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我应该早些向您坦白的。”即使被宁枫带着坐在巨树另一侧的碎花草丛中, 方辰依旧无法掩盖自己的焦虑。
但青年只是微微点头，还分给他一颗拳头大的色泽烟紫的果子。
这种果子成串生长且离地较近，滋味甜蜜, 风干后微微透明, 口味略酸。
不管怎样，都是金子最近格外偏爱的种类, 多给宁枫几个当零食。
方辰新添了疤痕的手指冰凉僵硬, 捧着果子虽未入口，悬浮的心却渐渐沉稳下来。
“我和糯糯, 原本并不是兽人。”
“我们来自一个存在于地下的基地, 在那里并没有兽形这说，因为大家都只是普通的人类。”
方辰忆起曾经那些从前没觉得怎样的生活，如今去看, 每个人都死板的犹如庞大机器中运转的“零件”一般。
“您, 可以理解吗？”方辰忐忑的摩挲着果子。
……他们并不一定是白狼真正意义上的同伴, 或许这些日子白狼对他们的关心，都只是错误的付出。
如果最初见面就将这一切摊开讲，合不来分开就好，但如今方辰很想留下来，至少，要让糯糯留下来，活下去。
对于这些突破兽人认知的东西，宁枫当然能理解, 他从前在纯白病房中的生活也是那样，大家都只是人类。
所以青年也只是咬了口果子, 点头, “可以详细解释下吗。”
其实宁枫还挺好奇的, 上次出行本以为能看看林绫的领地，结果去晚没有了，或许地下的还可以供他参考？
方辰张了张口，眸光闪动，绷紧的背部微微放松。
“好。”
这已经，比他预先想的好太多了。
*
走之前，司南在巨树森林中采了几株还算有价值的植物，摘果子时还顺便掏了个鸟蛋。
按照特意查询过的记忆估算价值，感觉足够应付基地，便用兽形叼着工具包开始赶路。
基地还有什么瞒着普通人的秘密，以及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死亡……想要找出真正的“仇人”，更好的保护白狼，他需要更多的权利。
司南踩着中转站关闭的最后期限回来，赶上了工作人员撤离的运载车，众人脚步不停的匆忙奔波着。
紧张的氛围好似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从翻倒的能源装置、工作人员发颤的身体，以及通讯频率中急促的指挥声中弥散开。
坚守到最后一分钟，运载车终于启动。
返回基地的路上，透过半关的厚重车窗可以看到进化者专属的银白运载车与他们相向而过。
“不愧是进化者啊，地面都SS级危险了，还在巡查。”
最后一批撤离的探索者并非司南一人，特殊时期，也不讲究什么了，因此原本只有六个座位的车体几乎站满了人，大家最多的活动空间就是可以坐在地上休息。
探索者们的闲聊还在继续。
“他们可不怕这些有毒的光线和气体，而且配置的还是金属甲，咱们这身破了口子不及时补上，两分钟人就没了，怎么比。”
“那你看，那边的也是银色车，就和咱们同路呢。”
“要我说，还是富贵险中求，那位大队长失联，基地的安全投保就开始生效了，进化者那么富，大队长怎么着也得是最高等级的保险金额吧。”
“那东西真有用？我觉得安全保险也太贵了，还每半年就要续一次。”这样说的探索者明显刚到地面不久。
“诶，投保还是好用的，我这次就准备升个级，贡献点是好，可也得有命花啊，等你被困在地面等人救援的时候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司南微微转头，似乎被氛围感染，铁灰头盔下的碧蓝眼眸被遮挡成了黑色，英俊面容神情也更加冷硬肃穆，眉峰压低。
但很快，那几人又聊到了“进化者为什么那么富有”以及“怎么样才能成为进化者”，司南没兴趣再听，目光看向车壁上挂着的《探索者须知》。
颠簸中，通感手套小心的摩挲开略有旧损的手册，这可是一直挂在这通用的，弄坏了还要赔，纸张贵得很。
根据目录，司南很快翻到“安全投保”那页，他之前从未仔细看过内容，没别的原因，也是太贵了。
【安全投保】
【进化者/探索者在执行任务或探索时，未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基地，或中途与基地失联，根据投保等级，基地将立刻发布相关“搜救任务”。】
【注：为了各位人类勇士的人身安全，基地支持以贷支付】
“搜救任务”按照不同的投保等级，酬劳也各异，总的来说就是促使其他进化者与探索者在地面积极搜寻、搭救失踪者。
当然，像司南这样一个贡献点都没投的，就算死在地面上几个月，也不会有人来找他。
……嗯？
男人眉头微挑，淡色的唇紧抿，又仔细琢磨了一遍。
他还真不用。
等做完想做的事，悄无声息的“死”在地面，岂不更好。
无聊中，司南也只好像众人一样屈膝坐在地上，抱着枪械，靠着坚硬的车壁，闭目忍耐。
……
“到了！准备下车！”
运载车不计能源的全速前进，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就返回了基地，就是苦了车内的探索者，一个个刚踩实地面都有些踉跄，这种连续不断的颠簸，再强悍的体质都发虚。
司南也算是体会到了当初那群麋鹿的感受。
他忍住胃部的抽痛感挺直脊背，五指攥紧了工具包肩带，靠着柱子稍微缓了会眩晕，立刻打起精神首个走向升降梯。
他现在急需注射一管营养液。
各项检查监测依次进行，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司南还要拐去考核评估，对在地面获得的相关物品与信息进行价值估测。
最后得出的结果，成功让司南直接从C级探索者一举晋升为A级，获得的贡献点却不多，因为他拒绝将最有价值的几样物品售卖给基地。
这对司南来说都算意料之内。
但考核处的工作人员频频侧目，偷偷打量着这位格外高大沉默的探索者，但当铁灰色的头盔转过来，锋锐的目光很快让他们又白着脸低下头。
等待肩章与证件更新时，一身铁灰装配的新晋A级探索者靠着墙壁，高大的身形依旧挺拔，任谁也看不出他头盔下英俊苍白的面色染着病气，正在闭目忍耐身体的不适。
“审判团又来巡查了。”
“最近怎么这么勤快啊，今天都来两次了吧。”
“也就最后一天了。”
“……”
工作人员小声嘟囔着，司南格外灵敏的五感还是捕捉到了这些对话。
他有些厌烦，正想再离远些，就听工作人员继续说，“也是负责这里的审判长换人了，之前那个有人被潜入基地的进化种袭击死亡的事，你们还记得吧。”
“死的两人是父女俩，女儿听说才几岁，刚检测出是进化者，原本没两天就要面见领袖了！”
“啊？”提到了进化者，其他人都跟着闭口沉默。
那是他们无法触碰的阶级，为进化者服务的人至少是探索者，他们这种普通人根本没机会和进化者接触。
“那和审判团有什么关系？”
话题转移，众人的谈话声也跟着放轻，“一家三口，不还有一个女人嘛，她原本只是普通人，但领袖可怜她的境遇，特意召她谈过话。”
“然后，就成了咱们这的新任审判长了。”
“啊……”众人瞬间唏嘘感叹，有人怜悯女人家庭破碎，有人羡慕自己怎么没这好运。
但更多的不再敢说，毕竟进化者，审判长，都不是随意可以议论的，他们只能讨论两句“那个女人”。
“好了，你怎么还在说审判长的事！还想被处罚啊，昨天不都被抓到一次了嘛。”
“……”
父女两个，几岁，进化者。
太过熟悉的信息点让司南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远处的人群。
“审判长，运载车我们都再三检查过了，绝对没有进化种混入基地，您放心。”
女人面容很是年轻，身姿高挑，因为眉间一直紧皱着，冷硬的工作服穿在身上更添威严。
一切都很正常，司南暂时无法判断更多，但随着这位审判长语气简短的安排审判者们进行再次检测，走动中，脖颈间的银链微微晃动，有个巴掌大的东西从口袋掉落。
很快就被她珍重的塞了回去。
司南微微眯眼。
*
“审判长，一切安全。”队员微微躬身，显然对这位普通人上位的审判长极为尊敬。
白曦冷厉的目光自各量收容入基地修检的运载车上一一扫过，“继续轮值，直到最后一批探索者归来，立即关闭基地入口。”
“是”
白曦摩挲着口袋中的机械怀表，转身离去，却没想会迎面与一道身影相撞。
坚硬的装配磕的她额头赤红，跌坐在地，随之而来的泪水溢出眼眶，被她快速抹掉。
竟然在这种场合被轻易撞倒了！她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的……白曦刚咬牙站起，却发现众人并未太过在意她的狼狈，反而围向了倒地的另外那人。
看肩章，那似乎是个A级探索者，似乎是被她撞倒后，到现在还没站起来。
白曦：“……？”
她虽然板着面容，眉毛却惊愕的抬起，不自觉的就想去摸怀表汲取勇气，指尖却落了空。
心脏猛地提起，白曦四下找寻，终于看到地上断了链子的机械怀表，似乎是哪里被撞坏了，甚至开了口，露出了表盘。
“这位探索者，您还醒着么？有哪里不舒服吗？”周围的工作人员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那可是A级探索者！是基地珍贵的人才资源！
怀表被白曦捡起，A级探索者终于给出了反应，他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坐起身，慢动作的抬手解开头盔锁扣，苍白英俊的面容病态的挂着冷汗，唇色都淡的发白。
“没关系，我只是有些累了。”司南在工作人员不太相信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看向紧张检查怀表的的白曦。
“抱歉审判长，是摔坏了什么吗，我的错误，我愿意赔偿。”神态语气怎么看都包含歉意。
“没有，身体感觉如何？”白曦收起怀表忍痛不语，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很快附近的医疗小组就赶了过来，检测时司南也非常配合。
片刻后，医疗人员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位探索者只是低血糖，我们这里有强效营养液，注射口服类都有，您需要哪种。”
简单来说，饿的。
而且，他们还因为司南的A级肩章将他看成了富有的探索者，连低级营养液的都没好意思提。
司南额角一跳，虚弱开口道：“……注射类，谢谢。”
一瓶高级营养液的钱足够买好多瓶低级了，又是一笔不需要的开销。
但也值得
白曦相信了司南的无意，因为她看到了检测数值，一般人还真没必要把自己饿成这样。
司南也看到了怀表中的东西，一张简单泛旧的全家福。
他没认出来照片中的婴儿，但是白曦身边的男人，还真是他想的那个。
面色苍白的男人微微低头，看着医护人员为自己注射营养液，嘴角微微勾起，犬科尖牙在苍白的下唇上一闪而过。
世界真小啊。
*
“糯糯被检测成了进化者，但你发现他们要用糯糯做不好的事，所以你们逃出来了，对吗？”
叙述的口干舌燥的方辰点头。
“进化者就是兽人，对吗？”
方辰迟疑了一下，继续点头。
“进入森林之前，你和糯糯一直被进化者抓捕，直到遇到我们……”
“嗯，您最近也遇到了那些运载车，所以我担心他们是不是还没放弃寻找糯糯……”方辰真的忐忑极了，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用自身引开基地的人，只要糯糯活着！
“那倒不是。”宁枫看出方辰的精神极度紧张，又扔给他一个果子。
“他们是和一个兽人部落联系，不是来找你的，放松。”
方辰猛然抬头，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基地，和兽人联系？联系什么？为什么联系？
“我还有一个问题。”宁枫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蹊跷，绿眸微微闪动，身体前倾，俊美的面容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进化者与兽人一样可以变成兽形，对吗？”
“那，如果他们变成野兽混入兽人之中，也是没法分辨吗？”
方辰被问住了，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
宁枫没有催促，只是一下下抛动着手中的色泽艳丽的紫色果子，心里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轻松。
黑狼那些让人看不懂的地方，会是这个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