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云镜上方的小字仿佛也染上了易周诗话里的沉重, 沉甸甸地缓缓淌过——】
【别哭，他只是回山练剑了！】
【听说终南山的积雪终年不化，不知道那一刻天上飘来的雪花, 有没有他剑锋扬起的那一朵。】
【至诚君子，何以至此？！】
“果然！”
宸宫前的阶梯上，长公主毫无风仪地坐在石梯上, 裙摆散落, 犹如一朵雍容华美的牡丹花。
她提起酒壶, 壶口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落到她面前的酒杯里。
第一杯酒，她没有喝，而是举起酒杯, 径直倒到了地上，“第一杯酒，敬天地众生！”
酒液落到地上，浸润石阶。
然后她又倒了一杯酒，这杯酒, 她也没有喝, 同样还是倒到了地上, 含笑温声道：“第二杯酒, 且敬你，顾平生！”
敬云镜里那个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大周清明的天下, 在这个世上轰轰烈烈闹了一场, 然后轰轰烈烈死去的顾平生。
身为统治者, 她不赞同顾平生的所作所为, 但身为一个人，她敬佩顾平生这样的人。
酒液落下，再度浸透石阶。
杯中最后一滴酒液流尽，长公主提壶再倒出一杯酒，她微微一笑，朗声道：“第三杯酒，我要敬你。”
第三杯酒，敬云镜里的那个自己，到最后，还是放了顾平生一马的自己。
说到底，她到底还是没把自己活成另外一个母皇。
为权力，无人不可杀！
敬完这三杯酒，她提起酒壶，举到自己的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她将酒壶狠狠一掷，酒壶落到地上，砰然碎裂，她起身，踏着一地的碎瓷向宸宫行去。
宫阙深深入九重，她的背影无比庞大，也无比渺小。
在短暂的放纵之后，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骄纵任性、高深莫测、喜怒无常的大周摄政长公主。
……
洛川的皇城里，长公主在喝酒，永春的小饭馆里，陈云安同样在喝酒，只不过长公主喝的是醇香浓厚的御酒，而陈云安喝的是小饭馆里的掺水劣酒。
陈云安喝酒向来有节制，但这一回，却像是忘了以往的自律一般，一杯又一杯不停歇。
“云安，”沈玉伸手按住陈云安想要举起的酒杯，皱着眉头道：“够了，虽然这酒不醉人，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陈云安一顿，听劝的放下酒杯，他看着案桌上摆放的空酒壶数量，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喝完了三坛酒。
虽然小饭馆的酒坛容量并不大，但三坛酒，还是远超他平时的酒量，难怪沈玉看不下去了。
沈玉眉尖微蹙，略带忧心地看着他，问道：“云安你可觉得头晕？”
“我没事。”陈云安笑了笑，温声道：“虽然平日里喝得不多，但这点酒量，我还是有的。”
“平生他……”迟疑了一下，沈玉还是提起了顾平生，但还没等他说完，陈云安就打断了沈玉的话。
“阿玉以为我在为平生伤心！”
难道不是？
耳畔传来那些人满是替顾平生不值得的叹息声和有些人喝得醉醺醺的嚎啕大哭声，沈玉抿了抿唇，没有直接答话，但他的眼神已经替他表达了一切。
“没什么可伤心的。”陈云安晃了晃酒杯，懒洋洋笑道：“死的是云镜里那个世界的顾平生，而非我们这个世界的顾平生。”
“我们这个世界的顾平生，想必还在关外活蹦乱跳地转战诸国，见识各国高手的风采呢！”
也许是喝了酒，陈云安一向清明的眸光竟然难得染上了些许潋滟水色，哪怕顶着一张能够吓哭小孩的脸，但当他转着酒杯曼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恍惚间，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陈家郎君。
“我分的很清楚。”陈云安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分的很清楚。”
只是，在方才的某一刻，他仿佛从顾平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终局。
顾平生犯了什么错？
在陈云安看来，他最大的错就是违逆了当下的规则，妄想再开一条路。
但这又算得上什么错？
当规则与法律都无法伸理张义的时候，难道还不允许顾平生用自己的方式去践行这些吗？
然后事实证明，不行！
当你周围的人都遵循着一套规矩，哪怕那套规矩再陈腐老旧，它也是不可违逆的天理，是能把你席卷其中的滔滔大势！
而滔滔大势可逆吗？
顾平生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答案。
“就怕你分的太清楚！”沈玉主动替陈云安倒上一杯酒，没好气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想那么多！”
“要我说，管它结局是什么，管他死不死，什么时候死，至少，”沈玉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敬了敬陈云安，“平生这一辈子，没白活！”
陈云安笑了起来，举杯回敬，也是，众生记我姓，青史载我名，平生这一辈子，又怎么算得上白活？
换成他陈云安，想必也无怨无悔吧！
……
这一刻，无论是否与顾平生有过交集，大周的许多地方，都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敬了云镜里的顾平生一杯酒。
即使再看不惯顾平生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真英雄，战斗至最后一刻的真英雄！
顾平生之后，还会有与他一样的侠客出现吗？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但无论如何，顾平生用他的一生，向大周，也向后世，昭示了真正的侠客该有怎样的模样！
【说完了顾平生的终局，易周诗继续道：“关于顾平生遭受的这一场袭杀幕后的真相，无论是当时的大周，还是到我们现代，都是众说纷纭。”】
【“有的人认为是武长安下的手，有的人认为为顾平生治丧的陈云安是幕后黑手，最大的理由就是他一个朝廷大臣，为什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蜀州，还有人认为是顾平生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人联合起来，要了顾平生的命！”】
【“关于这些，《周书·顾平生列传》上其实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易周诗笑了笑道：“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受实际情况影响，许多隐秘在官方的史书上其实都是找不到答案的。但如果大家读过沈九思的《天授漫谈》，就应该会发现书里说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也正是这个细节，让后世的我们普遍认为，顾平生遭受的这场袭杀，最有可能应该是那些畏惧顾平生剑锋的贪官污吏联合起来主导的一个绝命陷阱！”】
【“沈九思是陈云安的至交好友，陈云安为顾平生治丧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场，所以他在《天授漫谈》较为完整地写了这件事。”】
【“众所周知，在剑挑十二派一事中，顾平生认识了一个好友，这位好友陪着他上洛川下江南转战诸国，老头子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在顾平生短暂的入世生涯中，这位好友占据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或许在顾平生的心中，这位好友的地位还要胜过见他最后一面被他托付后事的陈云安。”】
【“但在这场葬礼中，他的那位好友没有出现，非但没有出现，连一份祭礼也没送来。”】
【“很多观众都应该认出来了，老头子说的这位好友，正是冯君子笔下‘赵郎三哭动平生’的男主角，赵郎赵晓！”】
【易周诗有条不紊地开始串联线头，剖析真相，“那么赵晓去哪儿了？沈九思的《天授漫谈》里没有写，但在著名旅行家徐之行的《之行游记》里提起另外一件事，却让我们把这些事串联起来了……”】
【云镜上方的一行行小字再度闪过——】
【只有我好奇一个问题吗？在目前所有的史册记载里，和顾平生有直接交集的都是陈云安，可为什么沈九思暗戳戳写了这么多关于顾平生的事情呢？滑稽挥手.jpg】
【对对对，我也超奇怪这点，沈九思和陈云安是青史写明的挚友知己，他们两个有史可寻的交集多是正常事，但为什么沈九思笔下记了那么多顾平生的事情？】
【同好奇！沈九思他关注的究竟是陈云安还是顾平生啊！抓心挠肺.jpg】
【应该是陈云安吧！虽然没明说，但大周流传下来的许多记载，不是都说这两人的关系不太清白吗？】
【拜托，按这样想的话，难道顾平生和陈云安的关系很清白？】
【其实也不必那么好奇，反正关于古人们一团乱麻的关系我已经彻底麻木了，老祖宗们玩得太花了，七拐八弯总能扯上关系！】
【big胆，这哪里叫玩得花，这叫惺惺相惜！啊——（咏叹调），优秀的灵魂总是会吸引另一个优秀的灵魂的！】
【大家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嘛，无论如何顾平生的丧事都算得上一件震撼人心的大事，沈九思因此记忆深刻，最后写到自己的书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疑惑.jpg】
【就是啊，而且以沈九思的性子，他写这些一点也不奇怪。大事小事他都不爱往《天授漫谈》里写？少男心事总是诗嘛（bushi)】
【托腮思考.jpg，这么说好像也对，难道真的是我们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