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宁枫很想知道进化者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辨认方法, 或是有没有什么掩盖气息的物品。
因为他对黑狼那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奇特气息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黑狼，他最好没在骗人……
宁枫默默捏紧了手里的果子
见青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太对，方辰绞尽脑汁的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想到。
他依旧没意识到“变成野兽混入兽人之中”这个指向性特别强的问题究竟是在问谁。
因此, 不知不觉中错过这个机会的方辰斟酌着开口，“人身, 应该稍有区别。”
“什么区别。”宁枫敛眸，紧跟着追问。
方辰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了手。
添了几道疤痕的手臂肤色渐深，依旧比其他人白上些许, 而且和宁枫肌肤的那种健康莹润的白皙细腻不同, 方辰的肤色更偏向于病态的苍白。
“肤色。”青年的指节摩挲着下巴，绿眸微亮, 明白了。
“是的, 常年生活在地下的人肤色极为苍白，我现在虽然稍有改变, 但不晒太阳没两天就会白回去。”方辰认同道。
“但是老大, 我觉得一般不会发生这种事。”刚刚方辰认真思考后, 得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惊愕的猜想。
宁枫继续抛着果子，听他分析，“为什么, 说说看。”
“进化者出行必须要佩戴金属铠甲, 某种程度上的确保护了他们的安全。”方辰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情绪愈加稳定，侃侃而谈。
“但这种装配无论是穿戴还是拆卸都十分繁琐复杂, 需要专业人员操作, 进化者只需要被服侍即可。”
“进化者自己无法脱掉装配, 就没法变成兽形, 更不用提混入兽人或野兽之中，基地不会让他们孤身前往的。”
基地当然怕进化者被兽人同化。
之前方辰以为基地凸显进化者身份的尊贵，是在鼓励民众主动上报身份，现在……他认为这也是基地的一种手段。
金属甲衣将兽形的存在几乎完全“抹除”，进化者们被承认的只有利于人类的能力，比如不惧阳光，自由呼吸，体质增强。
随后再给予进化者基地最高的待遇……
这番操作下来，不仅能让进化者更认同自己的人类身份，还能将他们与兽人划分开，即使进化者知道兽人的存在，也不会想“变成”兽人，去过原始生活。
一切都说得通了。
基地对进化者以及兽人，处于“又爱又怕”的阶段。
“原来是这样，”思虑中的宁枫感叹着，“你的信息很全面。”
“……啊，其他方面我也不是很清楚，”方辰不好意思的蜷缩手指，摩挲着果子，“我之前在地下，就是做地面防护研发的，还算、还算熟悉。”
从前的他只是普通人，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根本接触不到与进化者相关的事物，就像如果他没有来到地面，也完全无法相信世界上竟然还存在大批兽人……
这种被老大肯定的兴奋感即使是年龄上更大些的方辰也不能抑制，他忽然就理解了小羽和金子之前的种种做法。
但宁枫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在他的判断中，黑狼的气息既不属于兽人，也不属于野兽，而且还无法变人，但除了行动诡异了点，也没别的异常，甚至还舍命救过自己。
宁枫很难判断黑狼是不是来自基地的进化者，这个问题也的确为难方辰了。
只能继续观察吗……
“还有要说的吗？”
方辰抿唇，“没有了，但是老大，你一定要提防着那些运载车，他们手里的热武器破坏力极强，是杀人植物不能比的。”
“一定要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宁枫点头，他已经见过一次了，想必那种气味刺鼻的东西就是其中一种，“那我还想问，你说基地要对糯糯做的事不好，有多不好？”
是什么让方辰在完全不了解地面的情况下，就想着抛下一切，不顾生死的逃离基地？
是否代表其他兽人也会遇到同样的危险。
方辰的脸色瞬间发白，十指交叉，过了好一会才低着声音开口道：“糯糯是目前基地发现的年龄最小的进化者，他们想趁她还小篡改从前的经历记忆，将她当做野兽养大，尝试……和真正的野兽……”
他嗓音干涩，说不下去的以手掩面，换了种表达方法，“基地一向标榜尊重个人意愿，成年人有了判断他们强迫不了，便将念头打到孩子身上。”
能够变身兽形的本就不多，每一个都基地珍贵的“财产”，想必是那些宁死都不配合的也大有人在。
“我隐约听到的部分，是那些人正在研究野兽与进化者，是否有……生殖隔离。”方辰艰难的说出了口。
青年浓绿眸光暗了暗，下颌绷紧。
将进化者与兽人画等号，那些人在做什么就很明显了。
地下基地的人类想知道兽人和野兽能否生下孩子？
他们为什么会好奇这个？
明显不可能啊
“我明白了，你不必担心。”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要提防的敌人主要有两个，巨象领地，以及地下基地。
朋友也有两个，一个依赖行易生存的沙石部落，可以通过他们交易物品，一个即将投靠他们的黄土部落残员，似乎很擅长建设领地。
宁枫面色平静的拂掉毛皮衣上沾着的花瓣碎叶，一一碾碎在指尖。
他不是孤身一人了，还要为其他人做打算，那么，先从建设领地开始。
天光暗淡，古树下黑的更早些，原本偶尔随风飘落的叶片接连坠下，众人清理了一会才弄出块地方生起篝火。
金子一边看着羽给剥下来洗净的兽皮梳毛，一边指导糯糯将梳下来的绒毛搓成毛线，这个时间段的兽类绒毛都开始变厚以抵御即将到来的寒风，正是好时节。
“这些杂毛就不要了，把绒毛挑出来给糯糯就好。”金子手中还用兽骨穿着毛线，缝着兽皮毯。
棕色的、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等等颜色各异的兽皮被她缝接起来，颜色匀称好看，就快成型了。
不止是羽和糯糯，除了正在烤肉的方辰，雪晖、雁灵、斑斑、伊犁都在学着梳毛、搓毛线。
只有宁枫坐在一旁，不知该做些什么。
因为每次他想上手，金子都会立刻看着他，“老大！坐好！”
青年无奈的看着金子。
“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金子拿起一旁方辰打磨出来的木梳晃了晃，“我帮你梳梳毛，怎么样？”
宁枫：“……”
青年默默坐回火堆边，拿起金子投喂给他的果子，慢条斯理的剥开薄皮，铂金发丝映着火光晃荡在耳侧，俊美的面容正经极了。
用行动拒绝了金子的提议。
金子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继续低头缝着兽皮毯。
老大就要保持老大的威严！尤其都要有新人来了，更得提前注意。
第二日，方辰与雪晖加上羽，三人跟着宁枫出发去寻找种类奇特的藤条。
除了羽还小所以只背着一个藤筐，宁枫他们三个每人都背着两个，准备顺路取一些金子“树洞粮仓”中的坚果带回。
确认了宁枫还记得树洞的路，金子便安心带着其他人继续留在家里储存食物。
宁枫的回归，再加上杀人植物不复以往活跃，一行人天亮就走天黑就歇，五天的功夫便仔细检查了巨树森林的部分区域。
那种数根虬结生长的藤条的确找到了许多正绕着巨树生长，但因为冬季将至，看着也都没什么精神。
几人主要弄了些种子保存，然后砍了一些嫩枝，准备回去试着种种看。
目的达到，可以改善藤梯爬“楼”的艰难方案已经到手，按理说取了坚果就该回程，但一直算着日子的宁枫改了路线。
和林绫约定的十五天期限到了。
每个人的藤筐竹筐中坚果都装的极满，正要走向临靠黄土平原的巨树森林边缘，忽然有什么熟悉的声响从树林之外传来。
清亮悦耳的声音像极了飞鸟呼唤同伴的鸣叫。
木哨的声响。
几人身上的木哨都还在，外面那位还能是谁。
“缡弋姐姐？”小孩双眼一亮。
被这么一提现，方辰也回忆起那条漆黑通透的美女蛇，“老大，会不会是找你的？”
雪晖在边上左右看看，觉得只有自己插不上话，果断闭了嘴，倒是目光还是好奇的向外看着。
宁枫带着众人寻声走去，只见最外侧的某棵巨树下，身姿绰约的女人背对着森林，低头和手下说着什么，货物不断被她的族人从板车上搬下。
木箱、陶罐、麻布包等等兼简直有尽有。
“她的兽形，是蛇吗？”雪晖看着女人柔软且极富韵律的肢体动作，惊愕道。
宁枫点头。
女人被手下提醒，转过头，明艳的面容露出笑容，她并没直接走来，而是以手指捏着木哨放在唇边，又吹出了短促的一声。
“终于等到你了，我们在这逗留了三天，刚刚还在说你再不来就是把我们忘了。”缡弋也不管认不认识雪晖，反正向方辰他们三个都打了招呼，然后招呼着宁枫过来看。
完全也没有分离再见的生疏感。
“别的我或许没法给太多，但是十人份度过严寒季的食物我还是拿的出的。”
缡弋的外表看得出疲惫匆忙，但精神确实很好，她掀开遮盖的麻布，露出用麻布袋装着的各色面粉，黄的、白的、粉的、黑的各式各样。
有部分袋子里是米粒，同样是品质不一，还有几袋豆子，也是什么都有。
“肉之类的你大概也不缺，所以我都准备了些盐巴，糖块，还有香料，可以帮你保存肉类食物，还有木哨我也多准备了一盒，你拿着用。”
宁枫被这意外的热情镇住，他本以为缡弋就是单纯叙叙旧，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付出，理所应当的问道：“你需要什么果子？还是药草？”
缡弋被青年看似沉稳实则迷茫的眼神逗笑，豪气的抬臂，扬声道，“都是送你的。”
说罢，缡弋有意压低声音，“跟着你进入森林中心那次，我记下来的信息已经救了好多子民的性命，很多从前不敢摘的果子也都能食用，收获直接比从前翻了倍，这只是我们的感谢品。”
“不过话说回来，你若真想谢我，”缡弋拨弄着自己肩头的发尖，另一手从腰间掏出小册子晃了晃。
“木盒里还有些这样的粗纸，有什么信息记下两笔，明年骤雨季送给我吧。”
“……行。”宁枫被她这种完全不见外的样子感染，嘴角微微上扬。
缡弋还想多聊些，但刚刚宁枫一出现，沓轺就开始整理行囊，此刻已经带着其他族人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她们真的在这停留太久了，其他的族人想必都回到部落了。
“我该走了，路上小心，这次我不能帮你送回去了。”缡弋转身前脚步微顿，还是站正了身体，一直笑着的眼神此刻分外真诚。
“明年骤雨季，一定、一定要再见。”
宁枫手中捧着有些粗糙的木盒，指腹摩挲着，绿眸清澈透亮，应道，“会的。”
巨树森林延绵不断，微风乍暖还寒，染红了半山的林叶簌簌作响，落于地面犹如铺上了一层火红的地毯。
“他们还没到吗？”
羽沉闷的叹气，天气转凉，好多巨树叶片肉眼可见的变了颜色，再不回去真担心随时会下雪。
与缡弋分开后，宁枫几人又在外逗留了两天，依旧没看到林绫那群人的身影。
“按照时间，绫姐他们就算带着东西，也该到了。”雪晖不安的扣着树枝，戳着燃烧的篝火。
方辰眉峰压低没有开口，现在遇到问题，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基地，这种想法太极端了。
说不定，只是路上耽搁了……
“噤声。”宁枫面色沉郁，浓绿眼眸盯着一个方向，整个人悄无声息的站起，身体绷紧，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
果然，没一会灌木微微颤动，分出了一条缝隙，浑身狼狈的林绨从中探出头，少年的脸上灰尘扑扑，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汁液，整个人狼狈极了。
空气安静的仿佛凝固了，几人大眼瞪着小眼，本该从平原那边走过来的人，怎么在树林里？
“……白狼老大！终于找到你了！”林绨慢半拍的揉了揉眼，可下确认了身份，腿软的坐在地上。
这次不用宁枫问，他就和盘托出说了个干净。
“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三个纯黑的更大的‘大象’，阿姐带着我们一路躲着，饶了路，所以……”
宁枫与方辰对视一眼，眉头皱起，问道，“在哪遇到的，森林附近吗？”
“那没有。”林绨被雪晖扶着一同坐在火堆旁，“是在平原上遇到的，阿姐说那东西的目标方向是巨象领地，并没有靠近森林。”
林绫只是认为那些“大象”和巨象领地是一伙的，会针对他们。
宁枫眉头拧起。，方辰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地下基地，到底在做什么？
*
“不、允、许，外出探索？”
装配整齐的A级探索者站在探索者事务中心的大厅，高大的身影前倾，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被通感手套包裹着的手掌用力按在操作台上。
司南低缓平稳的嗓音压低，虽极力忍耐，但每个字都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一样。
之前明明只是危险，并没有禁止出行！现在是什么情况！
即使看不到面容，工作人员也被这位高大的探索者所隐忍的怒意吓的面色发白，低着头解释道，“是、是领袖亲自下达的命令，地面危险程度已经是SSS级了，这是近五十年都没有的。”
“所以，为、为了各位探索者的安全，暂时，不允许前往地面，还请您理解。”
“……有通知，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暂时，未知。”
司南平复着呼吸，心脏却在胸膛急速碰撞着，眸光闪动，“接取搜救进化者队长的任务，也不允许外出？”
工作人员似乎熟悉了这个问法，头也不抬的继续小声解释道，“这项任务太过危险，基地指定，只有进化者可以接取。”
整个基地的进化者都不足五十人！这到底是在做什么？那个队长被放弃了？而且无期限的禁止探索者前往地面，没了进项，基地的资源储备有这么充足吗？
“谢谢告知。”铁灰头盔下，司南苍白脸色已经不只是难看了，深邃的眼眸与高挺的鼻梁让他隐没于阴影的英俊面容显露出些许阴郁，淡色的唇用力抿的发白，牙关紧咬着。
他转身走到角落处观察全场，陆续也有人想富贵险中求，去寻找那个失踪的“进化者队长黎”，都被工作人员以同样的理由挡了回来。
完全没有头绪，靠墙而立的男人已经克制不住心慌，点开手环查看最近新闻的指尖都在抖。
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信息界面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某某名人出席活动，某某富商捐款为孩子提供免费身体检查，再刷新也都大差不差，完美呈现出一个井然有序的只需要工作就可以无忧无虑的世界。
五指愈加收拢，攥紧了工具包的肩带，司南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他带了足够的营养液与昂贵的外伤药，还去上了几次外伤急救课，不管白狼遇到什么，他都自认为可以处理。
现在却被一条“不允许外出探索”的规定打乱了计划。
想的太少了，或许当时他就不该回来。
司南一定要去到白狼身边，肯定还有什么办法，这个基地并不是什么牢固的铁桶，只是前往地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