你,只是你以后再也不要那么冲动了。”
听到她的话,陆秉文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当时他确实有冲动,但是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
他想和她在一起,什么后果都愿意承担。
可是,她不信,也不愿意。
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长久。
他望着她,正准备再和她多聊两句,却见她的双眸突然生出光亮,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他一愣。
哪怕不回头,也猜到了来人。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沈黎安的声音辨识度极高,暗沉低哑,带着他不曾听过的柔情蜜意。
陆秉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亲昵搂住聂晚昭的肩膀,
“不放心,来看看。”聂晚昭的语气温柔,突然闻到他靠过来时带来的浓烈血腥味,还以为是他不小心受了伤。
她主动凑近他,着急忙慌地抓住他的手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没有,是别人的血。”他对于她的担心格外受用,连忙柔声否认。
话毕,他佯装不经意间瞥向一旁的陆秉文,“夫人不必日日为我担心。”
沈黎安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眼神中,分明深刻着挑衅。
日日?
聂晚昭尚未解开疑惑,又被沈黎安带偏了话题:“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忙,我叫慕言先送你回去。”
站在不远处的慕言见聂晚昭看过来,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错开了视线。
咳咳,他也不想告状啊,只是……他是主子那边的。
聂晚昭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思索了会儿问:“那你今天还回家吗?”
夫妻两聊的热火朝天,对自己视若无睹,陆秉文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也呆不下去了,托辞还有事要处理便转身离去。
沈黎安目光幽幽,“回家,自然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