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弟69

信玄记忆中的五条悟, 是个情绪非常外露的人——至少，直到17岁前，他的喜欢或讨厌都表现得很明显。

不同于擅长装傻、只能通过微表情揣测内心的夏油杰, 五条悟非常好懂, 皱眉就是生气、大笑就是高兴, 信玄只需看一眼五条悟的脸，就能精确地猜出他的心情。

如果五条悟确实认出了信玄, 面对他的质问后, 一定会立即露馅的。

然而, 五条悟听到信玄的话，不急不缓地眨了眨眼睛, 一双蓝眸藏在墨镜背后，嘴角挂着难以琢磨的笑容。

五条悟似乎变了。

和多年前不一样, 信玄后知后觉地发现, 如今的五条悟变得难以捉摸心绪了。实际上，自从五条悟高专一年级后期开始, 信玄就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了。

五条悟笑盈盈地问：“发现什么？是指杰祓除了咒灵吗？”

说着, 他一派轻松地弹去衣领上的碎木屑。咒术师祓除咒灵时总伴随着咒灵飞溅的体|液、受伤后渗透衣物的鲜血，然而五条悟身上没有丝毫战斗的痕迹, 依然整洁如初。

他的语气、神态和动作都非常自然，仿佛只是在闲适地聊天, 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信玄迷惑了。

……他真的没注意吗？

不论五条悟是否察觉端倪，旁听的夏油杰已经意识到了信玄的困惑。他不希望信玄过多地和五条悟接触, 出来解围了。

夏油杰轻飘飘地插嘴道：“悟，你在没有派遣令的前提下, 祓除了咒灵呢。”

五条悟警惕地扫了他一眼：“你要举报我吗？”

夏油杰指着将公路压出一大片裂纹的枯木, 无奈地耸耸肩。

“根本不需要吧, 特级咒灵留下了如此明显的痕迹，高层大概早就注意到了。”

夏油杰说得不错，花御虽然被祓除了，但它制造的巨大枯木尚未消失，倒塌的参天巨木横躺在横滨市中心，高层不可能注意不到。

信玄看了眼几公里外的黑手党大楼，心想，假如这东西一直留在这里，恐怕会变成和未来港21摩天轮、黑手党大楼一样著名的横滨地标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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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随着一阵鸣笛声，救护车队抵达了。

穿橙色马甲的护工们从车上跳下来，清点伤员、用担架将他们抬上救护车。

许多非术师的伤口都被诅咒侵蚀了，伤口中长出一个个眼睛，密密麻麻地分部在皮肤上，青蛙卵般挤作一团。

由于现代医学无法治疗咒灵带来的创伤，自从公开咒术师的存在后，咒术协会就在各大城市设立了咒灵伤害专门病院。

由于咒灵造成的伤害不参与医疗保险，这些专门病院让高层发了一笔横财。

没受伤的人正在警察的引导下离开现场，虽然咒灵都被陆续祓除了，但他们还惊魂未定，目光闪躲地望着天空，生怕又有咒灵突然冒出来。

救护车抵达后不久，几辆白色面包车也歪歪斜斜地冲进现场。

十多个扛着三脚架和摄像机的人跳下面包车，一些人围着枯萎的巨木拍照，一些人则跑向受袭人员，咨询袭击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

这些人是记者，他们听说○○地铁站附近有大量咒灵出没，立即放弃中午的休息时间，加班加点地赶到了。

而咒术师，至今仍不见踪影。

信玄担心记者们看见五条悟，拉着他和夏油杰走进小巷里，幸而记者们被那株枯树吸引了视线，并未注意到他们。

信玄抓着二人的胳膊后退时，踩到了一个蹲在墙边的青年。

“你不看路啊？——哦，侦探社？”

此人是立原道造，他正蹲在小巷里，还用手将领子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信玄疑惑地问：“立原先生，你在干嘛？”

“我在躲警察啦，外面条子太多了，不能出去。”立原道造小声回答。

“原来是这样……”

信玄心想，由于港口黑手党行事作风过于商业化，他差点忘了它本质上是个犯罪集团。

立原道造上下打量着信玄，问：“听说有十多个人受伤了，你还好吧？”

“没事，我没受伤。”

立原道造松了口气：“那就好，要是你也被诅咒侵蚀了，中也先生会担心吧。”

五条悟像接收到信号的天线，顿时竖起耳朵，狐疑地说：“中也先生？那是谁？”

夏油杰虽然没说话，但也稍微地偏过头来，偷听他们的谈话。

信玄同样一头雾水：“和他有什么关系？”

疑问的制造者立原道造大喇喇地摆了摆手，露出通晓一切却故作神秘的表情。

“没什么啦。”他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朝枯木和围绕枯木360°拍摄的记者们努了努嘴，问，“那个东西不需要销毁吗？它刚好堵在路上，附近的车都没办法通行了。”

五条悟忽略了立原道造的话，转向信玄：“他说的‘中也先生’到底是谁？”

又来了。

五条悟毫无止境的好奇心。

由于涉及到异能者，信玄认为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不便于回答。

“黑手党的某个成员。”他含混地说，又催促道，“五条先生，他说得有道理，请快点把花御留下的东西清除吧。”

五条悟察觉到了信玄的敷衍，他有点不满，却又出于某种原因忍住了，默不作声地抬起手，指了指枯木。

「赫」闪亮的红色光芒瞬间贯穿了枯木，将它炸成上千块浅褐色的碎片。

五条悟对「赫」的操控已经炉火纯青，精准地控制了力量，树干的碎片虽然四处飞溅，却并未伤及周围的记者，只噼里啪啦地落在他们身上，飞扬的木屑让他们不停地咳嗽。

“这东西不是木头吗，怎么爆炸了？”

“刚才好像闪过了一道红光，可惜我没看清那道光是从哪里来的……”

“管他是什么东西，拍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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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臂：“做完了。”

虽然心情不佳，但五条悟还是乖乖完成了信玄的指令，让信玄舒了口气。

他心想，大多数情况下，五条悟是比较听话的。

看到「赫」的光芒后，立原道造咂了咂嘴，自言自语：“这就是最强咒术师的力量啊，没想到竟然还能攻击咒灵以外的事物……”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远离五条悟。

信玄见立原道造行动不便，问：“立原先生，你受伤了？”

“哦，刚才被咒灵咬了一下腿。”立原道造点点头，将长裤卷起来，“喏，好像长出了奇怪的东西。”

信玄弯腰一看，立原道造膝盖上长出了十几只咒灵的眼珠，正轱辘轱辘地四处转动。

信玄没有密集恐惧症，但看到这一幕，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不去医院吗？救护车应该还有空位——不过，咒术协会成立的特别医院不能报销医保。”

立原道造谨慎地四处张望，低声说：“不行，我没有假身份，而且上个月还因为街头斗殴被警方通缉了，不可以去公立医院。”

……尽早跳槽吧。

信玄又瞥了立原道造的伤口一眼：“那诅咒该怎么办呢？”

“是啊，再拖下去就要截肢了。”

立原道造忧虑地回答。

信玄想起了身后的两名术师，目光轻微地瞟向后方。

“诅咒和咒灵一样，只能由术师祓除吧。”

夏油杰立即意会，挂着营业用的微笑走上前：“让我试试吧。”

就在夏油杰准备吸收那些蠕动的诅咒时，五条悟突然挤过来，随意地挥了挥手，先一步祓除了诅咒。

只见一道蓝光飞快地从立原道造皮肤上掠过，那些转来转去的眼睛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淡红色的、烧伤般的痕迹。

“啊！！”

立原道造惨叫一声，他捂住自己的膝盖，急匆匆地蹲下来查看伤口。

他小声说：“呜哇，虽然诅咒消失了，但是好痛——感觉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夏油杰收回手，尽管被五条悟抢了先，他却依然神色平静，只是语气有些绵里藏针的意味。

“悟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很容易伤害到非术师呢。”

五条悟黑着脸：“关你什么事。”

信玄站在一旁看戏，他心想，相比夏油杰针扎般的讽刺，五条悟的吵架方式未免幼稚了点，很容易处于下风。

夏油杰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刚想反驳，箕浦警官就穿过人群，朝他们走了过来。

箕浦警官一直忙着撤离路人，现在才得以稍微松口气。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说：“刚才那只咒灵，是五条家主祓除的吧？真是太感谢了，我们打了很多次求救电话，但咒术协会迟迟没有增援，还以为要死了呢。”

箕浦警官的视线又扫过立原道造这张新面孔，好奇地问：“这位是谁？侦探社的熟人吗？”

立原道造瞥见了箕浦警官的警服，担心他认出自己的脸，立即低下头。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横滨警察，箕浦警官清查的小混混不计其数，他见立原道造目光闪烁，顿时眯起眼睛。

“我走了。”

立原道造对信玄低声道，说完，他脚底抹油，溜进记者堆里不见了。

箕浦警官见信玄认识这名小混混，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他。

信玄见在场的非术师差不多撤离结束了，下意识地扭过头，对五条悟和夏油杰说：“回去吧。”

说完，他忍不住蹙起眉。

不知不觉间，信玄已经习惯夏油杰和五条悟跟在自己身后了。

箕浦警官说：“你们要回侦探社了吗？正好我们有两辆警车正在出勤中，调一辆送你回去吧。”

信玄还没来得及答应或拒绝，五条悟突然伸手将他拉到一旁，打断他和箕浦警官的谈话。

“有人来了。”五条悟说。

信玄原本站的位置冒出一股浓黑的雾气，渐渐凝聚成形。五条悟见状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找到一条眼罩，将它戴上了。

他喃喃自语地说：“真讨厌，最近经常和这些人见面，压力好大啊……”

箕浦警官看着那股升腾的黑雾，警惕地举起枪：“又是咒灵吗？”

“不是，快把枪放下，箕浦警官。”信玄生怕横滨警察和咒术师出现矛盾，连忙解释，“是协会的高层。”

黑雾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冷笑声：“□□可无法伤害我等分毫，警察，把你的武器放下吧。”

黑雾逐渐散去，来者正是那名蓄着白胡子的老人。

他像追着猎物不放的豺狼，闻到血腥就立刻出现了。

这一次，他身后跟着一群装扮奇异的咒术师，这些人身穿长及脚踝的长袍，面部也裹得严严实实，像古代为了不被发现身份而遮挡面部的行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