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弟47
信玄返回现世后, 没有身份、没有居住证明,是福泽谕吉委托内务省的熟人为他伪造了证件,以异能者的身份录入内务省数据库。
咒术师和异能者, 一直维系着互不干扰、彼此忌惮的状态。
根据一年前签订的条约,咒术协会无权干涉异能者,就算异能者持有咒具, 协会也必须和异能特务科交涉后才能进行调查。
何况,因为特殊的“三刻构想”制度,横滨一向不受咒术协会监管, 只要高层没发现信玄几个月内祓除了数百只咒灵,他就是安全的。
只需拆开绷带、让他们扫描自己的面部, 虎杖悠仁就不必被剥夺咒术师资格了。
信玄看着咒术师手中黑洞洞的镜头,陷入两难。
如果露出脸,就会被虎杖悠仁认出来,发现他是个大骗子;
但若不露出脸, 纠察队就无法核查他异能者的身份,信玄会因擅自祓除咒灵而被押送到总部。
……要是可以一键装死就好了。
信玄想起虎杖悠仁托付自己帮他寻找“哥哥”时信赖的表情,在心里思忖, 如果悠仁认出自己,他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失踪两年。
不行了,脑子里一团乱麻。
在这个美好的冬季早晨,信玄开始认真思考移居到其他星球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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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玄犹豫不决的半分钟内,咒术师们渐渐按捺不住了。
尽管一直在探索和平共处的方式,但咒术师和异能者,毕竟来自两个彼此忌惮的阵营。他们见信玄沉默不语, 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色。
那名戴尖顶帽的咒术师忍不住催促:“不要拖延时间, 我们很忙的。”
信玄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没理他。
术师来自加茂家,在咒术协会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无视自己,面露愠色。
“听见了吗?我和你说话呢!”
虎杖悠仁此前一直给信玄递眼色、试图阻止他替自己顶罪,但都被信玄忽略了。
他见纠察队的咒术师动怒,担心对方以违抗命令为由,将信玄抓走。
情急之下,虎杖悠仁不顾他的阻拦,挺身而出:“其实咒灵——唔唔唔唔?!”
信玄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急忙拉住虎杖悠仁,轻微地一转手指,用念力死死摁住他的下巴,让他无法张嘴。
虎杖悠仁只能发出困惑的哼哼声:“呜呜呜呜呜?!”
戴着尖顶帽的咒术师听出了端倪,目光锐利地盯着信玄,又扫过国木田独步。
纠察队的术师大多都和高层沾亲带故,这些人通常都对五条悟一派极为厌烦,这名咒术师自然也不例外。
他认为信玄是个比较棘手的人物,于是将矛头转向虎杖悠仁,打算逼虎杖悠仁说出真相。
“什么咒灵?虎杖,把话说完!”
“——那只咒灵袭击了我。”信玄打断咒术师的厉声盘问,“因为受到袭击,我才不得不使用咒具,把它祓除了。”
信玄这时仍未松开念力,虎杖悠仁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无法开口反驳。
戴尖顶帽的咒术师眼睛眯成细缝,闪烁着怀疑又贪婪的光。
“特级咒具非常罕见,你是如何得到的?若是通过非法渠道获得,协会有权收回你的武器……把你的咒具给我。”
说完,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等信玄将咒具递给他。
信玄有幸见识过高层从咒术师手中抢夺咒具的手段,强硬地拒绝了。
“这是我的私人财产。咒术师没有管辖异能者的权限,你想搜查我的武器,必须经过异能特务科批准。”
信玄说得没错,咒术师见威胁失败,忿忿地收回手掌。
他打量着信玄的面容,又露出不怀好意的假笑:“你的身份还没有核验,我们有权把你带回东京分部。”
咒术师说出“东京分部”时,信玄感觉虎杖悠仁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盯着信玄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制止他。
禅院真希之前说,由于公开支持五条悟废除派遣制的提案,她和家入硝子都遭到了高层的制裁,一个被软禁在高专、一个被软禁在禅院本家。
信玄心想,高层对五条悟一派极为厌恨,如果事情暴露,高层极有可能想方设法地延长虎杖悠仁被关押的时间。
羁押咒术师的监狱位于京都,深埋在几百米的地下,监狱内暗无天日,还贴满了能令人混淆时间的咒符,监狱里的每一天都将度日如年,没有人能忍受情绪被撕成碎片的绝望。
信玄脑中闪过五条悟苍白的面容。
五条悟十七岁那年,曾被关进监狱一周。信玄去京都保释他时,他整张脸苍白如纸,只有嘴唇上干裂的伤口透出一点血色。
那一年,信玄和五条悟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但看到五条悟惨白的脸色,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信玄不希望虎杖悠仁也经受那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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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无奈:“现在就核查我的身份吧。”
说完,他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再扯开耳后的绳结,绷带就顺势散开了。
信玄不敢回头和虎杖悠仁对视,却能感觉到他异常专注的视线、听见他忽然加重的呼吸。
“帐”内光线昏暗,但足以让虎杖悠仁看清自己牵肠挂肚两年的人。
虎杖悠仁还握着信玄的手,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除了信玄以外,在场的人中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手持摄像头的咒术师走上前,将镜头对准信玄的脸,采集他的面部信息。
几秒后,他手中的便携计算机传出“滴滴”的提示音。
咒术师查看检索结果,说:“查到了……他是异能者,和国木田独步一样,隶属于横滨的武装侦探社。”
既然信玄确实是异能者,他们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没收咒具了,术师们难掩失望。
信玄松了口气。
这时,他感觉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沉重的热度,一双手臂穿过他腰侧,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
是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从身后抱住了信玄,将脸埋在信玄后颈处,鼻尖紧贴着他的脊骨。
他两只手臂缠得很紧,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胸膛里一样用尽全力,勒得信玄肋骨发疼。
信玄在虎杖悠仁15岁时和他分别,15岁的虎杖悠仁比他矮几公分,二人拥抱的时候,虎杖悠仁硬戳戳的短发会戳到他的脸颊。
两年不见,虎杖悠仁长高了不少,甚至超过信玄了,必须弯下腰,才能将头埋进信玄颈间。
信玄感觉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脖子上,带来湿漉漉的暖意。
信玄有些慌张,自从升入小学,虎杖悠仁就很少哭泣了,信玄甚至不记得他上次哭泣是什么时候。
他捻了捻手指,收回抵在虎杖悠仁下巴上的念力。
“……悠仁,你哭了?”
虎杖悠仁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
他眷恋地将脑袋埋进信玄颈侧,呼吸拂过他的耳垂,带来轻微电击般麻酥酥的感觉。
虎杖悠仁贴在他耳后,小声地说话了。他声音在颤抖,鼻音很重,嗓音又闷又哑。
但信玄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哥哥。”
不仅信玄,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咒术师们目瞪口呆地盯着二人,小声地议论:“咒术师是异能者的弟弟?”
“竟然有这种事,闻所未闻……”
戴着尖顶帽子的咒术师打量着二人,眼中透露出七分困惑三分怀疑:“咒术师和异能者怎么可能是兄弟,你们两个应该没有血缘关系吧?”
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信玄想到了一个老土但行之有效的借口。
失忆。
没错,失忆。
这个在各种小说、电视剧、游戏中,从上个世纪用到现在、依然长盛不衰的烂剧情,不仅可以为自己不告而别两年半的行为开脱,还非常适合敷衍咒术师,真是极好的。
就这么决定了。
信玄用手抵住贴在自己身上的虎杖悠仁,装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他一边飞速思考,一边维持着迷茫的表情:“悠仁,你在叫我吗?是不是认错人了?”
虎杖悠仁的脑袋依然埋在信玄肩上,他闷闷地说:“不可能认错。”
虽然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改变了,但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虎杖悠仁的回忆里,他只需看一眼,就能认出信玄的身份。
信玄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孩长大之后,变得不好骗了。
“悠仁,其实我之前遇到了一场意外,对于世界融合以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包括——”信玄深呼吸,说出剩下的台词,“包括以前认识的人。”
虎杖悠仁的手臂轻微地动了动,将信玄抱得更紧了。
国木田独步同情地想,没想到信玄年纪轻轻竟然经历了那么多事,难怪从未听他提起自己的家人。
信玄一抬头,就和眼含怜悯的国木田独步四目相对了。
他没想到自己不光诈骗了虎杖悠仁,还顺便诈骗了自己的同事,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
确认并非术师私自祓除咒灵后,纠察队就撤下“帐”,打道回府了。
阳光再次洒落到森林中,照亮虎杖悠仁乱蓬蓬的粉色头发,像小动物身上的绒毛,看起来手感不错。
虎杖悠仁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信玄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信玄知道他肯定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就停下脚步,抬起手摸了摸他蓬松的头发:“有什么事就说吧。”
虎杖悠仁的头发果然手感很好,又厚又密,摸起来像老虎的皮毛。
他任由信玄揉乱自己的头发,甚至为了配合他的动作,温顺地低下头。
虎杖悠仁失魂落魄地望着信玄,他确实有一堆问题,但犹豫半晌后,只挑出了最令他百爪挠心的疑问。
“信玄先生,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信玄不擅长应付这样的情况。
面对哭闹着不肯上幼儿园的虎杖悠仁,信玄知道该怎么哄他;但面对差不多年满十八岁、双眼有些红肿的虎杖悠仁,信玄手足无措。
他飞快地在记忆里搜寻“让十八岁青年停止悲伤的方法”,一无所获。
信玄只能斟词酌句地回答:“我不记得了,但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亲切——或许某一天会想起来吧。”
虎杖悠仁期待地眨了眨眼睛,他抿着嘴唇,试图将自己的笑意压下去。
真好哄。
信玄感觉右眼在不断跳动,他心想,为了避免再生事端,最好尽快向刑警报告情况,然后后返回横滨。
他想起口袋里的项链盒,将它翻出来,递给虎杖悠仁:“悠仁,我想让你帮个忙。”
虎杖悠仁点点头,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接过项链盒,打开了盒盖。
他认出了项链。
“这是五条老师的项链吗?我听钉崎说过,老师的挂坠盒里放了某个人的照片,大家都很好奇是谁。”
看来这个传闻传播甚广,连五条悟的学生都知道了。
信玄回答:“是我捡到的。”
虎杖悠仁理解了他的用意:“你想还给五条老师,对吧?”
信玄很高兴虎杖悠仁是个头脑聪慧的小孩,他非常欣慰:“是的,我想让你——”
“把项链还给他”尚未说出口,虎杖悠仁已经飞快地抽出手机,点开通讯录。
“……悠仁,你在干什么?”
虎杖悠仁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确认五条老师在不在东京,然后陪你把项链还给他。”
“等一下——悠仁!”
虎杖悠仁似乎急于证明自己成为了可以替信玄分忧的大人,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虎杖悠仁就凭借相当优秀的反应速度,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五条悟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喂,悠仁?”
……虎杖悠仁甚至体贴地按了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