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包丁的话说的突然, 让竹寺院一有些微怔,但是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不一定能活下来。
竹寺院一斜躺在长廊下, 看着手中的书被风儿翻页,思绪也飘到了那天躺在医院时的情景。
为什么没有做掉它呢?
因为觉得做手术太麻烦。
可留着这个孩子更麻烦。
他只要想到他肚子里的东西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折磨自己,甚至如同一个吸血蛭一样,肆无忌惮地索取着他的精力,他就觉得无比厌烦。甚至于觉得厌恶。
因为它, 竹寺院一的免疫力开始下降, 各种小毛病开始找上门;就连身体内的咒力也开始断断续续, 而更让他烦躁不安的就是他的情绪。
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放任着这个孩子。
当作不存在一般。
“姬君!我不是把这个都藏起来了吗?!”
长谷部端着茶点走过来, 看着审神者手里的白玉烟杆,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味,他简直快当场哭出来。
因为审神者有孕, 而且还十分不在乎自己身体的样子, 不由得让刀剑们心惊胆战。
所以本丸里由药研一手操办的’孕期护理‘讲座每天深夜都会举行, 所有刀剑,就连明石都写满了一个笔记本的注意事项,就是为了更好注意审神者的身体。
而且本丸里面所有不适合审神者使用的东西全部换新, 资金由鹤丸倾情赞助。
姬君的酒、烟等等违禁品全部被他们偷偷藏了起来, 可尽管他们藏的再严实,审神者依旧能拿到,
比如说现在。
“姬君, 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您真的…”要戒烟了…
“东西放下, 闭嘴, 离开。”
竹寺院一缓缓吐出一股烟雾,半阖着眼,修长的手指托着上次清光特意定制的白玉镶金长烟杆,淡淡地扫了一眼起了话头就要开始啰嗦的长谷部,淡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十分冷漠无情。
长谷部可怜巴巴地蹲下身,将托盘里的茶点端出来放到竹寺院一面前,可眼神却固执地看着审神者手里的烟杆。
他想不明白那些东西都被他藏到极其隐秘的地方了,为什么姬君还能拿到?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罪魁祸首。
一只尾巴上系着蝴蝶结的小白虎跑了过来,嘴巴里还叼着一个瓶子。等到小老虎扑到竹寺院一的身边,长谷部才看清那瓶子是什么。
赫然是被他藏起来的清酒!
突然明白过来的长谷部脸色刷的一下就变黑了。
有内鬼!哦不,是内虎!!
他刚想伸手将酒瓶拿走,却被审神者抢先一步。
竹寺院一眼疾手快地拿走酒瓶,摇了摇,听到里面晃动的水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随即便打开了瓶塞。
“不是…姬君…”
长谷部伸手,长谷部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拿个杯子过来。”
竹寺院一冲他使了个眼神,见他犹豫着不肯动,便有些不耐地伸出脚踹了踹长谷部,“快去!”
根本无法拒绝审神者要求的长谷部几乎是哭丧着脸将杯子拿了过来,他看着审神者倒满一杯的酒,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在审神者即将端起酒杯的时候,飞快地抢过杯子一口闷。
看到他的动作竹寺院一眉头微皱,刚想发作时就看到面前的长谷部的眼神已经变得恍惚起来。
这是…醉了?
竹寺院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看着桌子上的杯子,突然又倒满。
而长谷部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来阻止审神者喝酒,见杯子里又满了,想也不想直接灌进了自己口中,甚至因为喝得太急而被呛到,放下杯子酒侧过身剧烈咳嗽起来。
竹寺院一嗤笑一声,对于他这种做法不予评价。只不过当他拿着烟杆的手凑到唇边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目光。
脸上已经升起红晕的长谷部正盯着他手中的烟杆,神情蠢蠢欲动。
“想抢?”
长谷部迷糊的脑子听到审神者的话下意识就摇头,但是他的手已经朝着目标伸去了。
可下一秒他的手被竹寺院一一扯,接着视野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已经趴在了地板上,下巴也被一股力量强行抬起。
竹寺院一眯眼看着视线错焦的人,缓缓朝他吐出了一口白雾。
顿时长谷部被这刺激的气味呛得脸上的红晕更甚,可他始终没有挣脱他的手。
“哼…”
竹寺院一轻哼一声,松开了钳制着长谷部的手,没有了阻碍的他拿起酒瓶直接仰头喝了一口。
熟悉的、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余光撇见长谷部颤颤巍巍朝他伸过来的手,竹寺院一直接伸脚踹向他的腰,如同翻咸鱼一般,将长谷部踹远了一些。
而长谷部混沌的大脑也就此关机,躺在地上就睡了过去。
窝在竹寺院一腿上睡觉的小白虎也因此醒了过来,它看了一眼地上躺着人,有些好奇地走到长谷部脑袋旁边,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似乎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躺在地上了。
竹寺院一则是摸了摸小白虎毛茸茸的脑袋,夸赞道,“干得不错。”
当他刚想再喝一口的时候,拿着酒瓶的手一怔,脸色也突然一变。
“喝点酒就闹,还不如当初做了你!”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语气有些不善,
“给我老实点!”
“受不了就滚出我的身体!”
按道理说竹寺院一肚子的孩子还未成形,更别说什么意识了,可是它却总在竹寺院一做出不健康的事情时,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但它又会在竹寺院一呵斥的时候安静下来,就让人觉得它真的听懂了一样。
明明什么都还不是。
也许是因为刀剑们太过于啰嗦,竹寺院一过了几天约束的日子终于忍受不住离开了本丸,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也给了他们一个权限。有急事可以去现世找他。
因此他一离开本丸,所有刀剑便开始搜罗资料,系统学习起现世的规则和常识来。
得知竹寺院一要回来上课的三人也是激动万千。
他们实在是忍受不了没有小老师的课程了,被夜蛾摧残的心灵急需慰藉。
反倒是夜蛾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直接到竹寺院一家里堵人,本来想质问他那天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满腔疑问在看到竹寺院一微微隆起的肚子之后全部消失。
还真他妈没猜错。他在心里暗骂。
竹寺院一今天将长发随意用簪子盘起,鬓边垂落几缕柔和了一下他的眉眼,显得整个人温和至极。一袭修身黑色不规则长裙,领口是一字露肩,一条银链长短不一地戴在宛如天鹅般的脖颈上,左小腿处交叠缠绕着黑色丝带。
可他脚上穿着的高跟鞋让夜蛾眉心一跳。孕期指南里有写过这样是不可取的。可他刚张嘴,对面的人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直接伸手打断。
“小夜蛾~”
“妾身今天的心情还可以。”言下之意别逼他翻脸。
竹寺院一脸上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看得夜蛾只得将嘴闭上,表示自己不会阻止了。
然而在前往高专的路上,两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竹寺院一右手抵在太阳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将车停下,面容凝重的夜蛾。
有人埋伏在附近。
“看起来像是诅咒师,而且不止一个。”
随着‘啪嗒’一声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竹寺院一下了车。夜蛾见他一副想要动手的样子,连忙跟上。
近午的太阳有点灼热,撑着黑伞的竹寺院一手指轻轻敲了几下竹节样式的伞柄,随意捡了几颗路边的小石子,眼疾手快地朝树林里几个方向甩去。
听着里面传来的哀嚎,竹寺院一有些轻蔑地笑了笑,“各位拦住妾身的车又不愿露面…”
“这可真是失礼啊…”
“没有办法啊竹寺院小姐。”
一个蒙着脸眼神精明的男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看向竹寺院一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惊艳和贪婪,
“人总是会为了钱打工,我们也不例外。”
“你可是值两亿啊。”
竹寺院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两亿?”
“两亿能赌几次游艇?”
两亿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够某人出去赌一次花的多。他竟然只值两亿?
“你们诅咒师是有多穷?这点钱也看得上?”
男人被竹寺院一的话一哽,看着他的眼里也没有了贪婪,只剩下对于资本的忿恨和嫉妒。
不是说咒术师都是007的社畜狗,甚至还比他们诅咒师还要惨的人吗?!怎么他就不一样!呸!万恶的资本家!!
站在竹寺院一身侧时刻注意着周边情况的夜蛾看着被自家搭档气得不轻的诅咒师,如果他听到了男人的心里话,绝对会大声反驳。
放屁!劳动光荣!一分一毫都正当的很好吗!
不过让夜蛾上心的是竹寺院一的那句话。赌游艇。
到底是谁教坏了阿一!他可不想看到阿一变成老师那样啊喂!
想到这夜蛾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看向竹寺院一的眼神有些谴责。
“不是妾身赌。”
竹寺院一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就好像他欺负了他似的。
而听到他的解释,夜蛾心更痛了。不是他赌的话,那就是禅院家的那个男人了。
夜蛾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既觉得竹寺院一糊涂,又觉得自己怨种。
拿他的钱养别的男人这种诡异的即视感是什么鬼啊!
虽然夜蛾面上没有一丝波动,但事实竹寺院一还是察觉到了他现在不是很美好的情绪。
他虽然疑惑,但还是觉得自救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那么美丽的小姐就牺牲一下让我变得富有吧。”
男人脸色阴沉,直接朝竹寺院一冲过来。
竹寺院一懒洋洋地看着他的动作,在他要靠近自己的时候直接抬脚踢了过去,顿时男人被踹飞,一头撞在公路旁的石壁上。
“太慢了。”
他撑着黑伞,十分优雅地朝男人走去,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缓慢而有压迫感。
俯视着被他一脚就踹地说不出话的诅咒师,竹寺院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他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出邪魅的弧度,一脚踩在了男人的脸上,同时还十分羞辱地碾了碾,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挡妾身的路啊…”
“你…配吗?”
突然竹寺院一的眼底一片冰冷,脚下的力气猛地加大。
随着一声惨叫响起,被他踩着的诅咒师昏了过去。
他倾身抽出男人身上的小刀,在手中把玩了几下之后直接掷向了一旁传来声响的地方。
“免费让妾身活动活动筋骨吧……”
不一会儿,竹寺院一双腿交错,一手搭在膝上,目光有些无趣地看着眼前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诅咒师,而他身下是叠在一起的人肉坐凳。
唯一没有被打昏过去的诅咒师脸上肿的像个馒头,看向竹寺院一的目光有些惊惧,一方面是为他们几乎全灭的诅咒师,另一方面则是他一直拿着伞的手。
这个人面对他们十几个人的围击竟然还撑着伞!!更恐怖的是,黑市的资料上面显示他是术式强大的咒术师,可刚刚根本就没有使用咒术!纯萃靠体术全灭了他们!!
垃圾主雇害人不浅!!!
“回去告诉出钱的人。”
“妾身可不值两亿。”竹寺院一玩味地笑着,心情颇好地朝他挥了挥手,放他离开了。
夜蛾看着心情愉悦的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在看到竹寺院一肆意大幅度动作,甚至是后空翻的时候,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
要是以往,他肯定不会担心竹寺院一,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肚子里可是有个不确定因素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走吧。”
竹寺院一站起身,刚准备招呼夜蛾离开的时候,就瞟到了自己鞋上沾染到脏污,眉头微皱,直接转身就蹭在了地上还在昏迷着的诅咒师的身上。
直到鞋面变得干净,他才和夜蛾离开。只不过在车开走之前,竹寺院一朝不远处的树林里看了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等到黑色的轿车开走,在竹寺院一看过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声响,之后一个扛着刀,身上还缠绕着咒灵的高大男人跳了下来。
他看着车离开的方向笑了一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禅院甚尔走到被堆成小山一样的诅咒师面前,伸出刀戳了戳,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
“刚解决完一批又来?”
“排队给我送钱吗?”
……
小老师来上课了,很好。
小老师有些不对劲,很不好。
三人下课之后,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堵着门不让竹寺院一离开,同时双眼还像个探测仪一样盯着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
五条悟将墨镜推到脑门,眯眼看着小老师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在那看到了极其微弱,几乎没有的咒力流动。
小老师是咒术师有咒力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那咒力和竹寺院一的不一样。
也就是说……
硝子眼疾手快,伸手快速摸了一把竹寺院一的肚子,感受到那微微鼓起来的感觉,硝子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震惊地看着竹寺院一。
“小老师请假差不多一周,加上之前地时间,据我所知就算是一发命中,肚子里的也应该是细胞。”
硝子环抱着胸,眼神狐疑地看着自家小老师,脸上就差写着从实招来四个大字了。
竹寺院一有些好笑地看着三人幼稚的动作,没好气地伸出手上的书挨个敲了脑瓜。
“就一周没见,你们就叛逆了?”
“哇~小老师现在是审问时间~”
五条悟走过来本想揽住竹寺院一的肩膀,但是看着小老师今天的穿着,伸出去的手转了弯了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椅子上。
而夏油杰和硝子站在他两边,做足了气势。
“咳咳咳…”五条悟将右手握拳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左手拍了拍讲台。
“第一个问题,小老师是不是没有做掉它?”他伸手在自己脖子处一划。
竹寺院一翘起腿,上半身靠上椅背,有些新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人。
“如实招来哦小老师~”
五条悟眨巴着自己苍蓝色的眼眸,声音有些甜腻。一旁的硝子和夏油杰听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约而同地抬手给了他一手肘。
看着捂着自己的腰侧龇牙咧嘴的五条悟,竹寺院一勾了勾嘴角,点头。
“第二个问题。”夏油杰看着他的眼睛,“小老师是接受它了吗?”
点头又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
硝子举起手,“另一个人有准备负责吗?”
这个问题一出,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看着竹寺院一,丝毫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们都不喜欢小孩。”
此话一出,五条悟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肯定道,“确实。”
“你们操心这个干什么?”竹寺院一站起身,朝三人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都还只是臭小鬼一个。”
听到他的话,立马引起了三个人的不满。
青春期的小孩总是不乐意听到有人说自己小。特别是那两个不良dk。
夏油杰还好,还压得住表情。
可五条悟就不行了。他直接不满写在了脸上,不悦挂在了嘴角。
“老子才不想成为糟糕的成年人。”
而竹寺院一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嗨~”
说完眼神戏谑地看了扫了两人一眼,拿着书就离开了。
虽然竹寺院一说得满不在乎,但是他的学生可不这样想。
“老子下次看到那个渣男见一次打一次!”
五条悟双手抱着后脑勺和夏油杰并肩走着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夏油杰瞟了他一眼几乎没犹豫,“加我一个。”
“那人看起来就很烂。”
“是吧是吧是吧!”五条悟听到他的话,立马就像是找到了相同立场的战友一样,他一把揽住夏油杰的肩膀,神情嫌弃地说道,
“而且看上去还是一只偷腥猫。”
“该揍!”
“小老师肯定是被伤透了心,所以才会装作坚强的样子。”
“外表毫不在乎,实际被渣男花言巧语欺骗。”
“骗财骗色,反手就甩了小老师有新欢。”
“小老师因此忍痛抚养孩子,默默离开…”
“停停停!”
夏油杰越听越不对劲,他伸手打断五条悟的话,“你昨天晚上看的什么剧本?”这是什么苦情戏发展啊喂!
“啊??”
五条悟一懵,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你等等哈,让我看看……”
“啊—带球跑的小娇…唔!”
五条悟还没有说完,就被额角疯狂抽搐的夏油杰一把捂住了嘴。
别说了,耳朵脏了。
一把挣脱夏油杰的手,五条悟嫌弃地‘呸呸呸’,“杰我记得你上厕所没洗手!!”
“轰——”
站在办公室窗口想要放松眼睛,眺望远方的夜蛾看着高专里倒下的大树,差点一激动将窗户打碎。
他还没来得及伤感自己的钱,就眼睁睁地看着一栋楼轰然倒塌,眼看还有蔓延到其他大楼的趋势,夜蛾就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神情阴沉似水,拳头也嘎吱作响。
那两个混蛋!!!
而另一边校长室。
泽野宏看着手上的文件,浑浊的双眼有些犀利地看向眼前的人。
“确定无误?”
见人点头,泽野宏布满皱纹的手敲了敲桌面,脸上闪过一抹沉思。他推动着轮椅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操场上正在跑圈的少年,又将视线落在了站在跑道上的夜蛾身上。
良久,他回过头,看着站在书桌面前的人,
“接着查,按照计划来。”
而那人却有些犹豫地看着泽野宏,“泽野先生,您确定要继续吗?”
“这样的话您…”
“不必说这些。”
泽野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苍老的声音有些悠扬,他看着操场上的人,眼神愈发坚定。
“在这场博弈中,谁都无法退缩了。”
代表厮杀的棋子已经落下,都走到了这里,哪能说退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