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洛川, 国子监，马球场边。
今日是太学和国子学的马球大赛，整个马球场旌旗招展, 锣鼓喧天，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群把马球场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国子监学子, 学子的亲属们，达官贵人, 以及有幸得到一些散票的普通百姓……各色人等皆汇聚于马球场中。
这大概是国子监一年中最鱼龙混杂的时候。
洪流般的人群中，玉林修竹一般的少年郎君忽然停下脚步, 长身玉立, 青衫猎猎，霁月光风，远远望去，清风拂过他墨黑的鬓发与清澈明华的眉眼, 就犹如婆娑天女妙手裁下的那一段长醉不愿醒的眷眷美梦。
不少来凑热闹的女学学子，还没等人走近，远远一瞥，刚瞧见那少年的一道翩飞衣袂，就不禁在同伴嬉笑的调侃间羞红了双颊。
停步的少年郎君神色怔然, 望着天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又仿佛在思念什么人。
程九娘远远望着, 心想，他是在思念安郎吗？传言道，安郎是他唯一的挚友知交, 也是他的心上情郎。
如果不是, 除了安郎, 这世上又还有谁值得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程九娘出身于一个日渐走向没落的小世族，别提上三品，族中已经两代没有子弟摸到过五品以上朝官的门槛了，再这样发展下去，程氏就会由世族慢慢沦落为寒门。
处于这种青黄不接尤其是家中男儿极不成器的境况下，考上女学的程九娘便成了程家全族捧在手心上的凤凰儿。
正是因为背负着家族这样的期望，程九娘对自己尤为严苛，任何事都想做到完美无瑕的地步，就生怕别人说自己德不配位。
女学的不少小娘子就曾在背后笑话过她，说她连走路时脚该迈多远，都要先用尺子量一下。
话虽然说的夸张了些，却也是实话，在那段时日里，程九娘简直像一张绷紧的弦，看似蓄势待发，实际上更可能一触即断。
直到遇上了那个人，想到这里，程九娘不禁弯起唇角，说是遇上，实际上她从未与那人正式搭过话，只是惊鸿一瞥，便不知怎么的上了心。
但那个人却仿佛与她是两个极端。
该学时学，该玩时玩，该闹时闹……对待任何人任何事，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真叫人看得又是羡慕……又是敬仰。
程九娘一直看着他，也知道，那人的处境，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般轻松，家中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对他虎视眈眈，外面因为他和安郎之间的交游，更是处处是沸腾的流言蜚语。
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改变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初入国子监的那个光风霁月的清雅少年。
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在程九娘心中，沈玉便是这样一个如镜如兰的翩翩少年。
“九娘，你发什么呆呢？”秦酌轻轻拍了拍程九娘的肩膀，顺着她的视线疑惑地看过去，但只能看到一道道人挤人的模糊身影，“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快点儿回位置吧！比赛快要开始了！”
“没看什么，发了一会儿愣罢了。”
程九娘收回目光，一同收敛的，还有她那份少女心思，沈玉有心上人，她很明白，所以她只要看着，就心满意足了。
她看向秦酌，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阿酌今日怎么这般积极，你不是最讨厌马球赛了吗？”
秦酌微微一笑，“九娘你可不要冤枉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程九娘只是笑，不说话，倒是秦酌被程九娘仿佛洞悉一切的笑笑的心虚地举手投足，“行了行了！”
她娇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程阿九！我说实话行了吧！”
“你也知道，顾平生顾少侠于我有救命之恩，自他又出洛川之后，行踪便极为飘忽不定，听闻安郎与顾少侠交好，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打听出什么来！”
“安郎？”程九娘问道：“你怎么知道安郎今日会来看马球赛？”
“安郎怎么不会来？”秦酌一脸胸有成竹，“九娘你也不看看，今日的马球赛，太学那群人的领队是谁？”
程九娘瞬间就明白了，她迟疑了一会儿，吐出一句问，“莫非是……定南伯世子，沈玉沈郎君？”
秦酌笑着点了点头。
“他才入学国子监多久，太学那群人竟也肯服他？”程九娘明知故问道。
“如何不肯服？”秦酌笑道：“不是谁都能在台州府那样的局势下，不仅争出一条生路，还立下剿匪的大功的！”
“太学那群人向来眼高于顶，但沈世子这般才智卓然之人，又怎会与寻常庸人同？”
显而易见，秦酌还是极为欣赏沈玉的，哪怕沈玉顶着和陈云安的惊天绯闻，依旧不改这种欣赏。
反正她又不是要嫁给他！
“也是，”程九娘唇边泛起小小的微笑，犹如一朵清而小的茉莉花，颤颤巍巍绽放在风中，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他自然是极好的。”
“阿玉，阿玉，你发什么愣？”程九娘和秦酌在闲谈沈玉的时候，当事人正处于一种心情极为复杂的烦乱中，和沈玉玩得颇好的林知恩喊了好几声，才把沈玉从这种心烦意乱的情绪中暂时唤醒。
望着脑海里那张已经彻底碎裂的【顾平生】卡牌，沈玉第一次有这样的感悟，原来——原来现实永远超出计划之外，没有事情会永远在你的掌控之内，乖乖按照着你的剧本发展。
【顾平生】该迎来怎样的终局，从来不取决于他沈玉，而取决于【顾平生】，更取决于天下滔滔大势。
他伸手一招，把那本写着“顾平生”三个字的剧本招来彻底销毁，然后对001道：“这些碎卡麻烦001你帮我收起来做个纪念吧！”
“好的，旅行者。”001知道沈玉心情不好，不敢作妖，乖巧地应了下来。
做完这两件事后，沈玉的意识从脑海空间之中脱离，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回答林知恩，“没什么，就是马上要上场了，有些紧张而已。”
“你还会紧张？”林知恩一边笑一边放狠话：“国子学那群瘪犊子，有什么好怕的，今日，我们就把他打个落花流水！”
“没错！副队说的是！”太学其他人纷纷应和，一副战意盎然的模样，氛围愈发热闹起来。